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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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比赛还剩五天时,村子里主要道路两旁挂起用廉价软布条制成的条幅,上面写着历年惯用的话语,这种话也是弓者会所有人必须掌握的技术,虽然不多,总共加起来不到一百多字,但用起来颇为复杂,就像这软布条上的字,每年到这个时候,会有专门的人拿着从野花中提取的各种各样的颜料,用布头缠住木棍的一头,然后把布头涂满红的,或金色的往布条上一笔一笔的写着,很认真,很严肃,来不得半点的懈怠和疏忽,这让我想起了三个月前那些来家里除草的开路者,虽然干的事情不一样,但给人的感觉是一致的,能贴上布条的地方尽量利用,不能贴上也会用颜料抹一笔,于是路旁的家家户户临街的草墙上都留下的缤纷的笔道。也有些老婆子在村口铺上一块布,上面摆着好多久的羊皮卷。不时有人背着米袋走过来,把一大堆米袋卸在老婆子的身旁。老婆子迅速塞给他一小张羊皮纸,那人把羊皮纸小心的卷起来,放进袖口里,看了四周才匆忙离去。我觉得的好奇便走进她们。老婆子也不看我,但低声说:看一看吧,上次比赛前三名选手用过的羊皮卷,里面是皆是他们总结的出来比赛秘籍,二十袋米一张。我还以为是冲着别人说呢,但环顾四周却发现只有我一个人,那老婆子大概是冲我说的吧。我再靠近老婆子一些时,她们却生气的说:胡乱看什么看,不买别看。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些老婆子最害怕空壳兵来抢她们的羊皮卷。因为就在老婆子身后的村大道旁的告示牌上清晰的写到:维护袖标比赛的神圣,坚决打击非法贩卖羊皮卷者,但据晴说过只要老婆子给空壳兵送点他们最爱喝的甜水后,自己的贩卖的羊皮卷就在空壳兵眼睛里彻底消失了,像施了法术似的。我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些奇异的事情,但我却充分感受到了那些悬挂在大道两旁的布条的威力。走在大道上的人们都会仰起头看看这些布条,议论纷纷,不说的也是若有所思。母亲和父亲有时也会走大道,当然也看到布条了,不过这倒没什么,要命的是他们会把布条下人们的谈论带回家里来,回来后他们在客厅里根叔父们叔叔们窃窃私语一番,然后他们中的一个人通常是父亲敲开我的房门,说道:快比赛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我听后,说:好。父亲努起嘴眯起眼睛,抱起双手,把头使劲往下一压,还发出一声嗯,然后带上门回到客厅,接着又是一阵私语,每个人都发表了意见,所有人都把自己的音量控制住,周围人能听的真切,但声音刚要接近我的房门时就立刻消失了,像蒸汽一般永远飘在热水表面,稍稍飘远立即消逝。

    晴知道我要参赛了,所以自那日陪我去老巫师家后就再没来过,只是白天的时候来个过路人给捎过几次话,大多时和布条上的话相似,这使我很不满,但大家伙都很满意,盛赞晴为人处事相当的到位。夜深人静时,我会想起晴,双手就会出汗,早上起来发觉手掌汗津津的,看看窗户栏干被磨的油亮,栏杆后面隐约可见林子里灰色的薄薄的雾气,栏杆林子中间空间里存在的大片草地农田,房舍都不能辨认,忽略了,因为以前晴占据这块空间就足够了。母亲走进草屋,开始检查明天参赛时要带的东西,弓,箭,羊皮卷,一根一头包好布条的木棍,一点颜料,家族图腾徽章,还有些吃的喝的,晴大早送来的手链,好像是昨夜用软木刚削好的珠子,用草茎穿好,一堆用不上的东西,比如小刀,一块棉布,居然还有衣服。

    我拿起衣服看了看,说:不带这个。

    母亲说:为什么?

    没用还累赘。

    那不行,到时候人家都带,你没有怎么办?而且赛场上冷怎么办?

