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柰迁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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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火了!失火了!”

    艾村的人们奔走相告,一片红光直冲上天,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艾小霞家的房子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

    艾小荷跟着几个顽童,随着拥挤的人群去看时,艾小霞家的三间房子已经完全烧塌了。房间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抢救出来,只看到艾小霞的妈妈在那大放悲声,“我的天哪!我的苦命哪!”那声音里透着绝望和悲哀,透着苍凉和无奈。

    那是艾小荷童年时代里印象最深的一个记忆了,那一片火红多少年在艾小荷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因为从那之后,艾小荷失去了童年最好的一个玩伴,艾小霞。其他的小伙伴非奸即诈,要不就是想着点子欺负欺负人,忠厚可靠的并不多。而艾小霞,却是难得的一位好玩伴。

    艾小霞忠诚善良、老实厚道。在麦子快成熟时,她会掐下麦穗用手揉搓着给艾小荷吃,虽然有一次把艾小荷呛得眼泪直流,没吹干净的麦芒扎在了嗓子眼,把艾小霞急得不得了。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多亏了路过的艾然叔叔,他看到艾小荷那不断咳嗽的痛苦样子,赶紧让她张开嘴巴,小心地用手把麦芒给捏了出来。长大成人之后的艾小荷回忆起那段相处不多的往事时,仍然是感到一片温馨。

    一场大火过后,艾小霞一家和她的叔叔一家决定要远走东北了。艾小霞的妈妈,那位伤心痛哭的妇人,忧虑、绝望让她憔悴不堪,终于支撑不了,她病了,还病得不轻。

    她们家临远行前,艾小霞的父亲,也就是艾大咏,到艾小荷家里坐了坐,跟艾大可聊了很久。过了几天,艾小霞的妈妈也到艾小荷家里坐坐,象是告别的意思。艾小荷的妈妈郑桂兰专门给她做了顿只有尊贵的客人来才能吃到的好饭,她吃完饭聊了一会天就走了。因为她得的是肝病,怕传染人,郑桂兰在她走后就把她用的那双筷子折断,然后扔在了床底下。她搞得这样神神秘秘地,艾小荷问她,她就回道,“小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

    艾小霞的妈妈自从那次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因为不久后,她死在去东北的路上了。时至今日,艾小荷依然清楚地记得她并不多见的身影,和善的面容,黑而发亮的眸子,蕴含着怯怯的眼神,还有在大火面前那涕泪横流的容颜。

    艾大咏率领全家老小匆匆埋藏了她,然后继续他们的东北之行。

    艾大咏为什么要舍弃这边刚要承包到户的肥沃的土地,一路奔波辛苦远走他乡呢?这其中有段不得已的苦衷。

    艾大咏的弟弟,艾二咏,是一位正直善良的青年。艾二咏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他的媳妇长得非常秀气,并且很贤慧。夫妻俩个相敬如宾,日子倒也安然自在。但是人有旦夕祸福,谁知祸竟然悄无声息地到了她身边。

    这一天,她正在地里做农活。她做活的这一片地毗邻一大片墓地,墓地里面散布着很多上百年的老树。这些老树郁郁郁葱葱,枝叶繁茂。阳光很少从树叶间透进来,正值夏季,潮湿和热气促生了很多野生的灌木丛,地上也长满了青苔和杂草,显得极为阴森而寂静,只有不远处偶尔传来几下老鸦的“呱呱”叫声。这片地平时就很少有人,除了农忙时节,人们在地里做农活的时候。

    艾二咏的媳妇正在她的那一小片地里锄草,她感觉到周围有一丝异样,心里就有些发怵。这时,她忽然看到一个男子窜到她身边,这个男子是艾村一个游手好闲又极为好色的男人,叫春伍。春伍已经有老婆孩子了,他老婆是本村的老黑的妹妹。他和他老婆已经生了三子一女,但是他却还垂涎着村里漂亮的小媳妇们,得着空就调戏调戏她们,说几句半荤不素的话,占点言语上的便宜。

