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本站公告

    虽然孛罗帖木儿逃脱,但他所部尽失,短期之内无力再聚众南犯。而残缩于西北的李思齐、张良弼的实力、威望,便是鼎盛时也都无法与孛罗帖木儿、扩廊帖木儿相提并论。如此情况,三位大将军同去讨伐,实在是太用牛刀杀鸡了。于是谢顿指示,徐达仍旧整军西出潼关,负责扫荡陕甘、进图宁夏、河西诸地。而常遇春、李文忠则屯兵燕云,待得将士精力恢复、马膘复壮,就挥戈出塞,直取元主妥欢帖睦尔躲据延喘所在的元上都开平府。

    八月,徐达引军与镇守中原的冯国胜会师于渑池,然后齐整大军,以赵德胜、曹震为先锋,经潼关进入陕西。其前,张良弼尝引兵反攻,由于华军当时无意与他争夺关中,主动收缩回潼关附近,所以张部得以重新占领了奉元,但知道厉害的张良弼也不敢独自过于深入反攻,于是便与华军对峙于华州、华阴之间。而自其听到华军克定大同,孛罗帖木儿仅以身免的消息,惶惶不可终日,将兵马撤至渭南。待徐达大军方入潼关,他便下令再次大掠了奉元各州县的资源以后,率全军逃回了陕北的庆阳老巢,华军兵不血刃即再次克复奉元,改名西安府。不仅是张良弼不敢在关中挡挫华军锋芒,原来盘据于凤翔、扶风一带的李思齐,也仅仅略作姿态抵挡华军前锋的轻击之后,便率部西走临洮。入关不过半月左右,八百里秦川再度尽归华军所有,这次自然不会再有轻易放手之理。

    现在对于华军来说,李思齐遁于西,张良弼遁于北,需要于其中选择一个先予消灭的对象。诸将皆曰:“张思道之才不如李思齐,而庆阳易于临洮,请先庆阳。”但徐达独排众议,曰:“不然,庆阳城险而兵精,猝未易拔也。临洮北界河、湟,西控羌、戎,得之,其人足备战斗,物产足佐军储。蹙以大兵,思齐不走,则束手缚矣。临洮既克,于旁郡何有?”其实,谢顿也有密诏给徐达,谓,观李思齐为人,总以己之富贵安全为念,并非可为不二忠臣之人,以大兵临之,可抚降之。而张氏兄弟最为奸狡,反复无常,素不可信。这也更促使徐达下定了决心。

    于是徐达亲自出兵,击破任从政,越过陇山,连克秦州、伏羌、宁远;围巩昌,守将忽林赤、脱脱不降,急攻而破,乃斩二将,兵锋抵至渭源。所向无敌之势,已然威震西陲,蕃、羌诸部落已经纷纷派人前来联络,请求封贡。面对华军大兵压境,李思齐却既无大举修城集粮,拼死据守的迹象,也没有率部继续西遁。徐达闻状,知道李思齐确如主上所料,已无战志,于是派副将军冯国胜统兵进压。华军至临洮,遣谕降使者,以尽赦前罪为条件,李思齐果然不再挣扎抵抗,率部下高?、张意、穆薛、张德敛等数万人弃甲投降,顺命入朝。

    李思齐投降,元在河西的最后防线便也告崩溃,徐达当即率精兵驰进,过天都山直扑掌扼要冲的兰州,元豫王阿剌忒纳失里本来领兵在沈儿峪布防,得知华军已抄其路,仓促引军回救。徐达于是乘势在皋兰山击其,大破之,豫王独单骑脱逃,徐达尽收其部落辎重,所得牛马驼羊数以巨万。遂克兰州,遵帝嘱,以兰州为国家当时之西北第一屏障,命孙兴祖率精兵三万镇守,觅城外要地以帝授图纸修筑新堡,形五棱,壁极厚,其上置以大炮、强弩,内屯粮资、掘有深井,与大城互成倚角。以徐达之能,自思若其筑成,则亦难以强行攻克,不由感叹帝之才学深如汪洋,不可测焉。

