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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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下旬,战火再次在开平这处多战之地猛烈的燃烧起来。北元军集结了自败出中原之后最强大的兵力,足足不下十二万战士重重包围了开平城,如果再加上在周围游弋侦察、掩护以及放养、保护畜群(作为军粮用)的部众,更超过了十五万人。而相对的,据守开平的冯国胜部下不过五千骑兵与步卒二万五千人,他的裨将张温则率五千人驻守在察罕脑儿堡(察罕脑儿畔也有一处故元行宫,张温驻守的城堡正是以那处故行宫改造的)。另外有五千骑兵本来由李继先领着在开平-察罕儿脑-关内游动,主要负责掩护粮资运输,搜索敌之游骑,但待元军大至,知不能独自应敌,而他们这几千骑兵进入开平或是察罕儿脑,对守御的帮助不见得多大,但要增加消耗的粮草却肯定很厉害,于是按着预定的方案,引队暂时远扬退走。

    孛罗帖木儿这边也否决了分兵围攻察罕脑儿堡的建议。这察罕脑儿堡守兵虽然比开平少得多,但城堡规模同样小得多,防御整备的也很牢固,是个虽然小但却十分难啃的硬果子。分兵少了,难以打下来,分兵多了,且不说即使能打下来,自己的损失也不会小,更主要是,如果影响到对开平的攻夺,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毕竟,消灭一员无名小将的几千侧师能得到的好处,与一举吃掉由南朝副大将军、开国十国公之一的冯国胜的几万大军相比,无论是从实利还是从影响上出发,都是根本不可能相提并论的。所以,孛罗帖木儿只派几千轻骑牢牢监视住察罕脑儿堡,而将主力几乎全部集聚于开平城下,决心要将一次巨大的胜利献给刚登基一年多的主上。

    孛罗帖木儿及其他北元大将、重臣们之所以在正式开始攻城战之前会有如此信心,除了因为这次的兵力对比,元军显然处于极为优势的地位之外,同时也是以为,开平城虽然经过冯国胜的全力抢修,但不过刚刚修补完了原有的城墙,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怎么加厚加固,其它华军惯常喜欢的多重深壕,独立、半独立的堡垒支撑点,乃至新式的多边形城防工事,更是没有影子的事。而元军这次南下,倒是带来不少攻城的器械,甚至还有几部回回炮。依多年的经验,开平现在这种城墙,根本经不起几次猛攻,而没了城墙的掩护,光凭元军的人数也能压死城中那不过三万左右的华军,何况到时华军肯定早就没有三万人了。

    六年的第二次开平之役后,所有的元军将领都很后悔,后悔的事情很多,而其中最令他们后悔的,就是没有召一些前一年在辽东之役中幸存的将士来蒙古本部,传授他们用无数鲜血和泪水得到的痛苦而宝贵的经验,那些他们几年前还在关内和刚退到塞上时没有怎么遇到,更不了解的的华军新战法的经验。也许,如果他们事先就知道这些本来可以提前知道的事情,他们甚至根本不会发动对开平的强攻。――当然,这也仅仅是也许,事情总是这样,历史重复了无数次,人们总是要在碰的头破血流之后,才肯真正检讨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当初又如何可以避免。

    其实在对开平的正式攻击一开始之后,就可以看出局势完全不如北元军想象的那么有利,虽然看上去,他们是趁华军兵力分散之际,成功的包围住了其一部主力,敌人的援兵则还在千里之外。但真到要把这块肥肉吞下的时候,却发现接下去遇到的情况,完全与原来的经验的不同。那道看似并不起眼的开平城墙,竟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最大的变数还是在于城头上的那些华军的火炮、火枪,这些家伙在开平做的事,就象它们在辽东的同伴所做的一样,只要是在它们的威力笼罩下,几乎所有北元军的大型攻城器械,就都没有靠近开平城墙的机会。同样,元军的高级将领们也无法安全的押前指挥,甚至掩护攻城的弓箭手都不得不分散开来,以免遭到华军火器的覆盖性杀伤。而失去了大型攻城器具、失去了高级军官的现场协调指挥、甚至失去了元军向以为傲的弓箭手的强力掩护,仅凭最普通的云梯蚁附战术,靠人命填,虽然人数确实占优,但冯国胜手下的这几万华兵可毕竟也都是久战劲卒,应付起来自然并不吃力。

