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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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吴军的水陆二道追兵,虽然又都杀死、俘虏了大批天完军的溃兵,但却没能逮到什么真正的大头目。陈友谅先是在混战中,凭仗着亲军的拼死护卫,冲杀出重围,知道形势依旧极为危险的他,根本没有片刻停下来收容败兵,只带着随身的几百人头也不回的直冲瑞昌逃去,就连吴军的骑兵也因为被沿途残敌经常阻碍,没有来得及追上他们这股人马。

    但是,陈友谅的运气最终还是用尽了,就在他以为已然将近脱险之际,却一头跌进了吴将武德的埋伏。原来,武德和另一名吴将秦友谅都是江州西面外围的前哨防军,因为按情报,他们只是负责对陆上威胁的警戒,为了不惊动江州,所以陈友谅凭江直下奇袭时,没有安排攻袭他们。却不料,谢顿在昨天双方都最后发动时,也派人去通知了他们,让他们一面继续注意当面,一面也准备拦截可能逃回的天完军。其中武德为人最是仔细,接令后立即在前后方向都广布侦探,结果陈友谅的这支败兵虽然竭力避开所知的吴军关隘,但比起其他零星的天军败兵,他们的目标还是太大了,被发现也就并不奇怪。

    最后的战斗自然毫无悬念可言,武德以逸待劳、以多打少、以暗击明,仅仅伤亡了一百多人,就全歼了面前的这支敌人的残军。要不是当他发现自己如同接到天上掉下的馅饼似的,居然是敌军主将,主公最为“挂念”的陈友谅撞到了自己的网上,欢喜之下,本来还想生擒于他,手下的损伤恐怕还会少一些。

    陈友谅终究不肯被俘受辱,他鏖战近末,见势已穷尽,自己再无路可退,便决然的引刀自刎了。当他的人头便送到江州时,正在庆贺大胜的吴军上下更是欢腾一片。谢顿于狂喜之下,竟将武德的功劳提为第三,仅在徐达(他是因为负责实际指挥此役陆上的全盘战斗)、康茂才二人之下,与花云、俞通海、赵普胜并列,进其为枢密院同判。其余人等,凡有功者亦是各自晋官,真是几乎无人不喜。也有人趁机提出,主公亦应该更进一层,那徐寿辉贾布贱贩、韩林儿黄口小儿都可称帝,主公地广兵众,德加四海,为何不能?至少也应该称王。这建议被谢顿笑则止之,曰:“既知徐、韩非真主,何必效其之。勿躁,宜笑最后。”

    江州一役,陈友谅部出动的三万多人,除了张必先带着水师的一千多人突出包围,又逃过了追击,以及极少数散兵游勇翻山越岭回到天完军控制的地盘以外,其他都或战死,或残废,又或被俘。主帅陈友谅、其弟陈友贵战死,原来的头号大将张定边受伤太重,虽然人是被抢回了瑞昌,但挨了几日,仍然不治。其他的主要将领,除了张必先脱逃之外,也是不死即降。可谓就是全军尽没的结局。虽然陈友仁在黄州闻讯后,自接任了兄长的天完军平章之职,手下仍然有好几万人,但是真正能战、善战的精锐已经所余无几了,士气更是堕落到近于崩溃。而且江州惨败之中,陈友谅先前刮尽地盘,所收集到的船只也几乎全损,这令得陈部在长江水网地带的行动亦是大感不便。而在江州之役后不久,谢顿又从南昌调回了常遇春的大部人马,实力更为坚强,于是以降将吴宏、王溥为先导,大举来攻,与陈友仁战于田家湾,斩陈将祝宗,遂克蕲州、兴国等地,锋芒直逼陈友仁等最后所据的黄州。陈友仁和张必先商量之后,自知绝无力再单独与谢顿相抗,只得向在汉阳的徐寿辉求救,答应只要徐寿辉能解了他们的劫难,从此所有人马都听凭他节度调配。