    平时去林子里也没带什么衣服的。我十分不解母亲的话

    昨天出去碰见一个远亲,他孩子也好参赛,不过是骑士一类的比赛,那个孩子带的东西可齐全了。

    可我不需要。

    带上总比不带好。母亲说,昨晚你叔父也说要准备充分的,他这几天去林子里看总听见这样的建议。那人是弓者会里的年轻的长老,还有……母亲好像忘了什么,又换了个话题,但是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是看见母亲的一张一合的嘴发愣,感到一丝冷汗从脑门冒出,我失聪了。母亲双手不停的挥动,灵活的手指在我眼里变成了残影,房间里到处是手指,像满天的飘荡的柳絮,这柳絮配合这下颌和嘴的节奏把一大堆零碎的东西收拾的很有条理,然后母亲离开屋子,把门带上。门轻轻撞击门框,嘭的一声,我站起来,走到门前,用手摇晃着门,不停让它撞向门框,尽情的听着这怦怦声,如婴儿般听见人世间第一声声音般的兴奋,我又能听见了。

    直到下午我已经从失聪又恢复听觉整整三回了,母亲走后,父亲又进来了,然后是叔父,他们走后无一例外的都是轻轻撞门,于是我被这声音牵过去,接着摇晃门,听着怦怦声,直到下一个人进来时一推门,把握撞回椅子上,屁股一沾椅子面,耳朵又什么也听不见了。还好我是个弓手,虽然没有名分上的,但懂得调节自己,在第三次摇晃门之后过了很久都没人进来,我终于立体不支,加上控制力失衡,用力过猛把门带到身后去了,身体也冲出去,跌跌撞撞在大厅里晃动身体,还是以前那种舞蹈,感觉越跳越纯熟了,还加进去新的动作,比如扭扭胯部,踮起脚尖等等。

    要不你就出去放松一下,别老在客厅里跑来跑去。父亲厉声对我喝道。

    我旋转着身体出去了,来到田地头,才停下来。初夏的风的柔暖的,以无春日里的潮湿,而是干燥顺化,拂面而过,钻进身体的各个角落,打几个转,又溜走了,带走耳聋时的冷汗和恢复后的热汗,身体干爽,脚步轻盈。既然出来就得找点事情做,中午饭后这大好时光,我决定拾些木材,晚上好削几个木箭头。穿过田野,极目远眺,看见远处林子里有很多晃动的人影。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想林子走去。好几个月没去林子打猎了,老感觉林子里晃动的人影是深夜里晴向我告别时挥舞的双手,有一种诱惑的冲动,不由的向林子里走去。临近时林子里的雾气包裹着我的身体,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弓起腰部,腿脚发飘,感觉呼吸和心跳开始一致,冰凉的水气划过鬓角,刺激眼睛周围的肌肉强烈收缩,目光所及的地方清晰异常。

    忽然听到人的嬉笑之声,杂乱不能辨别。

    当我几乎要走进林子时,一个人从林子里跑出来,迎面看见我立刻放慢脚步,把手里的弓缓慢的背在肩上,不敢和我对视,但神情坦然的从我身边走过。我也停下来,仔细听着林子的传出来的话,好像有巡逻者的声音。

    一个问道:都明白了?

    巡逻者:哪里都明白了,老巫师的那张羊皮卷还压在草席底下呢?都快发霉了。

    又一个说:我把上次回家不小心把老巫师的东西给丢了,昨天才听说可以去老巫师那里再要一份,哎,真是倒霉啊。

    巡逻者说:哎没什么可看的,老巫师东西虽然好,但是不懂葛班巫师所讲的学问的话还无用的。

    你全明白了?

    不是。以前的羊皮卷上的东西才看了一半,能背诵默写的不到三分之一,况且里面不少夹生内容,哪里有时间看老巫师的东西。

    我还不到一半呢?本来还想看老巫师羊皮卷,看来也没机会了,这么好的羊皮卷啊。

    也不一定就好的,我看他们就是一帮强盗。

    众人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明天比赛只能听天由命了,巡逻者叹气的说,再抄写默念也无益了,还不如今晚好好出去玩一回,去上游村子里看女继嗣跳的香艳舞。

    是一大堆姑娘跳的那种舞。

    不是,只有一个,大家围在他身边,离的很进,看着他的很****的表演。

    那不就是蒙卡族的独舞吗?

    也不完全是,传过来就变的很难看,要是时常能到蒙卡族那里看上一场原汁原味的香艳舞,谁还愿意去看那些笨拙的女人跳舞呢?

    那种舞蹈看着很激动人心。比起老巫师那些过时的舞蹈要好看的多。

    老巫师的确是过时了。

    听见巡逻者的声音后,我突然不想进去了,便转身离去。那个刚从林子走出来的人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看见我要离开,也忙转身走开。我加快步子,几步追上他。

    他看见我追上来,又把手里的弓慢慢背上肩,然后放慢脚步,说道:什么事。

    你们来林子里干什么来啦?

    大家相约出来玩。你不知道吗?

    你们是出来玩的?

    是啊。他感到很意外。

    巡逻者说没看过老巫师的羊皮卷,真的是这样吗?

    你觉得的呢?