    春伍早就看好这个小媳妇了,这时他看到周围再没有别人,色胆便大了起来。他涎着脸要求欢,二咏媳妇是个很刚烈的女子,哪能容他如此放肆,于是挣扎呼喊。无柰这夏日的午后,周围根本没有什么人,她被春伍好一阵轻薄,衣服都被扯破了。她连呼带喊的,这时,有两个在远处锄草的人被她的喊声惊动了,连忙跑了过来。春伍被当场抓住了,很快他被押到了大队部,这时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

    “送去派出所!”有人叫道。

    “揍他一顿!”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这时艾二咏的媳妇已经跑回了家,艾二咏看到她衣衫褴褛的样子,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这时艾二咏闻讯赶到了大队部,这个平时对人和和气气、礼貌有加的人,此时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发起飚来。他二话不说,上去就对春伍一阵拳打脚踢。围观的众人没有一个拉架的,都解气似得在那观看。他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了春伍的身上,春伍羞惭地低下了头。

    不久,村子里便传遍了他的糗事。

    事也凑巧,这时春伍的腿脚忽然不怎么灵便了,一去看医生,竟然是骨头坏死。春伍联想到那次的公开受辱事件,觉得做人太失败了,他感觉到很绝望,觉得活得太没意思了。

    以前在生产队的时候,人们建了许多机井,所谓机井,就是沙管井,用沙管一节套着一节做成的井,井口极小,井深有十五六米,甚至二十多米,从上面往下看去,深遂幽黑,丢了一块小石子,得半天能听到响声,极其吓人,给人很恐怖的感觉。人们从机井里引出水,用来灌溉干旱的农田。到后来各家承包了土地,就用不到机井了,机井作为一个时代的产物,就被村民们用土填上了,但也剩余几个没有人填。村里各家作父母的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自家的小孩子们,在田地里千万要注意机井呀!别掉进去!于是那些胆小的孩子们从来不敢往那里多看一眼,只有胆子格外大的敢伸头探视井内。

    绝望的春伍在一个黑夜,一纵身就跳进了这样的一口机井里。

    这口井在邻村的麦地里,春伍把一只鞋子留在外面,四处找不到他的人发现了那只鞋,于是他被打捞上来了。他的老母亲,登时嚎啕大哭起来。因为她是守寡多年,才把五个儿子拉拔成人,而春伍是她最小的儿子。现在,他竟然投井而亡,撇下幼小的四个儿女。

    春老太不愿意了,她每天在艾大咏和艾二咏家门口指着门恶骂,什么难听骂什么。那时艾大咏还是生产队的队长,却对她无能为力。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每天咒骂不已,就是正常人也受不了了,四邻都被搅得不安,何况因为春伍自杀而结下疙瘩的艾大咏兄弟呢!如果日子这样忍忍就能过去也还罢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随后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把艾大咏家所有的家当都烧得一干二净。村人们都议论这火烧得真蹊跷,但是猜测归猜测,谁也没有证据在手。春伍还有四个兄弟,加上他妻子娘家三个兄弟,无论从人数上还是精力上,艾大咏兄弟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艾大咏兄弟和家人商量着要到东北闯一闯,以躲过那恶毒的春老太。

    没想到,艾小霞的妈妈却抑郁成疾,在中途病亡,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说得就是他们那种处境吧!彼时彼刻其心的寒凉可想而知。

    艾小霞就这样跟着父亲叔叔带着幼小的弟弟妹妹一同去了遥远的东北兴安岭。在那地广人稀的地方提早结束了有限的童年,开始了她过早的人生。她早早地结婚了,丈夫是个老实人,对她还不错。她的妹妹艾小彩也及早结婚了,丈夫是个粗鲁的人。她的弟弟艾小天,因为母亲早亡,加上路途颠跛,身子骨弱,患上了小儿麻痹症。

