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太阳几丈高了她还没有醒来。老板娘端着洗脸水进来,到她床前唤了几声,见没什么反应就急忙去摸她的额头,发觉她整个脸庞都滚烫滚烫的,吓得她赶紧跑去告诉王团长和国平。
两人来到冰莹床前一看,也觉得不对劲。只见她紧闭着肿得像核桃似的双眼,满脸通红且有点浮肿,两侧鼻翼微微地抽动着,向外散发着一阵阵热气,嘴唇却苍白得毫无血色。
王团长见她病得厉害就叫国平赶紧去请医生,又让老板娘端来一盆冷水,他坐在床边,将毛巾浸湿后轻轻地缚在冰莹的额头上。
也许是被那凉快的冷毛巾刺激了一下,冰莹从迷糊中醒来了。看见王团长满怀关切的眼神,不由得一阵心酸,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向耳边。
王团长提起缚在她额头上的毛巾的两个角,帮她擦去了眼泪,柔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冰莹摇摇头,沙哑着喉咙回答:“没什么,大概是有点累了。”
“小傻瓜,你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吗?俞副官去请医生了,等会让医生好好看看。”
“不,我自己也是医生,用不着叫别人来看。”冰莹这样坚持着,其实是看他们为自己花钱而过意不去。
“你是医生我知道,可你有药吗?生病了就该吃药呀。听着,你给我好好躺着休息,不要顾忌什么,我让老板娘给你弄点好吃的,你的身体需要营养。”
不久,国平请来了医生。这位西医给冰莹测量了体温,又用听诊器测了测她的肺部,接着从一只小瓶子里倒了几颗药让冰莹服下,对他们说:“这位姑娘体温很高,看样子是受了风寒。我已给她服了退烧药,估计很快就能退烧,除了身体虚弱,其他没什么毛病。等她烧退了,再调养几天就会好的。”
“可她身上……”心直口快的老板娘刚要说话,王团长用胳膊往她身上一碰,她就咽下了后面的话。
医生走后,老板娘忙问王团长为什么不让医生看冰莹身上的伤,他说:“身上的伤没什么大问题,她一个姑娘家在男人面前露身子会怕难为情的。”
老板娘“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其实王团长是不想让外人发现冰莹身上的伤,以免发生意外。
冰莹吃了老板娘亲手做的青菜鸡丝面后,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约晌午过后,冰莹完全清醒了,身上的烧也退了。王团长和国平进来看她的时候,她已靠着被子坐在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上身披着国平为她新买的绿色短外衣,正在梳理自己的短发。看见他们进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冰莹姑娘,你好些了吗?烧退了吗?”得到冰莹的肯定后,国平又接着说:“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上好几天,因为我们团原来就驻扎在这里,现在奉命开拔到别处去了,所以我们俩要等部队的消息,待联系上后才能回去。”他看了团长一眼又往下说:“我和团长想问问你,你有什么打算?”
冰莹犹豫了一下,满怀歉意地说:“两位的救命之恩,冰莹永生难忘!这两天来,我已给你们替了很多麻烦,我……我不想再连累你们,你们也不用再管我,只管去忙你们的事吧!”说着,眼圈又潮湿了。
“你误解我们的意思了。”王团长用温柔的声调向她解释说:“我们是说要在这里住几天,正好陪你养伤,不是想不管你。俞副官是想了解些你的情况,问问你今后的打算。他早就想知道你的事了,你要是身体吃得消,就给我们讲讲吧!”