    不好说的,我看不懂,不过我认为他说的是真的。

    哦,是吧,他回答我后头转向一边毫无表情的说:我从那边走了,你好好准备比赛吧。

    说毕,他离开了我,把弓从肩上拿下来,用手提着,大步流星的走起来。

    我看着他走远,望着林子感到一阵寂寥,感觉及时走进去也难以和他们相处,他们的谈论内容是我不能理解的。我从小到大在林子里练射箭,终日以野猪,角鹿和各种鸟,虫子为伴,现在突然让我过他们那种生活,还多少有些不适应,父亲有时向母亲埋怨道:我说什么来着,他光知道带着自己孙子玩耍了,如今孩子碰见个陌生人都不知道怎么相处。我怀疑这大概就是被议论纷纷的所谓爷爷的错误。可是我一旦思考起来——虽然头就疼,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错误,爷爷曾经对我说:待人接物,如对待自己身后的弓箭,对它越是真诚,弓自然越是可靠。我一向按照爷爷的话去做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从未想过以不真诚之心对待晴,晴也从未对我搪塞什么,我觉得彼此相处毫不困难,虽然我一个大男人——自认为——不善言辞这点在大千世界里廖若星辰,但和晴从陌生到熟悉再到无话不谈,仅仅数月而已,完全没有不知道怎么相处之说。我有意回避巡逻者,会给老父留下不善相处的把柄和说辞,不过我回避巡逻者是因为他差点伤害到晴,现在想想那个恐怖的夜晚仍然脖颈冒汗。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爷爷到底埋在哪里?我对晴说。

    为什么?

    我去孤山上时,看见到出是坟墓,人生时住着宫殿一般的房子还不知足,可人死后化成土灰卖在一个巴掌大点的小土坑里,活的其所,死亦其所,这是爷爷的常说的一句话,但我总觉得林子里的锁忆湖才是爷爷的归宿,所以每每到爷爷祭日,我都不敢去孤山叩拜,反而去林子的锁忆湖畔,磕个头,喊声爷爷,算是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慰吧。有时我觉得爷爷没死,每到夏末时候,或者去林子里打猎,一拉弓便想起爷爷,好像他就站在我身后。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而且长老死后必须下葬孤山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你想的太多,只有痛苦。

    我没感到痛苦,只是一旦我忘记他了,就感恐惧。

    

    黑夜如浸在羊皮卷上的油慢慢向四周扩散,在我头顶不断吸取的力量把整个天空吞进去,如果我认真观察一番,发现每天黑夜张开大口贪婪的吞吃天空时把老天奉为神明的氏族人们却丝毫没有任何察觉任由黑夜肆无忌惮的在自己头顶上咀嚼,而当黑暗笼罩大地,人们才看看天,惊讶的说,天怎么黑了呢?人们对老天如此不负责任,但却在自己的土地修建一座座宏伟的祭坛,隔三岔五的跪在上天保佑的神明排位前用自己天生就不怎么灵光的脑门狠劲的砸着地面,不把排位震动的掉下来誓不罢休。老天也知道人们又在例行公事了,于是她自己也敷衍了事起来,有时还开一些小玩笑,诸如一连十几天阴雨不断,要么好几个月烈日当头,把大地弄的到处是裂纹。而当黑夜来临时,她行色匆匆的离开,或者一个猛子扎进黑夜怀抱。黑夜每天按时来,尽职尽责,比人们要负责的多,所以老天更喜欢黑夜,黑夜也喜欢老天这份美味佳肴,彼此情投意合,完全漠视自己演地下如蚂蚁一般幼小而辛劳的人们。

    又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黑夜,大家敷衍了事的过活了一天,个个躺在床上呼呼睡起来,一点也不管自己的神明被黑夜吃掉,而我拿着羊皮卷痛苦的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后天就要去参加比赛了,今晚要是再什么也看不懂,便预示着我这个身怀绝技的弓箭手将在赛场上出丑,然后被上上下下的曾经拍抚摸过我的脑门,拍过我的肩膀,或者抱过我的大腿的人强行带上枷锁,游街示众,但是他们却无法宣判我,无法对我有任何惩罚,只能不停的游街,然后自怨自艾,捶胸顿足,仰天长叹,这会老天接着敷衍他们,他们曾经在脑门撞击地面时嘴里默念着老天保佑我戴上袖标的可悲祈祷词,结果老天还是愚弄他们,而他们在拿我游街的同时还不停的向老天长叹,我们不是靠天吃饭的民族为什么还要面向老天长叹呢?

