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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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砖厂浑圆高大的烟囱上,给西边的工地落下了一个很长的阴影,一直延伸到后花园的临时教室旁。教室里,沈小丽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站在“讲台”上,教她的学生们识字。她每天都把上课时间安排在清早和午饭后,因为这个时间她的学生们手上还没有沾上泥土,既可以避免洗手的麻烦,又可避免把写字本弄脏。

    从教室里传出来的读书声是砖瓦厂里最动听的音乐,小丽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工地。

    “小朋友们,这是什么字呀?”

    “这是‘土’字,泥土的土字”小朋友齐声说。

    “对,这是‘土’字,现在小丽来给你们变戏法,你们看好,在‘土’字上加一横,就成了‘王’字,我们这里姓王的人很多,就是这个王,阎罗大王的‘王’也是这样写的。现在我再把‘王’字变一下,在王字上面加一点,就成了‘主’字,主人的‘主’字,当家作主的‘主’字,你们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朋友们异口同声地说。

    “现在,我再把这个‘王’字变一下,在王字的右下边肚子里加上一点,就成了‘玉’字,玉米的‘玉’字,宝玉的‘玉’字也是这样写的。我们这里有个小朋友叫‘玉花’就是这个‘玉’,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这一次除了小朋友的答应声,还夹带着外面做工的大人们逗趣的凑合声。

    接下来,小丽用从冰莹那里学来的方法,又一丝不苟地教小朋友们认了好几个字。教室里传出了学生们整齐的朗读声:“木――林――森,一个木读‘木’,木头的木,两个木读‘林’树林子的林,三个木读‘森’,森林的森。”

    上完了课,孩子们蹦蹦跳跳地回到工地上,一边帮大人做砖坯,一边在泥坯上比划着刚学会的字,那种温馨而快乐的气氛是这些受苦人最好的享受。

    应巧玲这些天一直烦躁不安,她觉得自从分家后没有一件事使她称心如意。王家的一半产业已掌握在她的手中,为此她着实喜悦过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这种乐呵呵的感觉就像春天的积雪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乡下的五十亩田地刚开始播种,离收割还有好几个月,但种田人的工资却要付出去;十间店铺虽然都在闹市区,但出租给别人让人家去赚钱觉得不合算,自己去开店又顾不过来,而且太辛苦,雇别人去经营又怕好处被人家占去,大钱被人家赚去。她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最后才咬咬牙租出去八间,留下原来就是当铺的两间继续开当铺。

    这家当铺在老头子手里已开了二十多年,生意一直很好。铺子里有一名掌柜,两名伙计,都是开当铺的老手。自从转到应巧玲的名下,她就三天两头地去店里查账看货,如果在账面上看到金额大一点的货物,她都要让掌柜把实物拿来反复对照和查问,总怀疑为什么这样一件东西要当给人家这么多钱?每一次她的心里都有猜疑,认为是掌柜和伙计们串通一气,在账本上做了手脚,暗地里把钱私分了。

    面对这样的刁难,掌柜和伙计都心知肚明,觉得老板娘非常不信任他们。于是,他们从此不收贵重物品,只收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可这年头,没有多少人会来买那些破旧的货物?有钱人都买好的新的,穷人连旧的也买不起。这样一来,她的这个当铺根本没什么利润可言,赚到的钱只够支付雇员的工资。

    应巧玲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刻薄,只怪自己财运不好。看看人家小柳家开了砖厂开炭店,既卖布又卖药,生意越来越红火。自己家里房子比她多,本钱比她厚,却赚不到几个钱。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家势力比她强,算盘打得比她精明,怎么会处处不如她?就连搓麻将也会输给她,真是莫名其妙!

    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听人家说搓麻将可以“解愁、解忧、解闷气”,于是又想到叫小柳来搓了。她想,上几次是她运气好才赢钱的,这次我把筹码再加大一倍,让小柳多输点钱。如果自己赢了,就可把以前输掉的赚回来。其实她并不是怕输钱,而是觉得输了钱是自己的财运不好,没有好兆头。

    接到应巧玲的电话,冰莹得知这次的麻将赌注比以前大,就忧心忡忡地对赵霞说:“你看,她们把筹码下得这么大,和一副牌的钱可以供一家穷人生活一个月。如果我把钱输掉了,怎么对得起这些辛苦劳动的工人们!”

