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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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早在六月中,占据了小孤山的俞通海已经不断刺攻江州及南康路,徽州的邓愈和也与占据饶州的祝寇屡屡交战,其部将谢再兴两次进攻德兴、乐平,皆未胜。本来这没有什么,可是林恩的侦营却传来密报,谢再兴自出镇婺源以来,贪念大起,竟敢私下经饶州和湖广、江西大作生意,只不过半年光景,就已聚敛了大批金银。既如此,攻打饶州简直就是断了他的财路,所以居然和祝寇暗通消息,并不实心作战。

    收到这报告时,谢顿尚在准备出征浙江,闻听后首先是勃然大怒,将手边的镇纸都砸了,几乎立刻就要派大将去讨伐谢再兴。不过随后便冷静下来,当下召来了苏霍伦、陈遇密商了良久。这才遣孙炎以劳军名,去徽州暗核。孙炎至,视谢再兴府中富贵异常,便知事必实,于是不动声色,宣谕劳军即返。回返时自然要又经过徽州,不几日,邓愈引兵攻浮梁,命谢再兴引兵助。这是孙炎带来的谕令中同时就定下的计划,谢再兴自是不疑。待两军会合,谢再兴自必得要去参见主将,一到当然即被邓愈拿下。邓愈随即尽收了谢部,然后引精兵急行至婺源,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婺源留守的谢再兴的宗族、亲信尽皆收捕。不过,尽管此事善后的处理已然算是上上,但毕竟打乱了原有的布署。所以原来打算在吴军江左主力西征前,先收取饶州等地,扫平鄱阳湖以东的计划究竟还是落了空。

    到八月,吴军在建康、太平等地集结了十余万大军,这还不计已经聚集在小孤山、彭泽,作为先锋的俞通海、廖永忠(由池州出兵)所部的约三万水陆之众。加上转运粮草物资的民夫,吴军此次出兵,大小船只数以千计,遮蔽大江,两岸旌旗列列,车辘连里。而在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信州、徽州,谢文忠、邓愈的人马也正在大举出动,向着江西方向猛扑过去。至此,除了江北的马骆部、浙江的胡大海部,以及把守建康老窝的少数人马,吴军的精锐几乎被全数抽调出动,谢顿甚至不顾秋收在即,下令征集了大批屯兵、屯民效力。就连最亲近谢顿,早就知道进攻上游计划的徐达、李善长等人也对于主公第一次对天完军出手,居然就是决战的架势大出所料。只有谢顿自己明白,自己一改往昔好求稳健的作风而以倾国之力大举出兵,行迹甚至近于孤注一掷。不但是看着得失能决定吴军和天完军势力强弱分野的江西正是最空虚的时候,而又知道天完军内部在孕酿一场激烈的争权风暴,正是自己趁机一举奠定霸业的最好时机,失不再来。

    后世读史之人,凡是对本朝开国事略有兴趣者,无不对至正十七年间尤其重视,原因便是在这一年中,整个中国大地上,战事变化雄奇无比,争夺天下的游戏就此步入了高潮。自三月左右,江汉的天完军各路,不仅是一直相当强大的倪文俊部,还是徐寿辉、邹普胜部,又或明玉珍部,陈友谅部,也都因为蝴蝶效应(因为大批本来应该用在湖广的元军被抽调到了下游)而恢复了元气,各自展开了全面进攻。常德、澧州、衡州、岳州、峡州等地纷纷易手,元军大将接连战死,整个湖广的元军战线处于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局势。加上下游谢顿部的猛烈进攻,现在整条长江自四川以下,只有江州还及及可危的暂时保留在元军手中,其余皆被反元义军攻占。由于江州北面已尽是反元人马的天下,也就是说,对于元军来说,除了很不可靠的海路,或是多行千里路绕走西南,否则在大都的元廷已经被完全切断与江南残余半壁的联络。而在北方,刘福通自五月起,出兵数路,发动了对元军的总攻势。西路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继李武、崔德之后,进军关中。中路盛文郁攻克曹州,建行省,派关先生、破头潘、冯长舅、沙刘二等北伐,已逾太行。东路局势最好,毛贵自入山东以后,兵锋所至,所向披靡,连克莱州、益都、莒州诸路郡县,七月,镇守黄河义兵万户田丰叛元,取济宁路,与毛贵联合,声势更盛。而刘福通自己,则亲统大军围攻汴梁。元廷一时被打得焦头烂额,察罕帖木儿、答失八都鲁、太不花等大将被差遣得东奔西突,到处救火。而在此时刻,长江两大反元势力之间,又将爆发激烈的大战,更使局势变得愈加迷离复杂。