    徐寿辉得到陈友谅偷袭江州不成,反而兵败身死,其部元气大伤的消息,可谓是亦喜亦忧。喜的是,这桀骜不驯的陈友谅也去见了弥勒佛祖,想其月前,毫不犹豫的杀了他的老上司兼恩主倪文俊,虽然嘴上是说因为倪文俊谋逆,但其一朝得势,实际又何曾对自己有半点臣僚的自觉,可见其为人实在阴险狡诈,野心勃勃。而查其手段又确是厉害,倪文俊的精兵被他收去了最大的一块,实力猛增之后,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居然自称平章,大封属下,这种事情就连倪文俊当初都没做出来,可见其的狼子野心了。如今暴死,倒去了自己心中的大病,如今明玉珍已经远在四川,并不愿回来;邹普胜屡战屡败,军中威信不行,而如今最为?傲不驯的陈友仁、张必先也终于服软低头,这天完国的大权终于可以实实在在落到自己手中了。

    忧的自然是下游谢顿的吴军会不会趁胜追击,攻打天完在湖广江汉的这片基业。不管怎样,原来陈友谅确实是天完军的东翼长城,如今他部的惨败,却是使得朝向长江下游的防御出现了巨大的危险,国都汉阳也在人家的威胁之下了。但若是出兵支援陈友仁,吴军现在正是连战连胜,锐气旺盛至极之时,若是马上与之交战,恐怕难以讨好。还不用说那样又有替陈友仁他们火中取粟之嫌。虑及此些,在与邹普胜等人商量之后,于是派平章周时中出使,向谢顿求和,以便喘息调整。

    而谢顿这边厢,其实也正有此意。虽然吴军一路所向披靡,但是巨大的胜利也带来了副产品,吴军各路的进展都太快了。一方面新得的广大地盘还有待消化,另一方面,虽然原本当面最要紧的两大对手――元军和陈友谅部都被打垮了,但是各地的割据豪强势力、名目不一的“反元”、“保元”的“义军”仍然多如牛毛,也要吴军分心分力的或招抚、或讨平。而更让吴军高层忧心的是,此时后方不断传来消息,淮安的赵君用、庐州的左君弼、浙东的方国珍都趁着吴军主力远出的时机,动作频频,挑衅于边境,尤其是左君弼,竟然袭破了无为州,杀了知州,一度严重威胁到吴军长江上的后勤运输,后来才被吴国兴击走。而在建康任假中书中丞,主持事务的李善长与负责密侦的林恩也都来信警告,原来收降的池州民兵元帅罗友贤也有不稳的迹象,甚至分散在江浙原苗僚降兵,竟似乎亦有趁管制松懈之际,互相阴谋串连的痕迹。

    如此,既然徐寿辉遣使求和,吴军这边自然也就赶紧就坡下驴。当然,门面功夫还是要装的,谢顿手下如今有一大帮子最擅长嘴上功夫的文臣谋士,正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一个个攘臂高声,意正词严的对着周时中指责不断,说天完军背信弃义,前些日子的约定墨迹未干就无耻的偷袭吴军,今日兵败方又来求和,岂能让人相信。

    周时中是有苦说不出,有怒不敢发。无耻?没错,陈友谅是想偷袭你们,可大家现在心里都清清楚楚,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你们吴军设的诡计,引陈友谅那个笨蛋上钩罢了,如今却还摆出这种正人君子的模样来论是非,真要论起谁更无耻来,你们实在是比我们天完要无耻的多了。但这话却不能说出口,自己现下毕竟是奉命来求人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只得忍气吞声的好好相商,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已死的陈友谅身上(不过说起来,周时中的主子徐寿辉在这里面确实没有什么责任)。这么说了很久,谢顿见也差不多了,打个眼色,于是刘基便出来充好人,“相劝”谢顿以反元大局为重。谢顿装模作样的想了一阵,要求天完军献银、米各二十万(两、石),然后才许以巴河(江北)、大冶(江南)为界。周时中讨价还价良久,才降到银、米各五万,地盘谢顿却是一寸不让。周时中无奈,只得回返报告,谢顿却又让其带书信于徐寿辉,其中暗示,陈友仁既与吴军有兄弟之仇,又绝不会真心服侍其为主,自己却可助徐氏一臂之力,除其之,以为报酬。徐寿辉竟有一时心动,幸亏邹普胜、周时中都识破这又是借刀杀人之计,打着混水摸鱼的主意,力劝徐勿行。徐悟,反而正式授陈友仁左丞相,授张必先平章,仍命其等守黄州。谢顿见计不成,只得稍加退让,双方乃以蕲水、富水为界,徐寿辉并“赐”银米各五万于吴军。