    一阵短促的马蹄声过后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门声很重,震的整个草屋哗哗落下许多陈年的老土,地面上叹气的腐朽尘埃趁着上面尘土落下后留下的空间急急忙忙的飘荡上去及时的填补了进去,使我的生活依旧潮湿。父亲从躺椅上翻滚下来,大步走出房门,就听见围栏外的骑兵喊叫着:老会长仙逝啦。

    父亲几乎慌了手脚,脑门上的几颗汗珠从他得知这个消息,到他瞬间飞奔离去始终挂上面,三个月的潮湿的屋子一时间变的躁动不安,尘土飞扬,上上下下鸡飞狗跳,惹的左邻右舍不得安宁,屋外刹那间灯火辉煌,方圆几里地都闪动的火光。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一队祭祀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了,见草屋里亮起灯立刻高声歌唱,极尽所能跳起来,父亲早没踪影了,骑马去弓者会了。叔父衣冠不整的窜出来,招呼祭祀队伍,母亲跳上房梁掏空了上面的所有粮食袋和腊肉,扔给祭祀队伍后面几个两手空空而来的人。一会儿祭祀队伍开始吹吹打打,边唱边跳的走动起来,家里人赶紧按照辈分排成一排跟着祭祀队伍一路跳着往弓者会走去。

    自从上次去弓者会看到爷爷虚弱乏力的躺在床上,我心里生成了一份担心,果不其然爷爷走了,我悬着心重重的砸在胸腔内,把原本还寄存着少许希望和幻想彻底的砸碎了。爷爷曾经的说过的话在我耳边回响,但是一起出来的,什么也听不清楚,好像是千言万语一起塞进耳朵里,脑子嗡嗡之响。我扔下羊皮卷,飞也似的跑出草屋,在拥挤的人群一片哭爹喊娘中寻找自己的位置,都这个时候了也顾了那么多,随便的插进去队伍,跟着前面震天动地的哭声和粮食袋刚刚飞出草屋门时立刻响起的撕心裂肺的歌声往弓者会进发。

    爷爷是弓者会的前会长,左邻右舍的人都出来了,他们对死亡有着天生的恐惧感,挨家挨户在门口都设了简易的灵堂,供奉了少许祭品,等我们一来就跳起舞蹈来,条件好点的家庭还穿上了黑色的袍子类似祭祀的丧服,但没那么正式。有些家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就格外的小心,自己不敢出来,在家里设了祭坛,跳了几下,就气喘吁吁了,然后坐在窗口,瞪大眼睛流露出一丝忧伤的表情。一时间儿时记忆里那些亦真亦幻的情景纷纷变成了真实不能再真实的场景,那些只有童年才能看到的缤纷的舞蹈和各式各样的祭坛摆了满的街道两旁,有些物件居然是蒙卡族的,闪着金光,敲打起来清脆悦耳,仿佛深峡谷中的滴落的泉水,令人心驰神往。这场面仿佛是一次交易集会,琳琅满目的交换物等着我们这支吊丧的队伍挑选。路过巫师村时场面更是热闹非凡了,庞大的巫师队伍夹道欢迎,使我们这些丧气的人倍感受宠若惊。我看到了老巫师的舞姿,他是个个黑袍老者,戴着套头的黑色帽子,脸被一个红白相间的狰狞的面具罩住,露出两只黑油油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打着转。他跳的十分的卖力,与上次在他家里看到的舞蹈要复杂多,上次只是一个动作机械的跳了半天,而这回全身上下各个关节都动了起来,手脚配合着鼓点舞动,时而先前跳几下,时而原地转个圈子,嘴里哼哼唧唧的唱着,词都是很早前氏族元老们编写的,内容委婉哀伤,清丽脱俗,朗朗上口,奔丧者听后无不柔肠寸断,外人听后也会心情沉重。我被这歌声折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歌,队伍里长辈们似乎也被感动虽然他们经常回忆起这些事情,总对我说祖辈是受人景仰的,死后的场面可大了之类的话,但今天他们看到这场面,不知道是激动好还是哀伤好,反正他们在老巫师跳舞时就高兴的叫呜呜的赞美之声音,等巫师停下来,鼓声也停止后,他们又号啕大哭起来,瞬间泪水填满了脸上的横七竖八的沟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留泪,一滴都没留,我似乎已经做好的爷爷去世的心理准备,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爷爷时的情景竟然是快乐的,尤其是爷爷说晴是个好姑娘的话后的笑容是多么甜蜜。

