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仕女宫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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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的主人沮丧着脸,默默卷起画,然后将两张百元大钞放在阿三面前。鲍甫注意到,阿三接钱时眼中泛出一丝羞涩、惶恐之情。刚才论画时潇洒俊逸的神彩英气荡然无存。象他这样年轻,有着非凡的文物鉴别能力和渊博的知识,鲍甫感到意外,不由多看了阿三几眼。阿三清瘦苍白的脸上泛出病态的红晕,一头修剪得很好的长发与其英气逼人的脸型正好相衬,他上身着旧西装,下面是褪了色的牛仔裤,一双老式皮鞋己分不出它的本色。鲍甫叹了口气,是为阿三。但说不出是出于轻蔑、同情,还是怜悯、惋惜。

    阿三论画,曹平完全折服了,仿佛被人引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在不经意间上了一堂生动的历史、文物知识、艺术鉴赏课。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知识太贫乏单一,几乎忘却了生活还有五彩缤纷的一面。望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阿三,他又感到难堪,阿三所作所为,于法不容。曹平感到迷惑,他对这种难以定性的人产生了好感,甚至有敬慕之情。

    卖画的人收拾好画走了,一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从一背篓中取出一盏铜灯,放在桌上。

    阿三贸然一见,两眼顿时放出光来,他走上前去,问那男子:“你这灯……多少钱?”

    “你是行家,你给个价!”卖灯人狡黠地眨着眼。

    鲍甫定睛一看,铜灯高约尺许,灯身是个身着宽肩大袖,袒胸露乳的唐代古装仕女。她双膝跪地,两手把一个花篮托在肩上,放灯芯的铜片做成伸出花丛的花梗,别致极了。铜灯斑驳陆璃,色绿如孔雀石。从灯的造型、色泽,鲍甫断定是唐代宫中御用之物,非常珍贵。

    阿三取灯在手,伸出舌头添添铜灯,再用鼻子闻闻,继而翻转铜灯看看底部,末了用手指轻弹灯身。

    鲍甫明白他这一添一闻一看一弹的用意。这一添,是看铜灯有没有作假的盐卤味;一闻,真的铜器无论年代久远或入土入水多久,并无异味,假的必有触鼻的铜腥气;宋以前的铜器用纯铜制作,色红,这一看是看底座是否为唐代的暗红色;这一弹是听铜音,古铜声清脆,新铜声浊重。

    阿三测试完毕,秀俊的眼中露出炽热的渴求,脸上却是一幅冰冷地神情:“这是新铜,晚清的仿制品,不值钱……”

    “话,哪能这么说呢!您也瞧过了……”

    “我拿回家当灯用。你开个底价,少了多少不卖?”阿三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把灯放在离自己较近的桌面上。他怕别人将灯夺去,随时作好把灯拿回手中的准备。

    “三百块,你拿走!”卖灯人不识货,他指着桌上的铜灯口沫四溅,振振有词:“你看多好的铜灯哪,把锈一擦,甭提多亮,说不定还是慈禧太后用过的东西呢!”

    卖灯人喊的价使阿三意外,此人要是识货,决不是区区三百块钱,就是砸了灯卖铜也不止这个价。他紧紧追问:“三百块,不少了?”

    “一个子儿都不少!”卖灯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买了!”阿三极力抑制自己的激动,掏出钱包打开一看他为难了,连刚才收入的钱加起来只有两百多块钱。他想了想,毅然解下手上的一只老式的女式手表:“现金只有两百多,这手表抵五十吧。”

    卖灯人接过表看了一眼,还给了阿三:“你这表,白送也没人要,还是给钱吧!”

    阿三为难地看看四周,此时竟没人愿借钱给他。

    旁观者中,有人也看中了这盏灯,欲从阿三手中拿走铜灯。

    阿三急了,攥住铜灯不放手。

    鲍甫动了测隐之心,悄悄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放在阿三脚下,他碰碰阿三:“是你掉的吧?”

    阿三看看钱,再看看鲍甫,摇摇头。

    “是你掉的,喏,刚才掏钱包的时候……”

    楚梓明白,鲍甫在成全阿三。

    阿三不再犹豫了,拾起钱交给卖灯人,小心翼翼地抱起铜灯,头也不回的走了。

    鲍甫目送阿三走下茶楼,淡淡一笑。

    曹平不解地望着鲍甫,感到此人捉摸不透。

    鲍甫与楚梓下了茶楼,一看时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便走进茶楼旁一间很考究的西餐馆。使他们意外地是,阿三也在这里。

    阿三坐在卡座上,那盏刚买到手的仕女铜灯就放在他面前,桌上只有喝了一半的咖啡和手里吃剩的半个面包。阿三看见鲍甫,停止了咀嚼,疑惑地打量着他和楚梓。

    鲍甫友好地向阿三点头示意,在另一张桌子坐下。他对迎上来的服务员吩咐道:“铁扒鸡、什锦沙拉、咖喱牛尾汤,一式两份……”他问楚梓:“你要酒吗?”

    楚梓摇摇头。

    “再加一杯香槟,要快!”

    阿三慢慢啜着咖啡,有意地避开鲍甫投来的目光。楚梓看着阿三,发觉阿三神态中有一种典雅的气质。看得出他尽管非常饥饿,却斯文地小口咬着面包,楚梓明白,他现在除了那盏铜灯,身上是一无所有。然而,阿三看灯的神情,在楚梓看来,不仅仅洋溢着占有、满足的快感,还有一种非常富有,并且懂行的人在欣赏自己的私人藏品才有的眼神。

    鲍甫要的菜很快就上齐了。也许是饿了,或许也是摆脱与阿三近在咫尺又无话可说的尴尬,他和楚梓尤如风卷残云,很快就将菜肴一扫而光。鲍甫走到服务台,要过一张纸,匆匆写下几行字,连同几张钞票交给服务员,并凑近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阿三等楚梓离开后,将剩下的一小块面包噻进嘴里,又把小半杯咖啡一饮而尽,正欲离开,服务员端着托盘来了,在他面前放下几盘菜和两厅啤酒:“先生,你要的菜来了!”

    “我?”阿三奇怪极了:“你搞错了吧?”

    “没错。刚才坐在那儿的一位先生说,是你托他替你要的菜。喏,他还给你留了一张纸条。”

    阿三看完纸条,咬紧了薄薄的嘴唇,望着丰盛的菜肴,嘴角漾出一丝冷笑。他撕碎了纸条扔在地上,抱起铜灯走了。

    曹平隔着橱窗看见里面发生的一切,待阿三走后,他进去拾起撕碎的纸片拼在一起,默默读着:“朋友,我很欣赏你的鉴别能力。如果愿意,请来滨海饭店1420房间一唔。鲍甫即日。”

    “鲍甫?”他到底是什么人,楚梓为什么和他搅在一起?曹平直走出西餐馆,望着鲍甫和楚梓渐渐消失的背影,他心里充满了疑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