    不过,初出兵时,谢顿仍旧是故计重施,却是对外仅号称是要征伐江西的元军,以迷惑天完军。其实说起来,也不全算是迷惑,江西广沃的人口土地,早就让谢顿垂涎三尺了。而要攻击以江汉为主要基地的天完军,不先收取了江西也是不可能的。谢顿的如意算盘就是,先取下江州为跳板,收龙兴等地为翼护,以鄱阳湖为腹地,视天完军内乱强弱,再或急或缓图之。

    八月八日,吉日。在检校、祭旗之后,大队吴军人马紧然有序或登船扬帆、或沿大路滚滚向西,水陆之上首尾十数里相接,这份气势便是站在高处的谢顿自己看了,都是有几分震憾。正在得意时,却听见坡下有喧哗,差人一问,却是那周颠在下面发疯。身旁的人听了都是大皱眉头,同是新近出名的道士,张铁冠衣冠整齐,虽然说得话有时故作高深,但行事也与其他出家人差不多,终归有章可循。但那周颠却真是行事颠三倒四,说话更是无所顾忌,但可恶的是,这家伙测事却是屡屡说中,民间、甚至军中以为他是半仙的人极多,让人往往还不得不仔细他的言语,简直象是湿手的面团。人们都深恐这周疯子在今天这个大日子胡说八道,犯了忌晦,冯国用急忙对亲兵说到,“快却把那周疯子赶走,不许他再靠近。”

    谢顿却是心中一动,举手阻止道:“且慢,……嗯,却把他带来,我要问问他何故在军前扰乱。”不多时,周颠便被领到了坡上,他仍然是平时的打扮,一身破烂的道袍,脸上油腻腻的,身上大概还有异味,旁边的人都厌恶的露出避之不及的神色。只有早就似有所料的谢顿与旁人中最有机智的刘基注意到,周颠的眼中虽是故意一副迷离的样子,但却不时掩饰不住的露出锐利无比的精光。

    自出现以来,周颠一直在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就是被带至谢顿马前,仍然毫无停止之意,他身上似乎溜滑无比,几个吴军想制住他,却满头大汗的不能成功。谢顿见状,摇手制止,沉声问道:“周颠!今日是我吴军出征的正日,你怎敢在此处喧哗闹事!可知敢坏我法度者,必不得轻饶?”

    周颠却不理谢顿的话,仍然在那里扭来扭去,嘴里嘟嘟囔囔的,正当左右的人都快被彻底激怒时,他突然停下,身子以一个极怪异的姿势僵住,一动不动,人们互相对视,眼中都见到旁人的惊奇之色。不过片刻,周颠忽然又一跃而起,指着谢顿的鼻子大笑,却把左近的亲兵都吓了一大跳,急忙抢上来防备不测。周颠却是不管不顾周边其他人的反应,只是仍然狂笑不止,突然他收住笑声,对着谢顿恭恭敬敬的揖手为礼,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告太平!告太平!”话声刚落,忽然又大哭,也不等别人的反应,竟一个翻身,便冲下坡去,一边行走,一边忽然大哭,忽然大笑,一边不时唱道:“告太平,将太平矣。”

    众人被周颠的这出戏一时都弄晕了,纷纷面面相觑,只有谢顿和刘基对视时,双方眼中都是一闪,谢顿微微的颔了颔头,刘基也极快的弯弯了嘴角,两人都暗叹对方心智不凡,只可惜二人毕竟相识、配合不久,否则连这么点联络的动作都可省了。