    出巫师村时,离的稍远的村子的人也来了,举着火把,映的天空通红通红的。他们很有秩序的站在大道的两旁像接受检阅的士兵目送着已不能再检阅的将军,但士兵们脸上却洋溢的少有的观望表情,大多数人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强行拽到这大道上充数。一些人大概难以接受半夜起床送葬的凄楚,于是一边双手捂着睡衣,一边和身边的说笑起来。不一会儿大家就明白深夜起床的缘由,但明白缘由后并不能有所触动,而是进一步的聊着天,说到尽兴时还发声大笑几声。这样我们整支队伍用号啕大哭在周围人的欢声笑语中开着路。在天底下哭就是笑,笑也是哭,哭笑的本来含义早已被混淆了,于是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日后碰到婚丧嫁娶这类竟不知所措,不知是哭还是笑,于是多数人选择的沉默,这就是为什么爷爷尝尝诟骂弓者会里的年轻弓手们:你们心被狗吃去了吧!

    在火光的照应下,所有的面目清晰异常,千姿百态的众生相无一例外的在我眼前经过。他们当中一个人拿着羊皮卷边走边看,看见我们过来时把羊皮圈塞进衣服里,然后认真的看着我们,跟着周围的人聊上几句。我很好奇,于是离开队伍挤进人群。我刚辨认出他是谁时,他也发现我,立刻转身挤出人群往黑暗的地方跑。我紧跟着他,并且高喊了一声:巡逻者?

    什么事?黑暗中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五天前你去树林里了吧,你为什么跑那么远,就为了和他们玩?

    你看见我了?弓者会的人叫我去巡逻,恰好走到你们村子附近,看见村子的那些参赛的人往林子去,我就跟他们玩去了。

    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看老巫师的羊皮卷,难道老巫师东西太难懂了吗?

    你不会没看吧,还是你看不懂?

    我看不懂。

    难怪呢?黑影子停下来,气喘吁吁的说:看来我对你已经很了解了。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最好别知道为好,本来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会被你搅乱的,到时候弄得大家都很尴尬的。

    为什么?我感到费解。

    没有为什么!黑影说完又开始跑起来,不过这回我没跟着他,因为离队伍有点远了。

    我追上队伍时,一个骑马的人看见我说道:前边你父亲传话过来,要你速回家,不得跟队伍去奔丧。

    为什么?我不知道今天说了多少个为什么了。

    不为什么,都是为你好,请你速回吧!

    我刚想上前拦住他,大家呼拉一下上前把我围在中间,母亲更是一把拉住我腕子,然后她居然大声的向我高喊道:快回去,等参赛完再去给你爷爷上供去!我被母亲死死的拉住,眼看着高头大马嘶鸣着,踢踏了两下,伴随着尘土的飞扬,冲开人群,飞奔而去。大家又呼拉一下散开,继续连哭带嚎的走着。母亲松开我,一边用手臂挥舞着,一边倒退着,直到我停下来不再跟着她,才转身追赶队伍,还不时的回头看我几眼,生怕我又追上来。

    回去和还是不回去?我心里盘算着,我是长孙,还是爷爷最喜欢的人,我不去给他磕个头,见他最后一面,是有失体统的,但为什么父亲母亲乃至奔丧的人都不在乎这些,还是他们没想到这里?我思索着,犹豫着半天,最后还是妥协了,回家吧。我一转身,发现回去路是那么的黑暗,先前一路上的灯火通明已全然不在了,家家户户门前的摆放也消失无影无踪了,只是天空中飘荡的烧纸还闪着暗黄的微光,星星点点的。空气中弥漫着刺激气味的气体,回头望去,一片辉煌,后面却是长长的黑夜,像一条点燃的棉绳,上面一个小亮点慢慢移动,留下一条烧焦的黑痕。我路过巫师村时,各家都入睡了,有些草屋还亮着灯火,屋里老婆子叫骂道:反正是凑合,这么晚了也别折腾了,快歇了吧,明天还要有一大堆事情做啊!

    我无趣的走着,心里想着:比赛快些开始吧,比赛完了可以去林子里猎几只野猪,烤了给爷爷上坟了。

    今夜其实我并未睡着,因为爷爷的身影始终在我眼前出现,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爷爷在现实里又返回人世,把该了心愿一一了结。但爷爷似乎在微笑中收场,在对晴的满意中腾云驾雾而去,好像他已经没有任何要了结的事情了,不过小时候爷爷被人埋怨时流露出的迷茫表情至今使我感到他内心有某个郁郁不能了结的事情,现在已经成了谜团。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人带着神秘微笑走了,留下个死结让我这个大孙子每天除了被羊皮卷摧残外还得硬着头皮去反复揣摩爷爷的心思,感觉人越长大越累,老了死了留下一大堆死结留给后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传宗接代?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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