    十一月初,和议再成,事既暂定。于是谢顿留常遇春于江州,节制上游水陆各支人马,防备天完。仍命谢文忠、邓愈攻伐江西余境,并备福建、广东、湖南。自己则统率大军,以徐达为先锋,即刻顺流奔回江南。他这次是下了决心,一定要一劳永逸的拨掉后方的几处钉子和眼中刺,再不能让他们在关键时候跳出来和自己捣乱。

    徐达确为上将军之才,得命之后,偕水陆军两万,昼夜兼行,五日便急驰至池州。既至,立召罗友贤来见,“寻问平常训练、防务事宜”。

    罗本是地方豪强,池州原久为各路拉锯之处,他左右逢源,甚是得意。后谢顿亲征池州,他见吴军势最大,于是归附,得谢顿授翼将军,命其仍统旧部。但归降之后,因为吴法森严,不久便令其觉得处处受限,又感到谢顿并不以其为亲信,恐怕自己将来并无前途。此次,见吴军几乎倾巢出动,内地空虚,于是便起了侥幸之心。他暗中与左君弼勾结,相约共同举兵,襄取安庆、池州诸地。但吴军在上游的节节胜利,却又甚是让他犹豫,故其迟迟不敢发动。正在彷徨之际,就听到谢顿的头号亲信大将徐达忽然领兵返至池州,并传自己去晋见。罗友贤也不是傻瓜,徐达领精兵狂奔数百里从前线赶回,难道就只是传自己去“见一见”,汇报一下平常事务那么简单?

    开始罗还是托病不出,想着能混过这关最好。不料,徐达马上派来了军医,声称来给罗元帅看病,若真有大病,则可去建康请名医料理。罗友贤见此,知道人家已经定下了除去自己的决心,终究不肯束手就擒。于是杀了来使,终于公然造反。他自知不是徐达的对手,本来,他有打算去投奔左君弼,或者甚至是刘福通、徐寿辉。但一侦探,徐达早就严密封锁了大江,旁人插翅难渡。于是罗友贤决定暂时转移去九华山,那里地接池州、徽州、宁国,山林茫茫如海,可以与大军周旋。

    但他的这点主意,哪里逃得出徐达的预料,更何况其部下中,其实也有很多人根本不愿再落草为寇,对他反叛如今正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吴政权也极是不满。有人早就也和吴军暗通声气,将罗部的行动一五一十的全数泄与徐达知晓。既是如此,罗友贤自难有幸免之机,徐达甚至没有亲自出马,派部将曹震、王弼将步骑万余人击之,便大获全胜,罗友贤为吴军阵斩,其部曲俱降,乃编而散之。