    刘基抢先出列喊道,“周颠已泄天机!主公将使天下太平!此战必胜!”旁边的冯国用也是饱读史书之人,马上也醒悟过来,跟着大喊,“主公乃天命真主,必有天下!”到了此时,其他人不管究竟是否明白了还是仍不明白,也纷纷跟着大喊,“主公乃天命真主,必有天下!”声音传到坡下,传到大军之中,将士们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一批批都跟着大喊,“主公乃天命真主,必有天下!”一时间,数十里方圆,都是呼号之声。

    好大一阵子,状况总算平息了下来。也在坡上,统领谢顿一部亲兵的陈兆先虽然跟着喊得嗓子都疼了,但其实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出身也本是降将,所以感情上和刘基一向相近,于是凑过来捅了捅了刘基,低低问道,“刘先生,周颠那疯子刚才又哭又笑,说什么‘告太平’,‘将太平’的,究竟什么意思啊?”

    刘基正愁没机会“解释解释”呢,立刻故意大声对陈兆先说道,“周颠,异人也。必是以法道窥探天机,知道了主公正是代元而起的真命之主。此次出征,必将一举奠定天下重归一统的大业,故而为天下苍生笑,来早贺太平。”“原来说主公是真命天子啊!那是好事啊!他又哭什么啊?”“可哭者,无非二事。一,他泄露天机,必受天谴,恐怕会折寿遭劫。二,虽然主公是真主,但顽敌尚汹汹,这将来征战之中大概还会折损许多忠勇之士。故而大哭。”

    谢顿一旁也听到这番对话,脸上虽没有表情,心中却是大赞。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不但知道给自己涂金,连万一遇挫时作为退步的借口都准备好了,没有白辛苦自己竭力招抚他的心血啊。情形演变成如此状况,自然要派人去寻那“半仙”周颠,不久,有亲兵奔上来报告道,就刚才众人忙着喊口号、表忠心,耽搁了那么一阵子,周颠竟已走得无影无踪,奉命去寻他的人都无功而返。刘基听完,对谢顿进言,说周颠是世外高人,可遇而不可求,就不必再寻他了。谢顿其实也根本没意思要把周颠供在身边,于是顺水推舟的同意。由于周颠“告太平”之后,不受分毫赏赐便飘然而去,大大增强了他“预言”的可信度,使之迅速流传于全军之中,令得吴军士气大震。

    私下里,谢顿后来直白不讳的问过刘基,周颠此举的用心究竟何为?刘基的看法与谢顿几乎完全一致。于公心,周颠大概确实不喜元廷,而视天下群雄中,以吴谢最有新朝气象,故而欲助之。于私心,谢顿一旦成就大业,周颠且不论是否能得富贵,至少可以留名史册,而谢顿似乎又不喜佛教(为了搞钱,谢顿对待各种寺庙一向是毫不客气的进行搜刮,而对于渗杂有很多佛教色彩的白莲教的态度也很严厉),正是道家趁虚而入的机会,运气好的话,即使如丘处机一般,成为帝师亦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段插曲过后,吴军主力依旧是溯江而上,作为先锋的俞通海、廖永忠,更已经首先攻取了湖口、南湖咀等地。掌握了这些出入鄱阳湖的要隘,江州、乃至龙兴的东大门便被打开了。得报后,谢顿即派常遇春率精兵飞骑前往督战,并下了死令,非得在八月底前攻下江州不可。

    待常遇春赶到江州时,俞通海、廖永忠已经两次猛攻江州,只是江州城高,急切间攻城的器械也还不充足,才没有攻下。常向诸将宣谕了谢顿的军令,各将本来也无其它的好法子,只得准备不计死伤,拼命强攻。天却连降大雨,众人本来都痛骂天时不助,廖永忠却灵光乍现,江州城北墙直接贴着大江,本来是想着以大江为壕。于是献计,趁着江水暴涨,于八月十九日夜以军中巨舟直抵墙边,系缆攀堞而上。城中迫不及防,吴军精卒既登城,皆左持大盾,右持长刀,有以一当十之勇,守军本气弱,唯倚城耳,既失凭借,乃大溃。至明,江州已下。

    江州一下,谢顿立时自觉全盘棋便都活了。一待大军至湖口,当下分兵数路,他自己带着徐达、冯国用、俞通海、汤和等人,领了四万多(他的亲军五千,其他骑步兵三万,水军一万)人马据住江州,一边作为总接应,一边监视西面的天完军。另外的人马,则由常遇春、赵普胜、廖永忠等人分别将帅,沿着鄱阳湖水陆二道,大举南下。

