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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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莹走后,电话铃响了,是师部打来的,要他们十八团执行一个重要任务。说从江南方向有一股土匪,大约十多个人,今晚要经过林阳县继续北上,命令他们团务必在城门口加紧防查。这些土匪的特征是:都打扮成学生摸样,随身还带着一张上海城防司令部开出的特别通行证。最后还强调:一旦查获,立即逮捕或就地枪决。

    “打扮成学生摸样的土匪?”放下电话,王团长的心里就揣度起来:“学生们一般都较年轻,难道这帮土匪都这么年轻吗?如果真是土匪,那他们为何不打扮成商人或别的行当,而要装成学生呢?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王团长非常了解目前国内的抗战形势。日本帝国主义把魔爪伸向全中国后,迫于战线太长,兵力,财力、物力不足和抗日根据地的压力,基本上停止了对正面战场大规模的进攻,这样,抗日战争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日本鬼子因而改变了策略,它集中主要兵力进攻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根据地,对国民政府则以政治诱降为主,军事打击为辅。国民党领导集团虽然在继续抗日,但已表现出很大的动摇性,反共投降倾向日益滋长。最近,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确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反动方针。他知道,这一方针的确定,标志着国民政府自抗战以来在政策上的重要转变。说明老蒋已把政策的重心由对外转向对内,国民党开始执行一条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路线。

    这也就是他们团自从进驻林阳县以来从没接到过与鬼子作战任务的主要原因。

    迫于这样的形势,许多爱国青年和学生为了奔赴抗日第一线,纷纷投向延安,投向抗日根据地。

    王团长很有灵感地猜测到:今天晚上要路经林阳县被师部称为土匪的那些人,很可能就是前往抗日根据地的学生。

    好不容易等到国平回来,王团长把这件事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国平一边脱去身上的外套,一边放低声音说:“团长,我正是为这事在和外面的同志商量,今晚路经这里的的确是一些学生,他们都是去延安学习的,组织上要我们做好安全保卫工作,并将他们护送到另一个接待站。

    “可是,师部怎么会知道?”

    “大概是上海那边出了问题,那个给学生开通行证的人第二天才发现受了骗,上海的特务组织就向军方联系,并给他们加一个土匪的罪名让我们去拦截捕获。”

    “可为何要说他们是土匪呢?”王团长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老蒋表面上高呼抗日而实际上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手段。他要是把前去抗日的学生明抓起来,岂不是坏了他抗战总指挥的形象?”

    “那今晚该怎么做?我们总得向师部有个交代吧?”

    “今晚的事我会安排,你只要给我一辆军车就行了,到时,我会给师部一个完满的答复。”

    按照惯例,他们团的军务包括车辆、马匹都由国平负责安排处理,但今天要执行特殊任务,国平就需向团长说明,因为他知道团长一定会支持他的。

    王团长知道国平是共产党员,也知道他与当地的地下组织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并协助他们做了很多工作。过去,他不太赞同国平与这些人来往,他觉得国民党的军队才是最正统的抗日军队,共产党大都是些农民出身的人,没文化也没几条抢,能成什么大事?但是随着时间的考验与大量的事实证明,他渐渐地了解了共产党,也对国平他们做的事有了充分的理解。特别是听了冰莹的遭遇后,爱屋及乌,他对冰莹讲述的新四军战士的抗日精神充满了敬意,觉得共产党领导的军队虽然生活艰苦,但并不缺少知识与文化,他们的斗志高昂,纪律严明,人格也比国军官兵高尚得多,所以凡是对抗日有利的事他都会听从国平的安排。

    这天晚上,国平协助当地的地下组织,把这批去延安的学生安全地护送到了另一个地下接待站。第二天,他把事先拟好的电报正文让团长过目,只见上面这样写着:遵照师部命令,昨晚九时,我部查搜到土匪十余人,因土匪拒捕逃遁,故全部被击毙。

    王团长一看,与国平相视而笑。

    接着,他把冰莹已怀孕的情况告诉了国平,并要他以后多关心照顾她。

    国平听了自然很高兴。他说:“团长,我何状不想去帮助她照顾她,可是冰莹太漂亮了,我怕引起别人误会,所以不敢频繁地去看她。现在好了,她快有孩子了,我也不用怕别人说三道四了。其实,别的人也没说什么,就是那个经常缠着我不放的小胖子护士,她老说我看上冰莹了,我告诉她冰莹有丈夫,她就是不相信。”

    “也许小胖子护士看上你了。”团长打趣地说。

    “看上我了也没用,我说过,不打垮鬼子我就不结婚。再说,我就是要结婚也不会在部队里找对象,那多累赘啊!”