    几日后,谢顿带着大军也回到了池州,他路上就得到了罗友贤伏诛,池州地面全境绥靖的消息,甚喜。到了之后,自然嘉勉了一番。又与徐达等人商量之后,命仍由徐达统率大军,以俞通海为副将,节制安庆、池州、庐州三府诸地人马,攻打左君弼,并命驻防扬淮的吴国兴亦出兵夹攻,务要彻底平灭之――左君弼盘据的庐州一带,地理重要,同时威胁到吴军的淮南淮东、安庆、池州等地,对吴军进军江汉的背部及后方也构成了极大的潜在危险。这次他出兵袭扰,攻破了无为州,终于使得吴军上下一致都感到,再不能容忍他的存在了。而谢顿自己则回建康坐镇,也确实需要他回老巢亲自看家。以他的威信,慑服万一有蠢蠢欲动之心的宵小,镇压据传多有抱怨之声的降苗降僚。如今吴军正是四面用兵的关键时候,不仅徐达要统兵猛攻左君弼,常遇春正在江州与天完军、与恨吴军入骨的陈友仁、张必先紧张对峙,谢文忠和邓愈仍于江西东征西伐,拼命要将全境收入吴军的囊中。如果必要,在江北久采守势的马骆所部也要动作动作,教训一下“老朋友”赵君用,让他老实些。而浙江的韩定、胡大海、胡深则将举兵替谢顿最后一统江浙,消灭盘据沿海多年的方国珍。如此大举多面征战之际,后方要是出了不稳的大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还不及回到建康,谢顿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连发谕命,下令给各地,以软硬兼施的方法处理眼前最危险的降苗谋叛的事情。说到那些谋叛(或者还仅是发的牢骚比较多,这已经不可考了)的降苗降僚,原来都是元廷招来中原镇压起义的,有的是直接在战败后被吴军俘虏,更多的是如杭州献城时一样,随着主将向吴军集体投降、归附的。前者,一般会被发去充作工矿等地的苦力,而对于后者,谢顿既不能同样待之,又不敢将其中太多人编入自己的军中(他认为元末苗僚兵十分不可靠),于是将这等人多弄去屯田,而为了防止不测,还将其人中原来的头目抽出另外专门择地圈禁(西山岛),剩下的人也被尽量打散分置。虽然谢顿的本意初衷,除了防备他们再度叛乱之外,并没有要对他们特别压榨剥削的念头,但是这种种举措本身就无可置疑的显示了对苗僚降人的极度不信任――要知道,对于其他降兵降将,谢顿可多是信用如故的。所以,各地方负责管理苗僚人的官吏、军士也便对这些人极为苛刻,给的田地、工具都是下等的,而命令缴纳的赋税却在最重之列,凡不缴足者就以严法迫之,更不用说那些被充作苦役的俘虏的境遇了。而这些人的上司们,直至李善长这等要人高官为止,也都对这种情况熟视无睹,甚至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常例――对于“蛮夷”的极度歧视,即使在经历了数十年惨痛的异族统治之后,却也仍然深深的烙刻在绝大多数汉人心中。

    令人感到极为讽刺的是,使得事情变得更糟糕的正是谢顿自己制定,并强力在吴地严格推广执行的法度。在新法的约束下,吴地的官吏军士们平时一般都不敢过分欺压勒索地方百姓,结果对比之下,苗僚降人的困苦处境愈加突出,更激起了其等普遍而强烈的不满甚至愤怒的情绪。虽然他们原来的头人、军官都被抽走,又被尽量分散,限制互相间的交往,但是日子久了,各种管制措施毕竟有松懈或疏漏之处,开始,只是这些人老乡见老乡,互诉境遇,有人有难处,也互相帮衬帮衬,后来就有人秘密串连,鼓动着重新聚起成军,好仍然恢复过当初从军时几乎随心所欲的日子。发展到后来,甚至已经秘密联络被圈禁在太湖西山岛的原苗僚军头领,准备把他们救出,以为统帅。

    不过,没有一个坚强、公认的核心组织,苗僚人的“密谋”实在是不怎么小心。各种痕迹很快落在旁人的眼中,很快便惊动了一些细心谨慎之人。降苗有异状的消息一报告上去,其他人倒还不见得特别注重,但林恩便意识到有些不大对头了,他既不是上阵厮杀的武将,也不是策划机要的谋士,平日里就是专门负责警惕侦察内外的事务,对这种事情最为敏感。因为这事甚大,谢顿对这类事情极不喜胡乱指猜,于是林恩派人暗捕了几名动作最大的,拷问加上套问,便有人守不住秘密。林恩也没料到居然情况有这么严重,一面派急使立即向尚在江西的谢顿报告,同时也马上通知了留守的李善长等人。这下子,建康的公府内可算是炸了营了,知道这消息的人都是吴政权的要人,怎么不知道现在万一真的爆发苗僚人的大叛乱,会造成何等被动的局势。从李善长起,诸人本来就为保证各路前线军马的供应而忙得鸡飞狗跳,现在又要在各地拼凑兵力应变,再加上方国珍、左君弼、赵君用等人在边境的压力日大,一夜白头的人都有了。