    收复兰州之后,待诸桩粗事略定,徐达即率大军回师东指,经定西、会州、静宁州,再越陇山,强克萧关。张良弼虽欲顽抗,然所部军心在华军的威势之下皆已寒惧,每稍战即溃败。徐达大军直下陕甘重镇平凉府,张良弼仓皇出逃宁夏,后死于塞外。徐达分兵檄取开成、镇原、泾、宁诸州,张良弼弟良臣以庆阳请降。徐达因谢顿指示其人殊不可信,即使归降,亦要防其后悔复叛。于是,明遣张温受降,暗派吴国兴率曹震、郑遇霖、梁弦等将引兵伏于左右。果然,张良臣递表请降后,又不肯交出部曲、土地,更怕入朝听用,于是再度反叛。趁夜出兵企图偷袭华军。但张温早有防备,营垒坚固,张良臣不能攻下,而至天明,华军伏兵大至,四下夹攻,张良臣所部惨败,仅不足百骑逃回庆阳城中。徐达乘势督大军围城,旬日破之,搜执张良臣父子,斩之。于是,陕西之地尽定。谢顿以大军出征已久,转战数千里,将士极为劳苦,故虽然尚未收取的河西、宁夏、乃至河套之地也都是他朝思暮想的,但却并不急在一时,免得成了强弩之末而不能穿鲁缟。于是诏徐达班师,以常遇春暂时接掌征虏大将军印,命留冯国胜总西北军事。

    而在徐达征伐陕甘之时,留在燕晋的常遇春也没有就那么坐着休养,他的脾气可不容如此作为。所以华军仍然频频从宣化、大同一带出兵袭击关外兴和、集宁等地,最远一次甚至打到了宝昌州。每次几乎都大胜而归,俘获大批人口、牛马,使得北元的实力继续不断受到削弱,北元自然不肯光吃亏,也不断以兵袭击关内,双方沿着千里长城你来我往,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战役,却也是杀伐激烈。不过其中相较而言,北平以东与大宁路交界之处的战事要稀落许多。虽然,这显然与那一带山川形势更加险峻,不利于大军作战有关,但与徐达大军用兵西北联系起来,许多人仍然以为自己从中读出,华军似乎又在打着两路钳形夹击的主意,目标则改成了关外大草原上最富饶的河套地区。

    这样的局势一直拖到了十二月中,北方早已入冬,大雪下了好几场,不但道路困难,而且喂马的草料更是难似随便寻觅,终于,双方好象都打不动了,各自收束兵马,华军自是缩回到各个城池、军堡,关隘之中。而元军此际的组成,已经重新成了以蒙人为主,部分的色目人或是汉人,也已经大都被拆散分入各部,缺少了关内粮食的供应,首领们都知道这个冬天不会好过,几十万人聚在一起,筹集粮草就更困难了,于是只得按原来传统的规矩,按各部落解散,各自去自己的冬季草原越冬。

    华朝北京,燕平府,大将军行辕内,常遇春、李文忠、汤和、胡大海、,这几名华军在河北的主要大将正围着一张桌子喝酒,屋内炉火融融,酒菜香味扑鼻,而这几个统率数十万大军、威名震于四海的将帅也都身着便衣,似乎是一派休闲惬意。只是若有旁人此时观察,总觉得屋中还是少了什么?对了,是少了人,都是当朝一品大员,怎么饮宴之际,屋里连个倒酒布菜的亲兵都没有?

    胡大海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边嚼边说,“伯仁啊,我和鼎臣与你,都是从主上于老庄子(指谢顿在濠州起事的村子)的兄弟,怎的主上与你都偏心鼎臣。自北伐以来,鼎臣历经各场大战大役,而吾每每留镇后方。这次直捣塞上,捉拿元主,说不准便是最后一场大战,却又要留我守燕平。难道以吾已力怯,真乃苦命矣。”