    团长望着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几天,国平给冰莹送来了一大袋苹果和两袋奶粉。告诉她,这两袋进口奶粉是团长特地托人从外地买来的,苹果也是他叫买的,他说孕妇吃苹果最好,将来孩子的脸也会像苹果一样又圆又好看。

    “不过这最后一句是我添加的。”国平做了个鬼脸,欢快的神情溢于言表,逗得冰莹也“格格”地笑起来,脸上的小酒窝更深更圆了。

    “冰莹,我告诉你一件事,保准你更高兴。”

    “什么事啊?你快说。”冰莹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要保证等孩子出生后管我叫舅舅,我才告诉你。”

    “这有何难,我也正想你能永远做我的哥哥呢。”

    “那就说定了。”

    接着国平把那天团长接到电话并和他商量后完成的事告诉了她。

    “这些都是上海各大学和中学里读书的学生,他们是途经此地到延安去的,你知道延安吗?”不等冰莹回答,他又继续说下去。“延安在陕甘宁边区,是全国抗日根据地的指挥中枢和总后勤部,是毛泽东主席领导的中共中央所在地,现在全国各地有很多优秀青年都向往着到那边去,但是国民党反动派害怕共产党的队伍扩大,害怕共产主义思想发扬广大,就想尽办法进行阻拦。”他觉得自己的话又扯得太长了,马上收回话题。

    “这些学生一路上冒了很大的风险,到这里之前已被特务跟踪,情况相当危险。”看冰莹听得入了迷,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下去。“我得到消息后,就带几个亲信开了一辆带蓬卡车守在城门口。大约九点左右,果然看见从城外进来了一群学生摸样的人。他们刚要进城,就听后面一个人大声喊着:‘他们是土匪,赶快抓住他们!’原来学生们的后面跟着一个盯梢的。幸亏我们地下党同志想得周全,预先派人与学生们联系上,并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他们,不然他这一喊就要乱套了。就在这紧急关头,我带着人围过去命令道:‘不管是什么人,都带到车上去,到司令部后再审问。’这是我们白天就商量好的办法。于是,连同那个盯梢的也上了我们的车,可能他一直在做着立功受赏的美梦呢。车子进城后,我们就一直向预定的北边方向开去,那个盯梢的特务一看情况不妙连叫停车,早被我们塞住嘴巴捆了起来。接着学生们就在车里吃起我们准备的干粮来,把那个狗特务气得直翻白眼。就这样,我们连夜把学生们送到了另一个接待他们的地方。”

    “那,那个盯梢的怎么办?”

    “砰”,国平做了个打抢的姿势。

    冰莹会意地笑了。可她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这个城里好像没有敌人,你们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隐密?”

    “你以为敌人会在脸上写上‘敌人’两个字吗?现在形势与过去不同了,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为首的亲日派集团已经公开叛国投向日本鬼子。他的手下养了一大帮汉奸特务,专门做破坏抗日、迫害共产党员、欺压百姓的事。所以现在到处都有汉奸特务在活动,甚至还有日本特务存在,也许我们团里也有这种人,我们不得不小心办事。再说,这件事是师部下的命令,我们必须装样子给他们看。

    接着他又给她说了发给师部的电报的全文。最后他幽默地说:“现在老蒋主张‘曲线救国’,我们王团长执行的却是‘曲线助共’。没有他的支持,我们的行动不会完成得这么漂亮!”

    “是啊,是啊!王团长真是个好人!他的人格与你们共产党员一样高尚。”冰莹由衷地说。但听国平说到汉奸特务的事,马上联想到那晚在平顶山上发生的事情。鬼子在打扫战场搜山时,那一声“太君,这里还有一个新四军没有死”,这句话就是出于汉奸之口。每当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这些特务汉奸和日本鬼子一样可恶,一样该杀。

    “那些狗汉奸、狗特务,他们难道不想想自己也是中国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缺德事?”冰莹忿忿不平地说。

    “为了升官,为了钱财,为了享受,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国平说着,调整了一下坐位。“你知道我们团长是怎么受伤的吗?”