    前两次进攻失利,死伤了几千士卒之后,孛罗帖木儿也看出这样下去,就是把人都拼光了,也不见得能攻下开平。计思之后,决定改在夜晚攻城,以便利用夜幕的掩护,把攻城器械运上去。果然,在黑夜中,华军炮手无法看清稍远处的景象,元军剩下的几部回回炮趁机连连发射,确实也将开平的城墙打的烟尘大起,碎石粉土崩落不断。在远处观战的孛罗帖木大喜,于是下令趁机全力攻城。

    可等大军前推之后才发现,晚上攻城有好处,却也有坏处。黑夜固然让城上的华军看不清楚敌军的动向,但同样也让城下的元军瞧不明白三尺外的脚下。于是各队都点着明晃晃的火把,开始站在华军的火力射距之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待往前进攻时才发现,自己简直就是标好靶子请人家瞄准了打。华军自然不会有半点仁慈之心,所有大炮、火枪、强弩、硬弓,全部上墙,哪里的火头密,就往哪里狠狠打去,却几乎是发则必中,北元军死伤之惨,甚至比白天还重。有元军将领气急之下,还没想明白后果究竟如何,就下令部属熄灭火把,好避免给华军射手提供目标。一有人带头,熄灭火把就成了无法阻止的连锁行动,毕竟,没有人想唯独自己举着明晃晃的火把,被华军当作最容易不过的目标。

    可等火把都一一熄灭,远处的华军射手确实是看不清了,但元军们的眼前也是一片黑暗,很自然的,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前队不知道后队上来了没有,后队也不知道前队冲到了哪里,而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应该做什么。而两军开战,血流飘橹之中,总是有人会起贪生怕死之念,这本来并不要紧,如果光线充足,队容整肃,军中自有严明法度约束,容不得有人私自进退。但如今四下漆黑,负责监督的军官、老兵们自己也看不清情况,心中开始发生犹豫,根本无法再良好的控制部下。于是面对着华军依然不断如雨的箭矢弹丸,心中有胆怯的元兵们便萎缩不前,甚至悄悄后退。苦战之际,这种行为最容易互相传染,很快的,前方元军的攻势就完全失去了锋锐之气,而后面的元军阵势、组织相对完整,却还在将领们的驱使下往前涌来,这使得元军的阵形变得越来越混乱了。

    等孛罗帖木儿一干人发现局势不妙(他们同样因为黑夜遮盖的缘故,而对前方战局的情势观察不清),已经来不及了。冯国胜是什么人物,他可是十几年里厮杀大江南北、太行东西,身经百战、智勇皆备的大将,这种大好的机会怎么会看不出来。而他对这种机会的出现也是早有准备。几日来,在防守开平城的,都是他手下的步军,而开城城中的那五千骑兵却一直是在养精蓄锐,虽然不是人不卸甲,然而确实也是马不卸鞍。冯国胜一声令下,五千人马片刻间就完成了集结。此时早有人把原来堵塞城门的障碍一一搬开,等大门吱扭扭的一开,华军这些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锐骑们便蜂涌而去,杀向了正彷徨不知当进当退的北元军。

    真正是丢脸至极的大败,十余万人马,号称将士们人人从小不离马鞍的北元精锐,竟被五千华军骑兵纵横击杀了整整一晚,而毫无还手之力,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得他们无能,所谓兵败如山倒,大军指挥完全失灵之后,往往越是人多,反而越容易形成难以挽救的混乱,从而被彻底击溃。幸亏孛罗帖木儿还算见机早,看得前军大乱之后,便知道战局已经无法挽回,急急率身边的一部分人马赶回大营中,闭栅死守,不管华军在外面如何猖狂,都是绝不出战,这才保住了老营不失,但其余元军的死活自然也就顾不上了。不过,也幸得元军多数人都有马,这开平周围又都是平川之地,大部分元军见势不好,纷纷纵马四散逃走,而华军在黑夜之中,又是以少击多,也不敢追的太远、太狠。所以,等第二光大亮,孛罗帖木儿开始重新收拢部卒,经过整整两日的整理,最后居然发现,即使包括了一开始趁夜攻城时的损失,那一晚自己这方真正的损失,也不过“只有”一万三四千人。但是,所有遗留在城外的攻城器械,不仅包括那几部仅存的回回炮,甚至大部分的云梯,都被华军或缴获入城,或是放火彻底烧毁。再想用武力强行攻下开平,看来是没有什么可能了。