    另外几人都笑了,他们都知道胡大海是在开玩笑,最多也就是趁机略发一点“牢骚”,好“讹”别人。谁都知道,即使在从龙最早的诸人中,他也是主上最心爱的大将之一,一直赞扬他仁武双全,智信过人,是自己可以放心任其独当方面的大将,哪次封赏都决不会把他拉下,从来就不担心缺乏功劳。而且胡大海的脾气性格与常遇春这种典型的武人不同,他不仅不嗜杀,而且也不太好女色财货,相反,喜欢结交士人、讲经论史,最善安抚地方。留他在燕平,确实比有时好喝几口的汤和更合适。

    李文忠笑着说道:“胡大将军,要论苦命,那邓将军(邓愈)岂不更苦,他在山西忙了几个月,却只是疑兵,说不定正在拿钢针扎我等的草人呢。”众人闻言,无不捧腹大笑。

    笑罢,常遇春坐正了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玩笑已过,说正事。这次我军冒寒出兵,虽然必然出乎元酋的预料,但也确是行险之举。各项准备绝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之处。”其他几人也都肃容,李文忠答道:“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这次出伐所需的马匹骡驼都已经调齐,按着主上特别的提醒,其中最优良的公马,以及大批正当青壮的母马都被挑出,留下生种。从南方运来的棉花,用西北、塞北缴获的大批牛羊作成的皮货,也都赶制成了棉衣皮袄,分发给了士卒,连出征的战马都配了马甲。问了许多常在塞外经商的老人,应该可以对付一般的关外寒气了。而我借口修茸长城,已抽集数万民夫布置于燕平至古北口,一旦发动,立时可让其转运军输,保障大军后勤无忧。”

    胡大海接口道:“不错,这次的准备按着主上的指示,可谓周道。本来入冬以来,马匹除了储备的干草和少量杂粮,就应该靠着秋天积攒的膘挨冬,但我们这次不牺血本,凡是准备出塞的马匹都大量配给精饲,又全力照顾,不让其受冻疲累,膘肥因此都并没有掉多少。这次又配给棉皮马甲,也可以让它们在野外坚持更久。相较之下,残元在塞外的日子难过得紧,战马到了现在,肯定已经掉了大半的肉,脚力差得远了。而且按规矩,中原出兵关外扫荡总要在开春之后,现在他们必定防备松懈,分散在各处牧场避冬。更定以为我们大军也连着打了很久,至少也要等过完年后再有举动。主上这招,正是打其个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常遇春一手笃笃的敲着桌子,一边说道:“不错,主上计画周详,智谋深远,这战如果顺利,便即使是塞外的大局也可以粗定了。不过你等也都知道,主上秘诏中,也一再强调其计成功之关键,一是保守秘密,不可让残元侦知;二则还是要我们自己这厢的准备面面俱到,出征之师没有冻饿之忧,否则便是自投死地。此外,主上尤其顾虑,我军中多是南方军士。北地苦寒,关内有城郭、有房屋,还没有太大问题。然而出袭关外,千里草原,无遮无挡,即使有粮草不缺,但柴薪之物难觅,夜深之际,奇寒至极,南方军士能否承受得住?若不能解决这几个难题,主上严命,我等切不可贪功,宁愿放弃这个计画,依旧待明年春暖之时再战。”

    前面一直没有开口的汤和说话了:“大将军放心,我已经亲自随意选了几队南兵,在长城附近野地里,找最冷的山阴处连着几夜宿营过了,南兵比较畏寒不假,但也不真是不能和北人或是蒙人比。关键还是要把御寒的办法、手段作足,只要作足了,即使南兵在野外过上几日几夜后,照样生龙活虎,上得马、砍得人。”

    胡大海点头道:“嗯,大将军,我军中虽然多南人,但他们又大都是积年的老兵宿将,最能吃苦,也懂得轻重。这几月来或是出兵作战,或是拉练训导,他们都已经知道这‘寒’字的厉害,所以检查各部,军中教下去的防寒手段,没有人敢不尽心竭力的。主上周到,从头到脚都想遍了,棉衣皮袄不说,带檐带挡的棉帽子,棉手套,防雪的蓑衣蓑裤,还有那么好的皮靴子,连裹脚的厚袜都每人配了两双。听说为此,整个江淮、湖广、乃至两广福建诸省都大忙特忙,水师的俞将军、赵将军都抱怨,他们简直成了从前的漕丁,就忙着给我们运东西。还有为了收罗能够挡风遮寒的好帐篷,能够在草原上长途奔波的大车,不仅将进兵燕晋以来的战利品,徐大将军在西北的缴获都运了来,大概整个北地也都快被我们扫荡干净了。”

