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团长见了,在国平耳边吩咐了几句话。国平领会后走上前去,“这位大嫂,你是否带了换洗的衣服?如果有,卖一套给我们好吗?”
“你们要买我的衣服?”新媳妇抱着包袱迟疑地说,“有是有一套,可我们刚成亲不久,今日回娘家只带了一套替换的衣服,卖给你们,我自己没可换洗的了。”说着望了望站在一旁的丈夫。
“这里是四块大洋,你回去后可买两三套新衣服。怎么样?卖不卖?”
“卖,卖!”这位新郎抢着回答。
新媳妇眉开眼笑地打开包袱,拿出衣服递给国平。
“喏,这大洋你拿着,不过请把你的头巾也给我。”
“好的,好的。”新媳妇边说边解下头巾交给国平。
他们把骡子牵到一个偏静处,帮冰莹把衣服换上,又给她包上头巾,用来遮住头上的伤口和与头发粘在一起的血迹,以防万一。
果然没走多远,在通往县城的大路上,他们发现一些汉奸带着鬼子正在关口边搜查新四军的伤病员。王团长见此情景,连忙贴近冰莹的身边,把原来扶着她胳膀的手楼在她的背上,很像丈夫在精心地照顾着患病的妻子。国平机灵地领会了团长的举动,还没等敌人走近,他就主动上前说他们是送夫人去县城看病的,很顺利地骗过了敌人的追查。
冰莹的身体很虚弱,一路上,王团长和国平除了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以外,没有问过她什么话,因为从她的军装和药箱上就可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大约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个小镇上,这里才是他们乘长途车来的目的地。国平去接团长前,他们团就驻扎在这里。如果那个汽车司机不是那么胆小的话,他们就用不着走这一天的山路,当然也就没机会遇见冰莹了。
冰莹做梦也不会想到,老天爷的这一戏剧性的安排,将会给她的人生带来一个多大的转折。这是后话。
他们在小镇的一家旅馆里安顿下来,王团长就吩咐国平去找医生来给冰莹看病。冰莹婉言拒绝了,她说自己是个医生,这点伤不要紧。
王团长看她一再推辞,就让国平去街上给冰莹买两套替换的衣裤和鞋子,另外再买些云南白药、石膏粉和消炎止痛药来。
看着王团长有条不紊的安排和俞副官热情的奔忙,想起他们一路上体贴入微的照顾,冰莹是又感激又好奇:这样一个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国民党军官,为何对照顾病人和安排生活细节都会那么周到,说话做事又那么通情达理?还有那个专门负责处理军务的副官,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就像亲哥哥一样。短短一天时间的相处,虽然没和他们说几句话,但冰莹却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就像回到家里一样,感到十分的亲切和温暖。
待国平把该买的都买来后,他们又照顾冰莹吃饭吃药。看着没什么问题了,王团长才第一次对冰莹说话:“林小姐,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冰莹吧?”到目前为止,他只知道她的名字。见冰莹不住地点头,他又接着说:“今天路上辛苦,你好好休息;你的腿不能下地,等会我让这里的老板娘来帮你洗个热水澡,再让她帮你给身上的伤口上些药。”见冰莹要表示反对的样子,他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别不好意思!这家旅店的老板是我的朋友。今晚你好好睡一觉,我和国平就住在你隔壁,有我们保护着,你什么也不用怕!到了明天,我们可要听你的故事了,不然的话,国平可要憋不住了。”说着还向国平做了个鬼脸,逗得国平憨笑了起来。冰莹的心里也暖洋洋的。
王团长和国平出去不久,旅店老板娘端来了一大盆热水。帮她洗澡时,见冰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一边小心地给她擦洗上药,一边不停地骂鬼子:“这些挨千刀的日本鬼子,见了姑娘总是不肯放过,我看他们一定都会不得好死!”接着又仔细地端详着冰莹的脸,关切地说:“姑娘,看你长得这么水灵,以后出门可要小心哪!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去山上干什么?多危险呀!不过姑娘,你可真了不起!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为了不受鬼子凌辱宁可跳崖去死,这种贞操在古代是可立贞洁牌坊的,不过做人是该做得这样清白!今天算你命大,遇到我们王团长救了你。他可是个大好人啊!姑娘呀,你也不用太难过,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以后你必定会时来运转的。”
冰莹摸不准王团长是怎么向老板娘介绍她的,就只好对着这位善良热心的老板娘连连点头,表示很赞同她的话。面对今天遇到的几位好心人,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凡事只有点头的份。
老板娘出去后,冰莹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这两天一夜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怎么睡得着呢?想起冬明,想起牺牲的战友,她又陷入了悲伤之中。不知冬明现在是否安然无恙?那些战友的遗体安葬了没有?接着她又想起救命恩人来,也想起了他的遗物,不由得拿出来细看。
“这把小刀做得真精致!”冰莹就着灯光仔细地观察着。那刀鞘是用镂空的木头做的,长不过四寸,宽不过一寸,里面装着的一把小巧铮亮的钢铸水果刀又光滑又锋利,丝毫不差地插在刀鞘中,只露出同样是木头做的刀柄,刀柄上还系着一条红丝线。刀鞘的一面刻着一只张开翅膀的小鸽子,另一面刻着“王小来”三个字。
“啊!原来他也姓王!昨晚用自己的生命救我的人姓王,今天救我照顾我的人也姓王,天下竟有这么巧合的事?”冰莹的心里又酸痛又欣慰。难过的是:救她的人死了,那么多战友牺牲了,冬明也不知死活;欣慰的是:真如老板娘说的那样,自己的命真大,一天之内被人救了两次。老板娘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会有后福吗?不,我不奢望有什么后福,我只想与冬明重逢,只想日本鬼子早日滚蛋,只想我们中国以后不再打仗,再也不要有那么多人去流血牺牲,只想让老百姓都过上太平幸福的日子。假如有这么一天,那就是我的后福了。
冰莹想罢又拿起锁片来,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铜制长明锁。老百姓家都流行在生了儿子后买一个锁片挂在他脖子上,以保佑他一生平安、长命百岁。这个王小来的父母肯定也期望自己的儿子能平安长寿,可是他只有二十来岁就被鬼子的炮弹炸死了。还有许多像他一样年轻的战友都死了,如果没人相救我林冰莹恐怕也死了。
接着她又联想起了父母的惨死,不禁悲从中来。从昨日到现在,一直强忍着的悲痛,终于似决堤的洪水一样从心中奔涌而出,她扑倒在床泣不成声。所有的遭遇,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悲哀,所有的痛苦,她都想从哭声中发泄出来。但又怕惊醒了睡在隔壁的她的另两位命恩人,便把头紧紧救地蒙在被子里,哭啊,哭啊,直哭到昏睡过去为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