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物,眼前只有睁睁地看着,无法“建立联系”。暗影里,一双窥视的眼神,冷冷的影子。
孤独是可耻的。很多年过后,我想我应该走出去。到太阳底去,舒展。
然而我终究是在这里的。一样灰暗陈旧的楼道,阴冷的黄昏,交错起落停停走走的十字路口,晴天,白云,行色匆匆的陌生人,还有流水一般游走的日子。手心里的纹路百缠千绕地纠结。
也许会有一个漫长等待的人,在这漫长路的一头。
我宁愿相信,这就是我为他出现而必须地付出代价。被平庸和寂寞,孤独和颓废,一点一点淹没,至到他出现,他才有机会把我从这个沼泽中拉出来。然后我会心怀感激地看他一眼,这样地感动,并持续满一生一世。
他不一定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但要聪明灵活,处变不惊的神情和岁月腐蚀过的斑斑痕迹。一颗仁慈的心,脸上有悲天悯人的表情。他对凡事凡物都带着怜爱,用心去待它们。他不是天使,让人一见倾心。因此一开始他只是远远的看我,带着自然透亮的关爱。然后第二天又近了一些。第三天再近一点点。直到我将被他驯服。带着对他的依恋,用同样的眼神望进他的眼里。
一切的出发点是简单的。只是一个渴望被关怀的孩子,需要被安慰。同时也需要一个被交付的心,给予同样的安慰。予和取的复始中得到宁静富足。于陌生人的逃避,属于自然条件的反射。跟动物是一样的。需要熟悉彼此间的气味,慢慢地靠拢。一天一天地,累积,重叠,达到一定份量,有了属于我们之间共同的回忆。被依恋和需要。在彼此眼中唯一。
所以我心安理得地一天比一天坠落。李子试图纠正过来,她说应该是堕落。
不,是坠落,我固执地坚持已见,因为坠有向下的动作,从高处往下跌落,耳畔有风声。还有俯视红尘的冰冷。在血液里,开出花,到死都不会干枯。
每个女人都会开花。在男人的身下,开出一朵鲜红的热烈无比的花。然后是一辈子的忠贞,一生一世不变地承诺。李子说你不该有那样的想法,那样你就不能幸福。只有用理性生活的人才能幸福。
十多岁的时候,还养了一只狗,它毛绒绒地,小爪子抓在手心里痒痒的。偶而凑过它冰凉冰凉的鼻尖,蹭过来。当它的身体在大腿上,带着一副娇憨的神态入睡,看它的胸口一呼一呼地跳动。心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宁静。有一天,它屁股上开出鲜红的花朵。它焦燥地在脚边转圈,眼里有一份再不能被了解的东西,痛苦羞涩和难以启耻的东西。从青涩到成熟,身体的旅程。原本的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难以接受。觉得难堪。从那天起,它被我抛弃了。
青春期的恐惧,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惊憷。惊红的血从身体里涌出。不知所措的惊恐,直想逃。母亲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她们甚至还带着嘲弄的口吻取笑,说那么大热的天怎么要穿两件衣服。她没有穿过内衣,也没有想到要给发育的孩子准备一件。带着奇耻大辱的羞耻心在青春期痛苦地煎熬。世界是嘲讽的,自卑的心也是在那个时候愈渐地敏感。
我一直都是个羞于启齿的孩子。有很多事情,外人无法了解。既使被她不小心一语中地,我也会恼羞地打死都不承认。
李子一直说我封闭。
跟他相爱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一些实情。很多状况,我们弄不清楚。我具体也不知道会不会离开一个人。我心里想的是大概有一天我会离开谁的,然后选择独自一个人孤独的,这一天也许就近在眼前。我早预知结局会是这样,所以便带着破碎的心情去和他过。过得也破破碎碎的。想象中石洛的手指白皙而光滑,灵巧地拨弄在我冰冷的肌肤上。每一次细微的碰触都会带出来自地狱地颤抖。而李子却太干净了,干净得透亮,象一颗剥出来的绿豆芽。新鲜,透亮,让人忍不住想摧残。和李子在一起,只会觉得内心更加阴暗。而象石洛这样一个男人,从遇见的那天起,就注定是拿来将我狠狠伤害的。
石洛那时候的头发柔而软,皮肤白得透明,齿白唇红,眼里饱含温润的蜜饶。很多年中,他的脸就一直放大在眼前,是我年少时无数次暇想的那个样子。他的手象抚在琴弦上,拨弄出二十多年来埋藏在我身体里的欲望。潮水般的淹没。然而只在那冲动的一刹那就满了,只听到身体里哗地一声,所有的东西轰然倒塌。那些自由的美丽的花,还有无数只振翅飞翔的鸟儿,扑嗽一声便飞离体外,只留下一具空空的躯体躺着,四肢冰凉。每当此时,李子都会疲倦下来,眼里含着痛苦的刺,他说,你很冷,知道吗?
我想,倦鸟也有想归巢的时候。在孤独的游走很长日子之后。我想寻找到一种方式,把自己毁灭给你看看。翅膀飞久了终究会疲惫。很多次我很想告诉他们,也许并不是你或者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也许我真发生过故事,超乎在我们的想象之外。可是我不能说。不能去承受。那些都是羞于启耻的东西。
在年轻的时候,我原本是有机会幸福地用力地狠狠地爱一个人,爱到发吐。我却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要对他温柔,为他飞越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和他一起沉醉。为一个男人而变成一个甘甜的女人。
也许我曾在某天的路上再次遇到某一个人,就会发生一个故事。只是他却从我的记忆里一去不复返。让我的心页上永远地残缺上一页。
现在的我是这样一个唠叨而又孤独的女人。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他的话语。
他说过,我的心只有一颗,如何被伤害了,将永劫不复。
我的心只有一颗,如何被伤害了,将永劫不复。
再回到那天的午后薄得发亮的阳光里,石洛站在高处的山垅上面,山涧撒满了各种各样蓬勃生长的野花野草,虽然它们并不知道生长的意义。它们只管生长。
他的视力很好,老远就看到赤脚踩在河水里的我。他大声说,嗬,那个谁家的小姑娘,知道何医生的家怎么走吗?
我直起身子,在阳光里面抬不起眼睛来。水在我小腿上流淌,有鱼儿轻啄我的脚背,透过清沏的水我能够看到脚指头踩住的鹅卵石上面细细的纹路。可是我却看不清楚那张美丽的脸,它在阳光里面被罩上了一团光晕。有斑点儿在我的眼里跳来跳去。
我只看到一身好看的警服和一具修长的身材,他微微朝前躬着,耐心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谁?”我甩着水珠问。
“何医生!”
“在那边。坳里,穿过竹林!”
“哦。谢谢你。”他象一阵风一样刮走了。
等我爬上河岸,象只野猴子般踩在高高的排洪管道上穿过河,那具制服在墨绿的山坡上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我提着鱼网光着脚撒丫子抄了条小路在山间里飞奔。一路上虫子乱飞,青蛙扑咚咚地往田里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