    根据李善长等人的奏章,又与刘基、陈遇等随军谋臣商议之后,谢顿一方面借口庆祝江西大捷,宣布暂时大幅减轻对苗僚降人的赋税,免去他们现在的绝大部分欠税,同时下令地方所有官吏,从此一定要对苗僚,等同其他良民一并视之,不许别加歧视。另一方面,在安抚的同时,又狠下辣手,命令汤和率领一部人马,急驰至苗僚降军集中最多的杭、湖、苏、无锡、松江等州府,与以林恩赶去统领的地方相配合,大举逮捕密谋的积极分子。在这软硬二手的镇压下,准备尚不足的苗僚大反叛还没有发动便夭折了,即使有少数人不甘束手就戮,但既不能得四方呼应,连成气候,亦只能是徒作挣扎而已。

    一时间,人头滚滚落地,十几天内就足足有数千人被杀,其中又尤以西山岛死伤为最甚。不过西山岛上的杀伐却成就了一个人脱颖而出。此人姓荆,名柯守,原是苏州人,因为投奔吴军的时日较短,原来仅是个军屯校尉(主管后方军屯中的事务,比常备军中的校尉地位实际要低)。因为苗僚意欲反叛的消息,他被派带着一小队人马到西山岛上加强看管此处的降军。这西山岛上的降军,原来就是被专门有意挑选出来,隔绝在这里的原来苗军中的头目或是最善战的力士,原来,驻在太湖的吴军水师甚多,他们的任务中就有关一项是严密监视、震慑西山岛。但近来,吴军四处用兵,军力吃紧,便再不肯在“安全的腹心后方”的太湖四周再部署多少人马,太湖中的吴军水师大部便都被抽走,于是警戒自然松懈的了许多,那些俘虏趁机偷偷和岛外的人联络,准备一有机会就发动暴动,杀尽看守,逃将出去。

    此时驻守西山岛上的主官是一名姓赵的都尉,也叹他官还是太小,建康方面为了防止苗僚发现自己的计划已经泄露,抢在吴军作好全盘反应准备之前就发动,并没有通知他实情,只是含糊的告诫他,最近战事甚多,恐降人有妄想,要他加强警备。此人虽然也命部下整日披甲持刃,不得松懈,其实仍不以为然。到了谢顿赶回,下令大举镇压,有的地方不等汤和的大军就位就抢先下手,有几名对象逃脱了缉捕,这几人倒也重义,并不自己单独偷逃,却是劫了一艘小船,潜来西山岛告急。听到消息,这西山岛上的俘虏们知道大祸将临,于是决定要抢先动手。苗僚人多善歌舞,夜暇时常以高歌为娱,又时有俊俏者易妆舞之,吴军亦甚喜观之。于是又作此状,引吴兵前往。其中又故作互相争吵打斗,纷扰不堪。吴军小校不能制,只得报与赵都尉,赵欲带人弹压,荆柯守觉事有异,劝阻之。赵不听,仍率左右数十人前往,刚至,苗人突然暴起,赵都尉诸人促不及防,全数战死。于是苗人或取吴兵死者兵器,或斩木为刃,准备趁着混乱一举击溃西山岛上的吴军,然后再寻策逃走。

    不料到得吴军营前,却见壁垒森严,刀箭齐指。原来赵都尉前脚出了寨子,那荆柯守后脚便自行宣布暂时接管了全营的兵权,马上命令全营最高警戒,有人略有疑问,便被荆柯守的手下捆拿了,众人都畏其威,想着反正等赵都尉回来,再收拾他不迟。于是暂时都服从了他的命令,却也想不到他的动作居然实在是再准确及时不过了。这些苗人虽然也原都是军人,人也多出吴军几倍,但吃亏在于真正的兵器实在太少,尤其是没有弓弩,也没有来得及赶制攻营垒必要的器械、盾牌等物。一旦冲不进营盘,大堆人都聚在沟垒边。这恰好暴露于吴军的箭手面前,荆柯守亲自带头持弓猛射,而叛乱者的前队又被不知情况的后队挤着,一时难以后退,乱箭之下,几乎就是听凭屠杀了,哀号声大起,原来鼓起的士气急速耗尽。荆柯守见苗军很快便非常混乱,知道他们急急来攻,还没有编整好队伍。于是顺势打开营门,方阵出击,以长枪、盾牌手为先导,箭手压后,命敢退一步者斩。苗军接战不支,有后退,趁机高呼“非首逆不究”,再进击,苗僚溃,乃大肆追杀。至暮,全岛叛者不死俱降。柯守命圈围于洼塘,随即尽坑之。次日,援兵至,已无事可为也。