    与此同时,谢文忠、邓愈也正在猛攻饶州路。一开战,谢文忠就再次显示出了他的杰出军事才能,引兵翻越灵山,轻取德兴。然后急行一日夜,直捣乐平州,斩祝寇枭将元帅李虎。乐平一失,本来在浮梁一带与邓愈纠缠的祝寇不敢再战,只得逃回鄱阳。谢文忠和邓愈在利阳会兵,乘胜追击,包围了鄱阳。本来,谢、邓所部都是步骑之军,而鄱阳城紧靠大湖,祝寇手下又多积年湖盗,令得谢、邓都不敢轻进,一时倒奈何不得祝寇。但江州一下,吴军长江水师大举进入鄱阳湖,形势顿时逆转。尤其是赵普胜,其用兵行事胆大无比。自与廖永忠合兵攻破了星子之后,留下廖永忠所部在后掩护着辎重船只慢慢走,自己寻了些老渔户,又给银子,又押下家属,作为向导,一路过左蠡、松门,直至康郎山。他的兵锋,本来是想直取南昌,到了康郎山左近,被元军巡逻小船发现后,也确实令得龙兴全城恐慌,闭门戒严。但谢顿却从江州派来传令,让他引本部水军,先助谢文忠、邓愈平定饶州为要。赵知道谢文忠不但是主公的义子,最是眼中第一等的红人、亲信,不敢违抗军令,只得挥兵东向,将一股子火气都撒在了饶州水寇的头上。他自在巢湖时,就有“双刀将”的勇名,手下头领多也是悍匪出身,而自归附谢顿以来,又受过多次严格操训,不但战技更熟,更再不是无有军纪的草寇,加上船只军器也都是精心打造的。故而虽然祝寇手下有地利之便,但仍然根本不是赵军的对手。几次交战,不但都被打得大败,而且只要在略微宽广的湖面上,连逃都逃不掉(吴军的船只经过改进,一般更快),只得分散藏在湖边的汊港、芦苇之中,再不敢轻易露头。

    如此一来,在鄱阳据守的祝寇陷入内无可恃,外无援兵的绝境,他倒还算明白,没有等到真正山穷水尽的地步便开城投降。鄱阳既下,谢文忠、邓愈的大军与赵普胜的水师齐头并进,经余干州直扑龙兴。但还是慢了一步,九月十八,在他们的先锋刚越过武阳水,就得到了消息,龙兴已于前日为常遇春攻陷。

    常遇春自江州出发便一路直走江州至龙兴的官道,全军日行最快达近百里之速,如入无人之境。德安、建昌皆不战而降。在新城站,先锋王弼以二千余名铁骑,仅仅一柱香的时刻就击破了由瑞州、宁州来援的两万元军义兵。溃兵逃入南昌,流言称吴军铁骑数万、兵至无边无际,全城恐怖。十四日,常遇春全军抵赣江,连夜伐木为筏,于石头口强渡。元军欲半渡击之,然吴军枭勇,以强弩雷弹为掩护,力战,常又命轻骑涉渡于上游,奇袭之,遂大胜。闻败绩,省臣道童、火你赤即弃城逃遁。待常遇春整理完全军,又按吴军的军规立下大寨后,再来攻南昌城,却是已经可以兵不血刃了。

    攻克龙兴,常遇春、谢文忠等几路大军汇合,也意味着整个鄱阳湖尽成了吴军内湖,江西精华之地大半已入掌握,众人自然也都非常欢喜,大大庆贺了一番。这龙兴等地几年来甚少遭兵祸,且本来也就是鱼米之乡,甚是富庶,吴军上下都大酒大肉的好好吃了几日。等犒赏的差不多了,谢顿新的军令也飞骑接力的传来了。改龙兴路为南昌府,以谢文忠为江西行省左丞、攻略抚州、建昌、赣州,邓愈为平章,攻略瑞州、临江、袁州等地。常遇春坐镇南昌,以为接应,本来所统带大军,只檄了赵普胜、廖永忠带领万余水师回江州。