    受此重挫,北元军中的士气自然低落至不必再提,而且因为连续大败,在元军大批将领中,产生对主帅孛罗帖木儿有没有能力继续统领全军的严重不信任感。这种态度的蔓延速度极烈,甚至到了许多中下级的军官都已经明显感受出来的地步。

    如前所述,孛罗帖木儿当初逃到塞外时,几乎是孤独一身,之所以能东山再起,执掌大权,凭借的只是北元新君爱猷识理达腊的赏识和支持,但一年多来,他的执政仍没有给北元带来多少渴望已久的胜利和希望,而如果说上次的辽东之役失利,还可以责备是纳哈出、乃儿不花等人前敌将领们指挥无方,而非是朝廷(其实也就是爱猷识理达腊和孛罗帖木儿)决策失误之故,但今日之败却只能由孛罗帖木儿自己亲自来承担责任。而更可怕的是,这股怀疑和不信任的情绪针对的对象,甚至已经超越了孛罗帖木儿,往更高处传去……

    元廷北狩至今,其实已经没有多少自己能直接掌握的军队,而主要仅是在依靠着太祖圣武皇帝正统嫡裔的余烈与百年来恩养的情义,才能使得掌有实权的各部落大首领们愿意为之驱使。而这些随着时势日移,本来就在日渐淡薄,而爱猷识理达腊一力重用的孛罗帖木儿,柄政以来却屡屡招来失败,更使得众多部落首领们极为不满,而爱猷识理达腊作为最后的决策人,自然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孛罗帖木儿并不是不知道军中的情绪,但他也已经是骑虎难下。如果就这么撤退,不但自己肯定会成为对惨败作出交代的牺牲品。彻底失势、永无再出头之日就不用说了,能安保头颅、得享天年,就该感念主上还有君臣相交一场的情分了。而且,大军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退走,大半的漠南就算是丢定了,那对于大元来说,以后的日子也将难过的紧。于公于私的考虑,孛罗帖木儿也只好咬牙在这里坚持着,期望着长生天降恩,能出现什么机会令得形势得以扭转。

    但华军显然不准备配合这种愿望。冯国胜获得夜战大胜之后,并未被冲晕头脑,仍然是坚守城池,不但并不出战,反而只是督促着将士们整修城防,大有准备和北元军耗下去的架式。可他耗得起,北元军可耗不起。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华军的大队援兵就会赶来。就是没有外力因素,北元军也发现,他们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还没把开平困死,自己的后勤反而似乎要出问题了。

    说起来,蒙元军队本一向以后勤供应方便、可靠而著称,他们曾经一度称霸整个欧亚大陆,铁蹄之下,几乎就是所向无敌,就与他们的后勤供应比他们绝大多数对手更可靠相当有关。简单说来,畜群是蒙人,当然也就是蒙元军队的主要食品供应源,而只要有草料,畜群能跟随着军队移动而移动,保证了军队可以就近取得食物,同时,不断的移动和与军队相近(或者直接就是在一起行动)又使得蒙军的后勤供应很不容易被敌人切断或毁灭。就古代的军事技术而言,确实已经极少有别的方案比其更可靠、稳定了。实际上,也正是这种基本生产活动的流动性所给予的机动性优势,才使得游牧民族能与国力远比他们强大的农业国家相抗衡(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原因,但却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可是,并非用了这种方法,就永远不会遇到窘境,尽管倒霉的情况确实非常少见,但现在,北元军就似乎碰上这种少见的情况了。

    说来几乎令人不敢相信,在开平,这块一望无际草原上,又值夏季,孛罗帖木儿等北元军大首领们却得到了来自相关主管军官的警讯――很快,军中就要缺草料了!

    其实说穿了也不奇怪。开平虽然地处草原,但经过人类千百年的放牧,加上自然气候的变化,这周围一带的草场可远没有那种“风吹草低见牛羊”般的肥美。而这次元军倾全师而来,十几万人,带着几十万头牛马羊驼,每天为了填饱这些大小牲畜们的胃口,所需的草料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而为了方便供应和提供保护(除了防备华军,很重要的,也要防备其他部族),这些畜群几乎都离大军不远,开平周围一下子集中了如此多的牲畜,压力可想而知。本来单是这样,麻烦已经不小了,而使得事情更糟糕的则是蒙人传统的放牧方式。除了为了过冬,他们平常并不自己割蓄牧草喂养牲畜,而是把自己所有的牲畜都散放在天然草场上,任它们自由走动、啃食,这样的好处是节省人力,而且牲畜们的活动也比较类似野生状况,抗病能力稍强(还有就是据说肉奶的味道好^^),但坏处便是被牲畜们,尤其是牛马这种大型畜类踩死而白白浪费的牧草,要比被吃掉的至少多出好几倍。尤其是为了向华军炫耀武力、以及保持军中的士气和战斗力,北元这十几万军队都要轮流出营操演,或者是巡逻、警戒,每次都是几千上万骑的,那么撒开来一跑,整整一大片草场便没了。这么折腾的结果,就是才没半月的功夫,相关管事者就不得不上呈报告给大首领们,告诉他们,周围几十里的草场都已经几乎被消耗殆尽了,如果大军还这样都待在开平周围不走,不出十天,所有的牛马都要饿肚子了。