    这荆柯守料机于先、以少胜多,本来已经很是出色,而居然先敢自取兵权,后又不请令即坑杀降人,名声更是直达谢顿耳中。于是亲自召见,甫见,其气宇非常,行礼从容。问:“尔坑降虏?可知坏我之仁名也?”答曰:“主上饶其等不死,不以为恩,再叛之,此自作孽之小人也。遇君子当示以德,遇小人则示以威。威德并用,方彰我大吴之盛。”再问:“尔即许非首逆不究,为何尽坑之?”答曰:“兵不厌诈。其时敌众我寡,击其不整耳。其虽复降,恐有再变,又其皆反复之夷,死不足惜。”谢顿见其不知畏惧,坦然自道,益重之。于是命晋都尉,迁亲军。

    镇压了内部的不稳之后,谢顿按着原来的想定,命令以胡大海为主将,耿再成、胡深为副,攻方国珍,又命廖永忠率部出钱塘口,由海道夹击。那方国珍本来已受了谢顿所封的浙江参知政事,谢顿原也一时并不急于收拾他,但说来是自作自受,因果报应。他的手下积年为海盗,掠夺已成习性,而盘据的庆元、台州、温州三路地贫,不足以满足他们的胃口,所以,尽管方国珍自己明白,几次下令不得无故挑衅、劫掠吴地,但总有人阳奉阴违。却因此激怒了谢顿,也让他怀疑方国珍有与其他对手联合起来夹击自己的念头,于是断然决定,调整一下攻伐的次序,把方国珍先收拾掉。

    首先发兵进攻的倒是地处最远的处州的胡深,他自回处州以来,除了重新招募民壮,编练士卒以外,又按着谢顿的授议,借着自己世居浙东的人脉,以及几年来镇守地方积累的名望,不断暗中遣人去方国珍盘据的浙东沿海,与当地的世家大族、豪强英雄相联络。而这些地头蛇们也都不是笨蛋,他们也都看到元廷的颓势已定,看到方氏的不思进取,更看到谢吴的不断崛起,以至于如今已经以庞然大物的形象压迫着自己这浙东一隅。现在人家上门来交好自己,自己又何必为方国珍这个既无名分(方氏此时同时受元廷、谢吴政权的官职,所以都不敢过于声张),又无前途的海盗尽忠?纷纷与使者表示,只要大军一到,他们必定立即纳土归降。所以,当谢顿的命令一到,胡深早已准备停当,立即挥兵进入与处州接壤的温州路,温州大豪周宗道随即举平阳来附,胡深趁势又立拔瑞安,击破方国珍的从子明善,包围了温州。

    从婺州出发的是耿再成,他自伤愈以来,一直从征作战,没能捞到独当一面的机会。此次得到机会,更想表现,进军尤其迅猛。首战即于仙居大败方国璋,进而兵逼台州,方国璋不敢再战,弃城走黄岩,又重以故伎,走海上。