    李文忠又续道:“是啊,为了御寒,这次可算是花了血本,将士的军粮中配了大批壮血气的牛羊肉,这可是历来没有过的。还特地略解了行军中的酒禁,大批的烈酒已经运至,到时按日分发,不但可以暖身,还规定要用来擦拭手脚,防止冻伤。其它主意也算是想遍了,各种取暖的方法都用上了,连以牛羊马粪之类烧火的方法,也安排人学了,到时可以教导各营。如此准备,再有不周,那就是天意,人力所不及了。”

    常遇春大力一拍桌子,“天意?我朝如旭日东升,主上有百神护佑,天意必在我军。诸位将军,安排好了,我们三日后出兵,直捣开平!定要活捉元主,献俘于京师。”

    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华军挑选的五万精锐,在配齐了各种装备之后,在大将军常遇春、副将军李文忠的统率下,冒着扎人的北风,踏着枯草上的残雪,由云州附近各处隘口出关,气吞如虎的杀向了几乎毫无防备的塞外。

    要说北元少备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塞外千里平川,寒风南下,一点阻碍都没有,大冬天真正是滴水成冰、呵气成霜,草木尽枯不说,又没有几处城郭聚落,大队人马收集补给那是难上加难。别说中原大军征伐,就是原来铁木真一统蒙古之前,各部落仇杀争霸不断,但到了冬季,基本也要各自收兵休战,散回冬营避寒。无它,以为天力非人力所能抗之。所以自然料想不到,刚刚在北地站稳的华军居然敢逆理而行,于隆冬之际出兵偷袭。

    而常遇春、李文忠等华军众将,从军以来,打长途奔袭也都是轻车熟路的老手了。大军还没出关,自然就已经先有几千前锋,分队成扇子面在前面扫荡小股零星的敌人,只要遇上人,不管是元军还是平民,是青壮还是妇孺,一律都逮捕扣下,有敢稍微反抗便格杀勿论。其实,靠近长城的地区,今年以来,本来就是双方拉锯攻杀不断的所在,原来的居民不是早就自行逃走了,就是被华军或元军裹胁到自家控制区的深处,所以除了极少数附近部落安排的巡逻哨兵之外,也没有其他需要提防的人马。至于这少数的侦骑,也多半被华军或杀或俘。

    即使其中有侥幸得脱的,也来不及摸清华军真正的底细,回去报告也只有说大约来了几千华军骑兵袭扰,得到如此消息的诸头领自然也不以为意,认为不过是一二名求功心切的华军边将,过界来捞一把便会走。平常自然是也不会任他们猖獗,但也因为正是冬季,出战即使获胜,损失也大,还要防备聚集在冬季营地的部民、牲畜的安全,于是依旧按兵不动,只提升了戒备。而华军的目标本就不在此,既然他们不出兵阻碍,便弃之不理,大兵一路毫不停留,直扑向开平。

    至正十八年,红巾北伐军关先生、破头潘部也曾经破关而出,横行塞上,破上都、焚宫殿,自然,他们一路之上也将经过之处的城郭、堡垒尽数破坏,加上前几月华军有意的打击,这数百里原来的就不多的关防就更稀少了。所以在北元朝廷还完然不知的情势下,二十二日,华军过原云需府故城,到了二十五日,前锋已抵开平之前最后一道门户的恒州城下,直到恒州的报急文书飞入开平,北元的君臣们这才如梦方醒,知道大祸将临了。