    赵霞说:“小柳太太,我看你用不着担心。我早就研究过她们的心态,像应巧玲这样苛刻的人是赢不了钱的,她每打一只牌都要考虑不让人家吃或碰,这样一来她自己就搓不听,听不起来怎么能和牌呢?丁亚琴也是这样,一看自己手上的牌不好就不想搓听了,人家打什么牌她也跟着打什么牌,可别人打的是废牌,她打的却是有用的牌,你说她们能赢吗?她们这样打牌自以为很精明,其实这是最愚蠢的打法。我敢担保,与她们这种人搓麻将,你肯定是赢时多输时少。”

    “小霞,她们在打牌时怎么那么罗嗦,总是在推三怪四的,我听得头也发胀了。”

    “这也是她们的弱点,心态不好的人总是这样的,越烦恼就越乱阵脚,不输钱才怪呢。假如你与不声不响的人一起搓,你不一定能赢钱,因为他们都是忍耐心比较好的人,他们都把精力集中在打牌的技巧上。小柳太太,反正我会一直在旁边给你指点,你放心地去搓好了。”

    应巧玲家的牌局从中午十二点开始,还是上次搓过的老搭子。结果两大圈下来,又是冰莹赢得最多,应巧玲输得最多。整个下午她都在不断地拍桌砸牌发牢骚,丁亚琴也时不时地附和几句,而且每一副牌结束她们俩都要议论一番,屋子里闹哄哄的声音没有间断过。

    第三圈刚开始,应巧玲家的电话铃响了。她很不情愿地拿起电话,没好气地“喂”了一声:“是二老爷吗?你有什么事快说?人家钱输一大堆,刚和了几副牌,你就来烦人了。”

    ……

    “噢……你说好了,家里没什么外人。”对方的话听不到,只听应巧玲这样回答。

    听她如此说,冰莹和赵霞都警觉起来,感到“红中王”一定有什么不能公开的事要对他老婆说。

    不知“红中王”说了什么话,但应巧玲却把声音提得很高,“什么,多去买些盐?哎呀,你不会做生意,我们家一年到头又吃不了多少盐,买那么多干什么?我不去买,要去你自己去。”

    “红中王”不知又讲了些什么,应巧玲也不说话了,只是不停地“唔,唔”答应着。

    放下电话后,她对大家说:“真不巧,我有点事情要出去。唉!本来我想在第三圈中翻翻本,现在算了,不搓了,算我倒霉好了。”

    从应巧玲家出来,冰莹和赵霞直接来到国平的办公室,把从“红中王”家听来的话告诉了他。

    国平分析说:“这样看起来,鬼子很可能要垄断盐行,阻止我们向抗日根据地和游击队提供食盐。‘红中王’一定是得到日军的内部情报后才给家里打电话的,他想让老婆多买些盐储存起来,到时候用高价出售。我看这个情况非常紧急,不然他不会这么急着让应巧玲放弃牌局去买盐的,而且她不差下人去而是自己亲自去买,说明这件事很隐秘。也许就在明后天敌人就要采取行动垄断食盐市场,让居民定量购买,并禁止向外运送食盐。”

    “日本鬼子这一手可真狠毒,人吃不到盐就会浑身无力,引起多种疾病,他们想用这一招来减弱抗日军民的战斗力。国平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冰莹焦虑地问他。

    “你们先回家去,我会秘密召集工人们和他们的家属都分头出去买盐,买好后先暂时放在他们家里,等以后再分批送过来来。”国平说完就走了。

    冰莹回家通知俞妈也出去买一些存起来,她想,到时候每一斤盐都是很宝贵的。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鬼子就在各处张贴了通告。内容是:

    一,所有盐行从即日起都不许自行营业,所有库存食盐一律以批发价回收,统一由日军司令部出面对外经营,如有暗藏者和违令者严加追究,惩办不赦;

    二,镇内居民每人每月发放二两食盐票,凭票按月购买,过期作废;

    三,镇外乡村居民,每人每月发放一两半食盐票,凭票来镇上购买,过期作废,每人每次出城最多只能带一斤食盐,多余部分充公,违者严办。

    ……

    下面还写了许多威胁性的话,主要是警告老百姓不要给共产党的根据地和新四军游击队提供食盐等物资,一旦查获就作通共处理等等。

    敌人的通告一公布,冰莹和赵霞都暗自庆幸昨天那场麻将搓得好,要不然联络站不会库存下二千多斤食盐。而那些盐商也在暗暗庆幸昨天下午一下子卖出了这么多盐,否则都让鬼子收购去,不但一点赚头都没有,还要蚀掉运费。

    随着梅雨季节的到来,砖厂的工地上经常因下雨而停止做砖坯。虽然晾砖坯的场地上搭着帐篷,地上也设置了防水的隔离层,但气候潮湿砖坯干得很慢,烧砖的进度就受到了影响。

    国平召开支部会协商后,决定让住在苏州河较近的几户人家,在家就地取材做砖坯和瓦坯,晾干后再直接拉到厂里来烧制,按数量计算工钱,但如果天气好还是回到厂里来做。

    几个党员也利用这个机会让家属们在家里做砖坯,顺便挖些秘密地洞以备应付紧急情况。在国平的建议下,秋月的丈夫以及几户住在东门外的基本群众也在房前屋后挖地洞取泥,在家里做起砖坯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