    北元军上下这么多人,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而不自知呢。原因也很简单,从前他们根本没有遇到过,甚至是听说过类似的情况。蒙元军与南方的军队交战,几乎从来就没有必要担心粮草不足。以前他们总是在内地打仗,一地没有了粮食,便到另一地去劫掠便是了。中原富庶,总能有让他们饱餐的食物。而自其数十年前灭金之后,更直接拥有了除本部牧民之外的庞大而又稳定的军食来源,既然可以从中原百姓处无偿收集大批粮草,又方便又充足,连自己辛辛苦苦的赶着畜群到处走的必要都没有了。要不是因为蒙元与西面几个名义上臣服的同宗汗国,关系其实并不好,而本部的蒙古高原上,也时不时有某个野心家会发动叛乱,蒙元说不定已经把祖宗的这门本事都丢了。不过草原上的内战,人马从来没有这次的多不说,更关键的是,大家一般都是以机动对机动,运动性极大,很少在同一个地方待上三天的,自然不会出现把周围草场都踩光了这种尴尬事。类似的困境,最近的似乎也要追溯到其太祖圣武皇帝当年十三翼兵败之后,暂时困守狭谷之时,那当然不是军中任何人的年纪能够经历过的。

    不过,检讨得失可以以后再去做,现下里的困境如何摆脱却是刻不容缓的。在下令立即约束部众保护附近残余的草场后,中军大帐里,至少也是平章、参政的众首领们为了下一步该如何行止几乎吵翻了天。有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信心,要求立刻撤兵回漠北,这派大半是部落老家在漠北的,见形势愈见不利,更起了保存自己实力的心思;有的人则认为现在就撤退,威风扫地不说,若是被华军乘胜追击,后果不堪设想,还是要坚持下去,至少也要打两个胜仗后才能撤退,不用说,这派里除了孛罗帖木儿和少数他的亲信,便基本都是世居漠南的部落首领。他们可不想不作最后努力,就到漠北去寄人篱下。经过几乎整整一夜的争执,精疲力竭的孛罗帖木儿终于凭借着最后一点主帅的权威,压着反对者达成了妥协――开平近期是不可能靠强攻夺下的,这点所有高级将领心里都清楚,自然没有人会真要求再去让部众白白送死。于是北元军的目标重新转回到开始时曾被不屑一顾的察罕脑儿堡。

    察罕脑儿堡毕竟有几千华军,如果能将他们吃掉,对于振奋因为一直受挫而受伤很深的士气,好处极大。而且察罕脑儿堡居于华军从西路来救援开平的必经之路上,而若是能击败援兵,开平孤城再坚固,总有弹尽粮绝,不战自溃的一天。不过,孛罗帖木儿此刻虽然恨不得抓住任何一根救命道草,但脑子还算清醒。他暗中嘱咐统兵前往攻打的平章伯颜帖木儿,察罕脑儿堡虽小,但对现在几乎没有什么象样攻城器械的元军,仍然是块极硬的骨头。若是仍然一昧强攻,只怕将会重蹈开平之辙。所以,攻打察罕脑儿堡只是用来说服其他将领同意大军继续留在漠南作战的幌子,自己分大军去那里的真正目的,其实大半倒是看中那里紧邻察罕脑儿海子,海子边草场丰盛,将很大一部分人马转移到那里,可以大大减轻缺草给北元军带来的压力。

