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来过这里一次,还是文静带他来的。他上次采访文静时,突然想看看文静的住所,文静爽快地答应了,带他来到这儿。小剧场造型古朴,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与周围现代化的摩天大楼显得很不协调。因年代久远,风吹雨打导致外表破破烂烂。进入文静的房间,里里外外却布置得很舒适,也很有艺术氛围。客厅很大,墙壁上点缀着几幅水墨丹青,以及一些主人的剧照。窗前一张长条桌引起楚辞的注意,桌面用厚毛毡铺着,上面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各种作画的颜料。他注意看了一下,有画国画的丹青,也有西画的原料。他好奇地问文静,说他不仅会画,而且还中西合璧。
文静说他嗓子倒了以后,就专攻武生,这些年就以变脸为主。演员变脸用的面罩脸谱,一般都不请人制作,几年前他就用自己画的面罩演出变脸了。
楚辞问他能不能当场挥毫作画,文静欣然从命。他拿出一个人脸的模具,放在长条桌上,再用一块白绸子蒙在模具上,打上底色后,一笔一笔在上面画着。从他提笔到作画,俨然有大家之风。
文静几笔就勾勒出仕女的眉毛、眼睛,笔触轻轻一点,落下半启半闭的樱桃小嘴。
楚辞饶有兴趣地看着。
不一会儿,一张仕女的脸就画好了。文静用锋利的小刀在眼睛上划开两个小洞,再将模具戴在脸上。活脱脱一个美人!
文静在画第二张脸时,楚辞不知何故,脑海里突然涌出他曾经看过的电影《画皮》。面目狰狞地鬼,每天夜里外出勾人灵魂前,都要将自己蒙在脸上的皮揭下来重新画上一遍。然后变成绝色美女,勾引青年男子。看着看着,楚辞出现幻觉,文静从他脸上揭下人皮,血肉模糊地脸上,两只眼闪出幽暗地绿光,头上长着两支怪兽的犄角,就像他儿时看过的鬼一样。带血的人皮就放在他面前,发出一股刺鼻的腥味。一支没有血肉的爪子握住笔,在人皮上画着,人皮上渐渐出现文静的模样……
毛骨悚然的楚辞,惊愕地叫了一声。
文静停下笔,望着楚辞,问他叫什么。
楚辞镇定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清瘦文雅的文静,他自嘲地摇摇头。
文静轻描淡写地问楚辞,是不是《聊斋志异》看多了。
楚辞惊讶了,他怎么会猜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在那一刹那间,他觉得文静这个人不简单。人们常说剧团里的武功演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楚辞认为文静不是这种人。他甚至还停留在他的幻觉里,真实的文静就隐藏在一张张他所变出的脸的后面,让人捉摸不透……
文静的剧团在市中心原来的商业区,与繁华的步行街遥相呼应。在过去的年代,这儿是G城的商业中心,酒家茶楼摩肩接踵,商肆店铺比比皆是,行人川流不息,来往车水马龙。一到晚上或是周末,坐落在这条街上的小剧院就要上演折子戏或连本大戏,使本来就熙熙攘攘的街道更是挤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有眼光的开发商在与老商业区一街之隔的地方,修建了成片的高楼大厦,形成新的金融、商贸、餐饮、购物中心和高档写字楼,吸引了大量的人流,将原来的商业中心取而代之。老商业区渐渐衰落,失去往日的繁荣。
楚辞从新建的步行街来到冷清的旧商业区,远远就看见古色古香的小剧场。平常,一走近这儿,就会听见院内传出震耳欲聋的锣鼓声,或是演员为吊嗓子在胡琴的伴奏下清唱。自从剧团在近郊建了新的剧场后,剧团连同演员基本都搬走了,鼓声、乐声、人声就再也听不到了。偌大一个院子,只剩下三五个不愿搬家的人和一个守门的老人。
楚辞走进剧场,来到文静所在的排练场,敲了敲大门,没有人应。
天快黑了,起风了,大门上一盏摇摇欲坠的灯在风中摇晃,将投在地上的树影一阵乱动。楚辞轻轻一推门,门吱呀一声往后退去,昏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留下一条拉长的影子。排练场内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很难闻。四处又阴森森地,剧团的人差不多都搬走了,他想不通文静为什么不去住新房,偏偏要住在这种地方。空旷的排练场横七竖八地放着几张长条椅,四周空无一物;小舞台上还挂着从前演出时用的幕布,风将已经破烂的幕布吹得飘飘扬扬。墙上窗户的玻璃早就掉了,用木板钉在窗框上面,风吹开窗子时,露出一抹微弱的亮光。
排练场里非常安静,静得来可以听到人的呼吸声。楚辞走近小舞台,看见文静住的套房黑灯瞎火。文静请他来,又不露面。他正在奇怪,身后发出轻微地响声,他回头一看,门关上了。排练场内顿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风,并不大,不足以将两扇大门吹来关上。楚辞心里陡然一惊,门从外向里关上,那是人为的!他虽然胆子较大,此时背脊上也开始发麻,一股寒意透上心来。
既来之则安之,楚辞打燃打火机,凭着微弱的光摸索着走上舞台。舞台上空空荡荡,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风,吹得幕布哗哗直响。黑暗中,他总觉得幕布后面藏着什么,在蠢蠢欲动;不时,有他看不清的东西突然从暗中闪出,然后迅速消失。他忐忑不安地停下来站在原地不动,倾听着四周的动静。又一股阴风袭来,吹灭了他手里的打火机。一束惨淡、幽暗的蓝光从天棚射下来,犹如追光一般照住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