    看冰莹摇摇头,国平继续说:“这事说来话长。去年春天,日本鬼子从山东两路进犯徐州,国民政府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中国军队将两路日军分别阻止在山东临沂和台儿庄,并在台儿庄消灭了日军一万多人,这是抗战以来取得的最大胜利。日本鬼子受到这样惨重的失败,当然闻风丧胆,他们开始转变战略政策,一方面把主要兵力放在进攻抗日根据地上,把战争矛头直接指向共产党;一方面向国民政府声明他们的侵略战争目的是为了‘建立东亚新秩序’,又向他们提出所谓‘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提携’三个原则,对国民政府实行劝降政策。他们打击共产党,软化国民政府,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霸占中国,使中国人民永远受到他们的奴役和掠夺。在此同时,他们对那些坚持抗战、反对奴化的国民党爱国将领也恨之入骨,派出大量的间谍和汉奸进行暗杀活动。我们团长就是这样受重伤的。”

    “你把团长受伤过程讲得详细点好吗?”冰莹正听得入神,见他这样结束很不甘心。

    “你总得让我喘口气,喝口水再说吧!你看,我都给你讲半天了,你连一杯水都不让我喝。”国平假装生气地说。

    冰莹顿时感到自己的失礼,好在她在国平面前一向是无拘无束的,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难堪,连忙起身去倒水,可国平已经自己倒好了。她见状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柔声地说了一声:“国平哥,对不起,但是请你继续说下去。”

    国平最爱看她那纯洁无邪的神情和听他讲话时安详娴静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去年秋天,团长奉命到离驻地三十公里的司令部去开会,身边只带了司机和警卫员两个人。在他们的会议快结束时,我得到一个情报,说是日本特务要对几个正在开会的爱国将领下毒手。我一听急了,来不及叫汽车,骑了一匹快马直奔司令部。可是已经晚了,等我赶到离司令部不远的公路上时,发现团长乘坐的车子已被特务预先安放的定时炸弹炸翻了。司机和警卫员当场被炸死,团长身上虽然有警卫员护着,但两块弹片还是射中了他的腰腹部,由于伤了动脉流血过多,伤势十分严重。我立即上马抱着他来到就近医院,医生说,他需要输很多血。可奇怪的是,别人的血都与他的血型不相符,只有我的血可以输给他。我就对医生说:‘只要能救活他,把我身上的血都抽干我也请愿!’结果我抽了很多血给他,团长终于活过来了,我自己也因抽了太多的血而住了几天医院。后来我听说那天还有好几位爱国将领被日本特务和汉奸害死了。由于伤势太重,团长在那个医院治疗了两个多月还是直不起腰来,后来转到大城市医院去请外国专家重新动手术,才把伤彻底治好。这不,我在接他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你,不然我们怎么会相识?冰莹,这说明我们三个人前生就有缘哪!”

    冰莹听着他的叙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啥滋味。原来团长也有过如此危难的经历,要是没有警卫员和国平相救,他恐怕也被鬼子害死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她望着国平那轮廓分明的脸,激动地说:“国平哥,我知道你和团长都是天下最好的人,我能与你们相识,是我前生修来的福分!我也要学着做与你们一样的人,请你以后多指导我,让我多做一些对抗日有利的事。”

    国平憨厚地笑了笑说:“你现在不要急,先把我们的外甥保养好,抗日的机会很多,到时有你做的。再说,你在医院为伤员治伤也是在抗日呀。”

    国平走后,冰莹回想起他今天对她说的几件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由衷地佩服国平,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对国家的命运,对抗战的形势也会分析得那么透彻,而且他又是那么聪明能干,对敌斗争的经验也这么丰富,难道共产党都这么有本事吗?再看王团长,身为一个国民党军官,却是那样的正直善良,对部下的管教又是那么的正规严格。听说他是富家子弟,但却处处同情穷人,为穷人办好事。前不久,他还拿出自己的钱去救济从敌占区逃过来的难民,我和他们相比,真是自惭形秽。如果父母没遇难,我会出来参军,出来抗日吗?我会像王小来他们一样,为抗日牺牲一切吗?不会的!我顶多只能做一些同情穷人、拥护抗日的事。就是现在我虽然参军了,但心里掂记着的还是寻找冬明和为父母报仇的事。我能像国平他们那样,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心一意为别人服务吗?记得自己曾经在滚下山崖时发过誓,这辈子要为好人而活,我能做到吗?唉,这句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冰莹思前想后,觉得要实现自己的诺言,就必须先放弃个人狭窄的复仇观念,不计较个人得失,才能真正做到为好人而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