    人皆有私心,即使是身居高位者也总是乐意先为自己考虑,这本来也没有可以太过厚非的,但国家军戎大事决定,如果也仅是基本出于私心,那多半会是害国误已。孛罗帖木儿因为害怕大败而归后,会被元帝抛弃,从此不得翻身,而想尽办法让大军在漠南继续坚持下去,所以做出了分兵察罕脑儿的决策。但他却没有想过,或是不肯去想,北元军既然无力在短期内攻克开平城或察罕脑儿堡,改变自己顿兵于坚城之下的不利处境,光是坚持下去又有何益。也许,他是寄望于华军或是城中积粮会率先耗尽而被迫出击,又或他是真以为若是在草原上正面野战,即使华军援兵大至,元军也并不惧与华军一战。不管如何,孛罗帖木儿派伯颜帖木儿分兵移攻察罕脑儿的命令,被后世评论以为是导致六年漠南之役,北元军惨败的两大主要用兵失策之一(另一失误就是夜攻开平,不过对于后者的争论一直很多,有很多人认为,选择利用黑夜来抵消华军的技术优势,本身是没有错的,只有在具体战术布置和协调上犯了严重错误,而又被冯国胜及时抓住了)。

    伯颜帖木儿带去部众约有四万多,加上原来就察罕脑儿附近的人马,聚集在他旗下的人马超过了五万之众,论实力几乎与孛罗帖木儿留在开平左近的本部人马不相上下。但正如前料,虽然人马众多,但由于极度缺少攻城器械,却拿察罕脑儿堡毫无办法。而伯颜帖木儿等人在开平夜战之后,其实也失去了信心,仅略微装模作样的试了试,见不能奏效,于是只留下万余骑继续围困城堡,其余大部分人马则按原来的部落组织,分散到察罕脑儿海子周围的草场上就食。虽然为了防备华军来偷袭,其每一股至少也有三四千人,互相也都有联络,但无论怎么安排,几万大军还是被分散到了方圆近百里之内,这种蠢不可及的行为,几乎也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其实早在开平的侦骑发现北元军大举南下之后,冯国胜就已经派人飞骑求援去了,只是他所等待的增援,既不是徐达领军从辽东回转,也不是来自关内,而是另外两路北伐的大军中的精锐。

    以往历代出兵讨伐塞外,几路大军一旦出关,便是各自为战,无法互相接应。原因自然是主要因为远隔数千里,消息无法勾通,另外也是没有太大的必要,更不用说朝廷对于边将们不经中央而可以互相交通,总是会感到不安的。但华军这次却与以前很大不同。不仅这本来就是谢顿自己的主意,诸将自主联络没有了顾虑,更要紧的是,华军此番并不准备如当年的卫青、霍去病那样,一举越过无涯荒壁,深入数千里,到处去寻找敌人主力进行决战。恰恰相反,虽然声势惊人,但华军想要达到的目标听上去却不怎么宏伟艰巨――“仅仅”是要将北元势力逐出大沙窝(今浑善达克沙地)、答剌海子以南以西的漠南地区,预定的作战范围因此也就基本局限在以上地区之内(虽然去了徐达、邓愈等人,但辽东仍然只是一个次要战场),如此一来,互相之间的联络自然也就方便了许多。

    华军统帅另外两路大军的常遇春、李文忠和胡大海、傅友德一开始出兵时的目标是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区,所谓“黄河上下,唯富一套”,河套平原从来就是漠南地区的重心所在,也是中原与草原两大势力消长的关键所在。所以,谢顿对之尤其重视,特别安排了两路大军,十多万精锐东西夹攻。按着布置,与徐达大军出塞的同时,常遇春、李文忠率中路军出杀虎口,渡兔毛川,也是未遇抵抗便占领了单于城,改其为云州。留下三千人筑城戎守后,大军继续深入推进,直抵黑河。元将贺宗哲伏兵于北岸,陆聚为华军先锋,过河当半,贺引兵攻之,陆聚率部坚抵,中箭重伤而亡,然两军杀伤几相当。闻前部遇袭,常遇春即派薛显、左君弼将军援之,贺部焚丰州北走。常遇春追越天山(今大青山)至三不剌川而返,于故丰州西三十里处择地筑城,曰归化。命王铭率兵万人守之,然后仍续率部向西直至黑山,沿途广撒罗网,凡有人口牲畜,尽执获。