    而这次征伐的主将胡大海统率大军由绍兴会稽出发,一路直扑方国珍自己亲自坐镇的庆元。方国珍在四明山上布置的防线,在士气高昂的吴军面前几乎不堪一击,其实说来也并不稀奇,方国珍手下的老兵多是善长海战的沿海渔户出身,在陆上列堂堂之阵邀战本就非其所长。方国珍一得到其弟国瑛传来的前方兵败的消息,知道大势已去,立即也采取与方国璋一样的对策――弃城逃奔海上。他其实在谢顿扫平浙江余境之后,就也已经有了一些准备,将平日里积聚的财物,都载运于舟,尽运输于离岛。又在岛上屯积粮食、军械,以备长期盘据。如今吴国劲旅果然大至,方国珍虽闻已师屡败,却也并不十分慌乱,准备着仍然遁于海上,象从前对付元军那样,重新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方国珍料想虽好,只可惜时事日移,当面的吴军不是昔年松懈无能的元军,更没有养乱玩寇的贪鄙官吏,哪里会容得他此等盘算。待胡大海等人知方氏引部众浮海之后,立即按着谢顿的授策,在庆元、台州、温州三府(路改)授官立卡、收缴船只。拘束方氏部众家属,命其书信招家人来降。廖永忠也引水师进驻庆元一带,虽然吴军水师绝大多数都是惯跑江河湖泊,对于这大海的习性远不如方部熟悉。但他们终究是真正的水师,一进驻,方部的压力顿时暴涨。毕竟,方部所盘据的舟山诸主要列岛离开大陆最多也不过一二日的船程。一个不注意,吴军就可能引兵登陆,端了自己的老窝。加上老乡、族人纷纷传信,说吴军法度严谨,来降,既往不咎,还可论功计赏,不降,家属皆要连坐。即使家人亦都在岛上,以海外几处孤岛,又能抵抗大兵到几时?不如早降免祸图贵。于是,不断有人趁方氏不备,驾舟投吴。方氏兄弟惧恐,不得已,以方国璋出兵袭定海,企图邀胜安抚军民心。然消息走漏,至定海港外,见廖永忠亲自引军列阵迎击。骑虎之下,强战之。甫战,方军多善海战者,虽船只起伏不定,而箭不虚发,驾驶驭风亦更为纯熟,进退灵活。吴军的优势,只在队中数艘大船上各装有一二门火炮,不时发射炙热的弹丸,一旦击中即使不能重创敌船,至少也能对方很是手忙脚乱一阵,但是仍然稍落下风,但当两队船只接近相交,正当方军准备照着老规矩跳帮决战之时,吴军却抓住时机猛扔了一堆霹雳弹,一下子就把从来没见过这玩意的方军打晕了,顿时形势逆转,吴军狂吼狂叫,趁方军死伤惨重,魂不附体之际,跳上方军船只,大砍大杀。方军本就斗志不足,见势,多有未奉令便纷纷扬帆逃遁,方国璋见不可收拾,亦只得逃走。此役之后,方部上下皆气沮至极,偷渡来降者更多。

    胡深围温州多日,方明善终不支,开城自缚投降。胡深进言,令纵其归劝方国珍来降,以早早平息浙江战事。胡大海以为善,飞骑告谢顿,亦许之,于是给其一叶扁舟,让其渡海。明善至国珍处,告之情势。国珍无法定计,只得召众议。方亲信张本仁、刘庸等仍唆国珍割据自守,实不济,则弃走投元,属下唯有丘楠力劝,曰:“势不可违,元不可持。且公之部下皆浙闽人,累世居南,岂肯随公走北。强之,恐将有变不利于方公者。”方国珍默然,退众人,问国璋、国瑛行止。国璋语,“山东已为毛贵所据,北投只有直去大都又或辽阳,路太遥,且恐元廷不受。出亡仅可去福建投。”国瑛苦笑道:“我等掠福建甚多,恐至日即授首之时。且其兵更弱,恐亡亦无待日。”国珍垂首,“今无他计矣,唯有降吴。”于是由幕士詹鼎作书乞怜,词极卑,命子关持之前往请降。谢顿阅信,心甚悦,复书解慰之,令其勿疑,不可再误。

    于是方国珍举全部投降。至建康入朝,于殿上自谢死罪,谢顿温言慰曰:“来之尚未晚也”。授江西参知政事,兄弟国璋、国瑛、国氓官郎中,皆食禄不就。然命拘张本仁、刘庸等,数其挑唆顽抗、亲附元廷之罪,处死,余从国珍降官皆徙于宁国,唯赦丘楠,任其为泰州知府。方氏既降,江浙全境底定,至此吴军再无东向之忧,且收方部精通海事者极多,命廖永忠收编之,练为水师海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