    会让自妥欢帖睦尔以下,宫廷内外的知情者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当然是因为确如华军首脑所料,此际在上都扈驾的兵力并不充足。开平几年前被红巾军攻破后,受到了近于毁灭性的破坏,虽然妥欢帖睦尔下令尽力恢复,但成效并不彰著,更不复有充足的储备。而从大都逃出后,整个帝室贵戚、大批的元廷高官,带着他们的家眷、奴仆下人,大批大批的都拥入这座小城。而逃跑之时,众人都只顾着尽可能运走自己贵重的财物,却没有人组织往上都运输粮草(实际上华军进展迅速,也不怎么来得及),虽然到了上都后,也尽力从远至岭北、辽阳之地调集牲畜、粮食,但仍然无法满足供应大军在此一地越冬所需的足够食粮、牧草。在此压力之下,虽然并不甘心情愿,还是不得不让大半的军马各归本地,开平左近只留下不过三四万亲军禁卫,敌军既已将兵临城下,再召分散于各处的兵马勤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而更糟糕的是,开平无既无险可守,又无坚城可倚,胜负完全取决野战,而偏偏城中的贵人太多,物什更多,仓促间要马上转移实在难过登天。所以元廷君臣紧急商议了半天,虽然知道,华军既敢违时出兵,挥军深入,必定是精锐尽出,有所准备。但仍然无奈的下令,集结一切可以及时集中的人马,与来犯的华军打一仗,务得至少抵挡住几天,为整个朝廷的再次撤退争取时间。

    原来似乎沉浸在冬日懒洋洋的阳光之中的开平,立即再次疯狂的动作了起来。不过,与前几月恰好相反,这次无数的仆役奴婢脚不停步的奔进奔出,却是将各种物什,从黄澄澄的家具、沉甸甸的箱子,到大包的粮食、成串的肉干拼命的搬上一部部大车,而各家贵人内院的家眷也在贴身仆人的帮助下登车骑马,准备再次出逃,大人乱、小孩哭,城中到处都是一片慌乱的景象。

    知枢密院事老章却没有机会亲自安排自己家人的退路了。他前几年曾经率兵平定了阳翟王阿鲁辉帖木儿的造反,如今在朝廷之中,算是重臣中不多的几员素有威望的名将了。而如今开平中,唯一统兵经验公认在他之上,或者哪怕是勉强与他匹敌的大将,就只有不久前兵败逃归的太尉孛罗帖木儿。但他自到了开平后,便大病了一场,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而且圣上仍然对他当初拥兵而坐视不救大都耿耿于怀,趁孛罗新近大败,部众一时尽丧,于是借口让他安心养病,免了他中书省平章政事的职衔。君臣间既然有芥,怎么可能在最紧急的关头,让孛罗帖木儿出山统领禁军呢。所以这个掩护圣驾和朝廷撤退的差事,他自然是无从推脱的。

    老章想到此处,不由得苦笑,自受诏接下这任务之后,他便回了家,说是先安排一下家人的去所,其实心里明白,十有八九便是诀别了。自己虽然对统兵打仗的本事也算是有些自信,但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前次平叛,手下的主力其实多数是征调的岭北、漠南各忠于今上的部落中的精锐,但现在他们都各在自己族中的营地避冬。虽然自己如今麾下说起来也有五六万人马,但这些兵基本都是朝廷直属的各支怯薛禁军,以及紧急从各贵人家中征集的家兵家奴。这禁军听上去精锐,平常看上去也确实盔甲鲜亮,但不仅是熟知兵事的老章明白,朝廷中上至今上,下至不入流的小官小吏心底也都明白,他们实在是不能与从前如察罕帖木儿、孛罗帖木儿等大人们手下久历战事的精兵强将相提并论。尽管自从退到塞外后,君臣上下痛定思痛,一致认定失去中原花花世界全是因为松懈了祖宗神武之技的缘故,因此对所有人马都严加训练,但毕竟时日尚短,现在驱他们上阵,战斗力还是差了老大一截子。而至于那些临时征发入伍的家兵就不更用说了,他们也许一对一,或是三五十人对面厮打时,倒还有些本事,可要说到几万大军的阵战,他们连见识都没有见识过。而对头的华军,偌不是强兵猛将,那才是活见鬼了。