面对两位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救命恩人,林冰莹觉得没有理由对他们隐瞒自己的身世,于是她强忍悲痛,一五一十地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从父母被害到参加新四军,又讲了前天的战斗情况及自己被迫滚下山崖的经过。在讲述中,她有好几次哽咽住说不下去,王团长就一边同情地安慰她,一边倒水给她喝。而国平却把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好像马上就想为她去报仇似的。
当谈及她今后的打算时,冰莹表示:她现在已无家可归,新四军部队就是她的家,柳冬明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必须找到他才有去处。
国平详细地问清了她所在部队的番号和他们经常活动的区域,并把柳冬明的名字记下来,答应她通过关系帮她打听部队和冬明的消息。
王团长为了让冰莹尽早养好伤腿,让老板娘炖骨头汤给她喝。空闲时间经常与国平一起进来陪她说说话,并不时地安慰她,要她好好保养身体,说身体养好了才能继续抗日,才能为父母报仇。
一晃几天过去了。冰莹身上的青紫色已褪成了淡淡的蓝黄色,耳朵和下巴初的伤痕也变淡了,只有额头上还结着一个圆圆的黑疤。但骨折的右腿还是不能下地,她知道这条腿在一个月内是不能行走的,否则会落下残疾。因此她白天最多只能用一条腿扶着墙走动,做一些简单的自理活动。
这天,国平进来告诉她,说他们已与自己的部队联系上了,团部很快会派车来接他们。可给冰莹带来的却是不好的消息,他迟疑着说:“我们通过关系去平顶山附近的村庄打听过独立团及三营的去向。可是他们说,三营在那次狙击战中伤亡过半,剩余的战士都被分散编入别的营队,周营长也被调到江南游击总队任队长去了。后来,他们又到三营所在的独立团去打听,问是否有个叫柳冬明的医生,他们说以前听说过,现在不知他的下落。但也有人告诉他们,本来是有个叫柳冬明的战士,可惜他在不久前的战斗中牺牲了。”
国平说到这里,见冰莹的脸色很不好,就安慰她说:“我看那个战士一定与他是同名同姓,他是士兵,又不是医生,你不要难过!也许部队把柳冬明也调走了,像他这样医术高超的医生在新四军里是非常难得的。再说现在是战乱时期,我们国军也经常换防,甭说新四军了。”一说到新四军,国平就兴致勃勃起来,他眉飞色舞地说:“日本鬼子最怕新四军游击队了,千方百计想消灭他们。可新四军的战术很灵活,就像在与鬼子玩捉迷藏做游戏一样,常常出其不意地对鬼子来个突然袭击,鬼子想防也防不到,只好气得干瞪眼。可每当新四军游击队猛不防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小鬼子们就要吃大亏了!哈哈……”他开心地笑起来,“像新四军这种打法,那才叫痛快!不像我们国军,没有上司的命令你想打也不能打,眼看着鬼子在横行,也不能去惩治他们,真是活活急死人!”
他发现自己越扯越远,忙把话题转回来,“我估计,柳冬明一时打听不到,并不能确定他出事了,而是他在的地方你找不到。”
冰莹想想国平的话也有道理,因为自己也活着,冬明肯定也在找他,但同样找不到她。再看看眼前这个苦口婆心想尽办法帮助她安慰她的人,自己再垂头丧气就对不住他们了。何况这条腿一时又不能恢复,他们走后,自己一个人举目无亲怎么办?现在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甭说去找部队打鬼子了。
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问国平道:“你们的部队也是打鬼子的,那么你们团部有卫生队吗?”
“有,当然有了。我们团一般都驻扎在县城里,各方面条件都比新四军那边好,我们的卫生队和一般市镇里的小医院差不多大。”
“你们的卫生队在县城里,那打仗时有伤员怎么办?”
“打仗时每个连队都有卫生员,受伤的人包扎后就直接用汽车送到团部卫生院。”
“他们的条件的确比新四军好多了!”冰莹有些为新四军抱不平,同样是抗日的正规部队,条件却相差这么悬殊。可转念一想他们也是打鬼子的部队,就不去嫉妒他们了。
国平走后,她就拿定了一个主意:反正到处都可以抗日,冬明也一时找不到,我何不随王团长他们走,去他们的团里当军医,不同样也是为抗日服务吗?只要能抗日,能为父母报仇,为死难者报仇,到哪里都一样。不然的话,等王团长他们一走,我一个伤病员能上哪里去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冬明还活着,我就可以慢慢去找他。
第二天,王团长和国平准备起程时,想把她托付给老板娘照料。冰莹不失时机地向他们道出了自己的打算。王团长考虑片刻,最后同意了她的要求。他的犹豫不是怕冰莹当军医不合适,也不是怕给自己添麻烦,他是在考虑,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已经饱受了人世间那么多的不幸,再去当兵打仗,等于把生命系在腰带上,实在于心不忍。但想到她仇大怨深,立志抗日的决心不会改变,早晚都会投入到抗日的队伍中去,相比之下还是在国军里当军医比较安全,于是就同意她一起走。
国平却很赞同她的这个决定。短短几天的相处和了解,使他对她的遭遇产生了极大的同情,他非常敬佩她的抗日精神,同时也为自己能有缘救她并照顾她而感到欣慰。他没有兄弟姐妹,很想有一个像冰莹一样的妹妹在身边,那怕照顾她也心甘情愿。
随着几声喇叭声,团部派来的吉普车已停在门外。王团长和国平都换上了镶有军衔的军装,冰莹也早已准备好等在房间里。王团长和国平进来时,冰莹的眼前豁然一亮,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两位威武英俊的军官:一位略瘦弱些,戴着眼镜,但眉宇间却透出一股精明聪慧的儒雅之气,乍一看,还有几分像柳冬明。另一位相貌堂堂,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脸上却呈现出和善与敦厚的气质。
冰莹心里暗暗祈祷:好人自有好相,愿他们一生平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