    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情势变化的重大消息。天完军兵马大元帅倪文俊自视功高无匹,不愿再为人臣,于是谋弑其主徐寿辉,事败不成,不得不逃出汉阳,奔黄州,投部将陈友谅。至,即为陈友谅设计所杀,献其首于徐寿辉,受封为平章。陈乃与邹普胜、明玉珍并为天完军重臣,邹皆不善军阵,徐寿辉又怯弱无能,不能乘诛倪文倪之际,振作图强,名实相符。所以天完精兵多为陈、明所瓜分。而明玉珍前些时日觅得良机,突破夔州天险,攻取了重庆,如今依旧是回川去发展蜀中。只有陈友谅,统军驻在黄州、蕲州、兴国一带,和谢顿成对峙之势。

    本来谢顿的打算是,倪文俊之变,不可能不使得天完军内乱,要知道原来天完军大半能战的军队都在倪文俊手下,他是不太相信陈友谅等人能很快就轻松的将那些人都收入帐下的。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徐寿辉的主君之名义对中下级天完军尚存的号召力,加上陈友谅、明玉珍等人的手段都比他料想的厉害的多。不几日,倪文俊的势力便大多烟消云散,天完军安定如初,却是让外人无机可趁。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谢顿于是派遣杨宪为使,前往天完军处,表面上自然是庆贺倪文俊逆臣伏诛,愿吴与天完两家相通好,约为唇齿。徐寿辉等人亦皆知谢顿兵势强,自己这厢又刚刚平定内乱,也不愿立刻撕破脸皮。双方都作足了面子上的功夫,什么共伐元廷,平分天下,好象是一团和气了,当然私下里,别说是谢顿、陈友谅这等人物,就是不过中庸之才的徐寿辉也对所谓的“两家永远交好相处”的话,连一个字都不信。

    谢顿当然不是为了表面上的通使而派遣使者的,正使杨宪,乃到整个使团其实都只是一个幌子,真正要害的是在使团中安排了一名康茂才的亲信,在经过黄州时,此人寻到一个机会,“不为人知”的将康茂才的密信投给了陈友谅。

    黄州,陈友谅帅府。

    陈友谅将康茂才的信递给张定边,“定边,你看这机会如何?”

    张定边急急的扫了扫信,首先印象最深的便是康茂才对自己投降后处境的抱怨。谢顿把他一脚踢去当“营田使”,主要是整理屯田事务,苦差事不说,这种琐碎杂务很难见功劳,就是有,也上被李善长、苏霍伦,下被郭景祥、陶安一干人分去十之八九,加上他原来的部属早就多被打散,傻子都知道谢顿的用意何在。康茂才也是野心勃勃之人,不甘就此虚掷一生,所以才来密信,邀陈友谅东下,他愿为内应,一举击破谢顿。

    本来这也只是康茂才自己的一说而已,天晓得他现在还能拿出多少人马举为内应。而谢顿如今势力那么强大,即使是天完军全师与之交战,胜负也在未定之天,何况如今天完军实际已经四分五裂,陈友谅不过是其中比较强大的一支罢了。要是没有其它的理由,张定边是一定要劝陈友谅不可妄动,实力本来就不足,天完刚刚与吴军订立了和盟之约,旋即撕毁,背上负义之名,更是不值了。

    但是,康茂才在信中还警告说,谢顿其实根本就没有半点和天完军互不相犯的念头,这点吴军中略略有点头脸的人都一清二楚――自然这些不用康茂才说,陈友谅们也明白的很――不过康茂才告诉了他们,谢顿现在如今拖延时日完全是因为他的大部分强兵猛将正在攻打江西余境。只要等到常遇春、谢文忠等人平定了江西,大军回师之际,就是谢顿对天完军下手的时候了,到时恐怕就后悔莫及了。康茂才在信中告诫的很明白,不仅吴军兵强将勇,而且他因是营田使,故而对吴军的后勤了解的相当多。谢顿地盘多是中国之精华,又经营的极为得法,虽然不清楚天完军的状况,但他可以肯定,比起粮饷来,绝不可能与吴军相比,就更不用说,吴军还有十分厉害的火炮、火药了。