    但是艾小天是一个不服输的男孩,家庭的诸多变故,让他迅速早熟,他们姐弟都没有上过太多的学,就缀学在家种地活口。那边最多的就是土地,他们家种了许多地,但是只有这一样,并没有其他收成,所以日子还是过得捉襟见肘。如果平时没有什么大的花销,这样也足够生活了,但是偏偏会生出枝节来。

    艾小天读书较少,但他也明白,在那样的环境,如果身体太差,根本适应不了当地的生活。因为除了人比较有蛮力之外,当地还有许多野狼出没在田间小路上。有一个很可怕的经验,流传在当地的百姓中间。在夕阳西下的下午,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如果你忽然发觉有双毛绒绒的大手在抚摸你的后颈,此时,你千万别回头,因为一回头,你已经成了饿狼的猎物了。你就一直走,走到人多的地方,大家一起把狼驱走。多年之后,艾二咏因思念家乡回来看看,到乡邻故旧家探访时说起了这些事情。虽然他说的时候坦然自若,但是听的人却毛骨悚然。特别是小孩子,对那种生活情境简直不敢过多地想象了。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艾小天就决心练武术来防身自卫。他每天农活之余就勤修苦炼,由于没有良师指点,竟然炼伤了身,腰部受伤很严重。不及时手术的话,很可能瘫痪在床,那样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于是,这一年的春节,村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就是多年前携家小远走他乡的艾大咏。他给同姓的兄弟爷们挨家挨户地拜了年,把困难一说。大家伙紧急商议对策,对这样一位远道而来的同姓本家,每一户都抱着深深的同情和遗憾。于是每家均摊,共同捐助艾大咏一家。那一年春天,艾小天的手术费解决了。他做成了手术,很成功。艾小天后来结婚了,因为腿脚不便利,在那边一直没有回来。

    也许落叶总要归根,随着年纪渐长,艾大咏兄弟逐渐地感觉家乡四季鲜明的气候和村人热情亲切的面容让人难以忘怀。而这时,春老太早已死掉了,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可能是暴毙的,本来爱骂街的一个古怪老太,忽然很安静了,原来却是死了。摆在他们面前的障碍已经没有了。于是在几番商议之后,他们举家返还了。艾大咏在那边又娶了妻,对方也是一个苦命人,年青守寡,带着一个女儿熬岁月。这个女孩子名叫林燕儿,随她亲爹的姓,她比艾小彩小几岁。后来,艾大咏和这个后妻又生了一个女儿。他们一大家子,加上两家女婿,浩浩荡荡地从东北返回家乡,除了艾小天一家。

    艾大咏他们回来,没有遇到一点阻力,多年前的恩怨似乎随着中间几个人的亡去已经烟消云散,尽管在他们心里那是挥之不去的一个伤痛。

    特别是艾小霞,变化太大了,远远地只见她身形比较墩实,脸宠却过早地笼上了岁月的风霜,但是细看之下,幼时那张纯真质朴的面容仍然依稀可辨。她的丈夫个头中等、长相朴实厚道,无论从外形还是性格,跟她很般配。艾小彩长得比姐姐高大壮实,她丈夫看起来不像本份的农民。艾大咏后妻带来的女儿林燕儿,长得水灵灵的,个子高挑,才刚刚十八岁。

    村里把他们大大小小几家安顿下来,艾小霞和她丈夫两人非常本份、勤快,除了种地,还有特产作物可以卖钱补贴家用,日子也还过得下去。但是,艾小霞的丈夫每年却不得不回到东北老家一次。为什么呢?因为他的脑子里有种寄生虫,不能根除,得专门回东北老家拿减缓脑部疾病的药,不然的话,一旦犯起病来,那形状真是生不如死。听说,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带寄生虫的病猪肉而被传染的。艾小霞是个善良的人,每次她都跟着丈夫搭出租、乘汽车、坐火车,一起回到几千里之外的东北。那边还有公公婆婆,顺便看望他们二老。拿够一年吃的药之后,他们再搭出租、乘汽车、坐火车,回到艾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