    正灰心之际,老章又猛得一机灵,自己却不能败,准备好了为圣上尽忠是一桩事,但如果自己一败,那圣上、朝廷,甚至自己的家人怎么办?瞧着架势,华军便正是冲着他们来的,若是不能掩护其等脱难,自己就是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华军长途奔袭,加之天寒地冻,必定疲惫,而又当不熟地理,也许能正应了汉人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的老话,长生天啊,请保佑我大元转危为安吧。”老章猛的大喝一声,抽了一鞭,绝尘而去。

    南坡店,华军大营。汤和一撩门前的厚帘,进了帅帐。见常遇春正坐在中间帅案后的交椅上,看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于是一边搓手,一边笑道:“大将军,你这帅帐中也不怎么暖和,老汤我本来还想来沾着热气呢。”常遇春一抬头,见是汤和,也笑道:“军中薪柴紧缺,我等作大将的,怎能不以身作则呢。主上尝与我说过,一将成功万骨枯,为大将者,一旦打胜,就是占了最大的功劳,最大的名声,再不能在军中与士卒们共甘苦,怎么能指望将士肯效死力呢。”

    汤和故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大将军近年来每逢作战之间,性情大自收敛,尤其于那酒色上……,原来我还以为全是因为主上派来的医官监督之故呢。”常遇春闻言居然有些忸捏,汤和说起的这事是指谢顿上次视察大都结束,回转南京之时,给常遇春身边派来了两名医官,专门负责监督常遇春的饮食起居。虽然别人并不知道,常遇春还接到了谢顿的手书秘诏,其中直说出他经常好色贪杯无度,对身子大为不利,虽然平常他身子结实,看不出来,但日久积害,必为大患。所以派人监督,不许他过于放纵。但看他平常行事,突然大为收敛,自然也能猜到其中的要诀。此事私下里,也成了军中的一桩趣谈。

    常遇春呐呐道:“那是主上待遇春天恩深泽。不过我收拾原来的性子,却与那医官无关,却是主上教导,及我近来读书之故。”汤和暗笑,不过知道不能再点破了,否则让常遇春过于难堪,都要是把他大将军的身份气出来,却是两下都不好看。于是正了正容,抱拳道:“大将军,末将刚才巡视前营和中军营,见将士们的士气很高。虽然我军中人多没有经过这么冷的天气,但将士们也都说,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待遇。棉衣棉裤又厚又新,靴子、袜子和帽子的设计巧妙、材料实在,最怕冻的头脚都保护的很好,连手上都有手套,握兵器也不冷了。上下每顿都有肉吃,还有酒发下,既可以暖身又可以擦拭冻疮处。晚上的帐篷也很能挡风,虽然小,但也有火坑可取暖,这等对待,就是比他们当初在家乡挨冬时,都好了些。若再怕了寒,生了畏缩之心,便实在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大将军的苦心了。”

    常遇春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以前的辛苦都没有白费啊,士气可用,极好,极好。军中马匹怎么样,有多少损失,剩下的脚力还保持的如何?”

    汤和答道:“马匹的保护措施也如料想一般有用,损失的牲口不多,余下的脚力保持的也都不错,请大将军放心,大战之时绝误不了事。”

    常遇春大笑:“一切都按计而行,此役必胜矣。”汤和亦是大笑,倒让刚刚入帐的李文忠弄了一个满头雾水……

    十二月二十七日,常遇春率华军北伐军,于开平西南二十里处,与元将老章会战,大破之,斩首两万余级,俘虏亦逾万数之众,老章战死。既尽数击破护卫的人马,常遇春留李文忠督后队,自率轻骑急追二百里,赶上了元廷撤退的大队。妥欢帖睦尔再次施展所长,携太子、皇后狂奔而逃,直至应昌才遇到接应的元军,算是再次脱险,但其余从属自然不可能有这种好运。常遇春一举俘获元主嫡曾孙天保奴、地保奴,其余王子、公主、妃嫔百余人,宗室亲王及平章以下官吏数千人,军民男女近十万,车辆万辆、马驼牛羊不计其数,元主所携之甲仗蓄积尽获之。又得宝玺、符敕金牌、金银印、玉册,镇圭、大圭、玉带、玉斧等诸物。捷报至南京,京师举城大喜,谢顿下令赏京中老人酒食,大赦天下以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