    所以,康茂才总结道,只有趁着现在吴军兵力分散,而谢顿自己也就在江州的机会。举奇兵放缆急下,以自己为内应,只要斩杀了谢顿,把住了湖口!则江西的其余吴军群龙无首,进退失据,攻抚并举,不难收服。而整个下游吴地都极空虚,檄传可定。正是一战而佐定霸业的千载难逢之机,失之必不再复来。劝陈友谅要早早定计。

    读罢,张定边抬头看着陈友谅,两人相处已有十数年,互相的脾气早就都明白了。一看就知道,陈友谅有心动了。看了看旁边的陈友仁、陈友贵、张必先,他们几个都是勇夫耳,这种判断大势、揣摩心机的花样,不是他们擅长的,自己不管心里怎么想,也必须扮演一个质询的角色,大计才不至于定得过于草率。

    “平章,如今谢顿正势大,康茂才真就会叛他投我。会不会他为晋身而设下的奸计?又或来人其实是谢顿的间士?”

    “康茂才是我老友,我当书吏时就和他交好了,他的为人我知道,是讲义气的,不至于如此下作。来的那人也是他的远房亲戚,我从前也就是认识的。”

    “平章,人心隔肚皮,何况康茂才现在更不在眼前,需得小心啊!”

    “定边,这我如何不晓得。只是康茂才本是大将之材,降吴却一直被置于偏职,生出怨望之心也是常理。要紧的是,他说的状况不假呀!”陈友谅长叹了一口气,“谢顿据有江南以来,北收淮扬,南取浙江,连张九四这等人物都给他灭了。如今是兵精粮足,实力天下间可谓几乎是首屈一指。要是我们天完军能团结一心,凭着现下江汉的地盘,倒还可一战。可你也知道,那徐寿辉就信邹普胜,拿我当倪文俊第二。明玉珍更带兵去四川自图出路,就只有我一路人马,靠着黄、蕲几州之地,若是吴军安定了江西,实力更是大增,到时倾举国之兵而来,定边,你说我等有几分胜算?”

    张定边默然,他是元末有数的大将之才,怎么能不明白情势。陈友谅又继续说:“康茂才说得是实话,探子也查明了,吴军如今大半精兵确实在龙兴之南,谢顿最心爱的大将多半也不在身边,他们没有个五六日,怎么也不可能赶到江州。现在谢顿身边最多也就五六万人,就是没有康茂才作内应,这也是我们能觅到的最好时机了。我计量着,以能搜到船只,可载三万精兵。前几日,邓克明为了集粮,取了瑞昌。从瑞昌到江州,顺流顺风,一夜可至。若得康茂才接应,直取要害,只需半日,大局可定!”说到这里,陈友谅不由得激动起来,站起身走了两步,方又说道,“只要我们小心,就是有诈,打便是了,难不成还真怕他们不成?若是成功,确实就是一举可定天下了!”

    陈友谅语声刚落,旁边忍了很久的陈友仁、陈友贵兄弟也纷纷开口支持,连张必先也点头称是,望着陈友谅兴奋至极的眼神,张定边知道他的心意已定,不会再听人劝了,而且自己前面也就是扮个红脸的角色,他心里又何尝不希望康茂才确实是因怨来投,借此机会一下就擒杀了谢顿,从此自己一路人马便能一跃而为整个南方最强大的势力。这等诱惑实在是难以抵挡的。终于,张定边也点头道,“平章再多安排一些探子,查查江州可有异象,到时我作先锋,若有不妥,请平章不必虑我,当行壮士断腕之举,速回黄州。联络徐寿辉,共抗吴军。邹普胜是个老混蛋,但周时中倒还知道轻重,可从他入手。”

    “呸,定边尽说这种不吉利话,还是想想打下江州后吧,听说谢顿把从江西得到的金银都聚在那里,后方运来的粮食器械也多有屯积,到时三哥可要多分给我们些。”陈友仁笑着打断张定边。陈友谅也笑了,“金银随你们拿,我只要谢顿的人头。听说谢顿在建康积蓄的钱物更堆积如山,以后都是咱们兄弟的。”

    “哈哈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