    此际同时,贺宗哲知已射杀陆聚,颇自傲,又闻归化城未就,而兵不过万人,且多为步卒,以为机会又至,于是尽起其部近三万,再越过天山来犯。方至翁观山,即为华军侦哨所察,以投光告警(即用镜子反射阳光作为信号)。待其兵至归化,王铭命华军培土为城、圈车为墙,外以壕沟、木桩为阻,虽无外表之威赫,实已成坚垒。贺督元军猛攻,元军骑士围绕华军,高呼长喝,疾驰奔射,归化“城”中,箭落如雨。王铭命以湿被覆木板上,举为盾。元军再以火箭毒烟逼激,然华军早有备,凡有烟火,即箕土掩盖,使之不能为害。而此战中华军也极多智勇双全之士,比如宣节校尉李睿,本来是最早受训使用火枪的军官,也是在禁军中十分得意的年轻人物,然自请缨出边,谢顿嘉赏,许之。原来命其随徐达学习兵法,这次又调入常遇春麾下,正好又隶王铭守归化。此役中,李睿亦为领火枪兵,他命新兵装弹,以供熟练老兵速射,其也自持一枪,屹立于最前敌,每弹无虚发,虽先后身中二创,而面无改色,人皆称之“铁汉神枪”。

    双方于归化苦战两天一夜,俱死伤惨重,然元军终不能克。又闻华军大兵已回援,乃撤围。贺欲再走三不剌川,然至可可以力更(今武川),为华军所挡截。原来常遇春闻元军回犯,即分兵两路,以李文忠率大部步军救归化,自率两万五千骑直奔可可以力更,抄袭元军后路,果然在归道上捉住了贺宗哲部。常遇春虽然拜大将军亦久,然而勇武敢战之气仍不下当年,亲持铁槊驰于全军之前,华军士气大振,将士上下皆奋勇当先。反观元军,以三倍之众围攻无险之敌,竟不能胜,人多沮丧,又为敌截断退路,更各自不安。两相消长,胜负不卜可知。至暮,华军斩、俘各过万人,生执贺宗哲。河套左近自此再无元军劲旅。

    还有一路的胡大海、傅友德倒是确实无甚可述,他们自平罗出师,沿着黄河一路北上,首先占领了磴口,然后便进入了河套平原的中心地区,元人几乎都已经撤走,胡、傅所部下临河、兀剌海城,取狼山、阴山以南之地,分兵越母纳山,与常遇春麾下一部会于黑山,阴山之南之地于是尽为华军所平,乃选择要害之处建筑城堡,以为长期据守。未几,冯国胜告敌再入寇、围攻开平,常遇春即留李文忠、胡大海守,命傅友德领步军随后接应,仍自将前军,领三万骑急驰向东往救,至官山,李继先引部与合兵,并献计曰,元军侦骑松懈,只知防华军由西、南方向而来,却不备背后的北方,既然大将军(指常遇春)已破贺宗哲,可以绕三不剌川以掩袭之。常纳其策。

    六月十二日,常遇春的前锋突然出现了察罕脑儿海东北不足四十里处,伯颜帖木儿得报后仓皇下令集结全军,未得及,华军已经大至,常遇春分军为三纵,每纵又各横里许,远望如洪水滔天而来,见者无不股颤,常遂成破竹之势。张温亦率全军出堡夹击,元军不能成阵,各部皆自顾而逃,虽仍众,但华军不过百十,亦不能抵之。常遇春纵兵猛追,杀伤盈野,余者尽溃散,伯颜帖木儿羞愧战死。击破伯颜帖木儿部之后,留下张温部打扫战场,常遇春自率胜兵东指开平,意欲与孛罗帖木儿的本部人马作最后的决战。

    但常遇春没能再打上一场硬仗,伯颜帖木儿部惨败崩溃的消息先一步传到开平外的北元军中。令得闻者无不胆气丧尽,各部甚至不再向孛罗帖木儿请命,便立即各自拔营而逃,孛罗帖木儿既约束不住,也知己部士气尽丧,而华军内外夹攻之势又已成,自己再也无力回天,于是只好率亲军遁逃而走。开平城中发现外面的异状,早有人报告了冯国胜,冯登高眺望,见元军散乱无章,各部争先恐后,绝不是为了故意引诱自己出击而摆出的假象,知道定是自家的援兵已至。心中大喜,当下整兵出城追击,元军已经毫无斗志,只管纷纷向北方逃走,冯部一路追杀,大大出了被围困多日的闷气。常遇春的人马不久也赶至,与冯国胜部合兵追击,虽然元军多惯于日夜骑马,前面又没有伏兵拦截,华军追歼到的人马并不多,但元军来不及带走其余的牲畜,还有车辆帐毡也全都丢的漫山遍野,尽为华军所缴获,最后计点,华军征讨漠南,前后所得斩俘八万余人,所获牛马驼羊竟多至近三十万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