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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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流逝如飞,很快便是至正十七年二月了。时天下益乱,徐寿辉、倪文俊在江汉声势日壮,破武昌、汉阳、沔阳、中兴、岳州、黄州、澧州、衡州等诸路,几乎席卷大江中游。刘福通则在淮西恢复了元气,已展开反攻,去年九月即遣李武、崔德等破潼关,攻略关中,虽屡败于豫王阿剌忒纳失里和察罕帖木儿、李思齐,但却牵制了元军的大量精兵。而原隶赵君用的部将毛贵自上年取海州后,今岁又由海道入胶州,山东大震。各地其它的大大小小的起义、反叛也是此起彼伏,令得元廷完全陷于焦头烂额之中。

    这种情势最令谢顿快活不过了。他如今几乎已和元军主力绝缘,而无论是刘福通还是徐寿辉、倪文俊,也都还顾不上和他相争,周边都是大块肥肉,实在是有些坐收渔人之利。为了更好搅乱北方,消耗元廷的实力,谢顿甚至送了三万石粮食给刘福通,在青黄不接的当口,这可帮了刘福通的大忙。相反,由于江南,尤其是杭湖绍地区被谢顿提早攻陷,北方元军的粮食供应比原时空中更困难,两相消长,再加上元军原在河南的精锐大部分都跟着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前往陕西作战,河南的形势于是愈发的对刘福通有利,他三路北伐、围攻汴梁的大举随时可能发动。

    既然没有了其它方面的顾虑,谢顿于是再大遣部将,攻伐周边,扩张地盘。派谢文忠到建德,与胡大海一起出兵攻衢州路。派谢再兴再次增援正在猛攻徽州路的邓愈、赵德胜,又派常遇春督大军并俞通海、廖永忠部进攻安庆。另外,拜赵普胜为水师海路都元帅,移部于海宁、绍兴等地,操演海上,备着以后对方国珍盘据的浙江东南、乃至八闽之地下手。谢顿自己却仍是留在建康,要么和徐达、冯国用等一起练兵,要么督促着李善长等加紧打造军器、车船,不时还跑去指导一下官学中学生、工场中工匠,显得一派成竹在胸。

    没错,谢顿如今确实是成竹在胸,徽州的八思尔不花已经被打跑过一次,这等事情有一就有二,又加派了赵德胜、谢再兴,邓愈收拾他足够了。衢州的宋伯颜不花也是个庸碌之辈,而自己派去的谢文忠枭勇、胡大海老成,两人的性格又都很好,合作没有问题,这两路都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安庆的余阙虽然顽强,部下也多有愿效命死节之士,但他不善用兵,也绝不是常遇春等一干久经大战的猛将的对手,唯一可虑的只不过是安庆的死守会拖住吴军多少时间。时间!谢顿眼前最关心还是只有时间,他的眼光早已经越过当下周边的几场战事,投到了尚遥远的江汉,那里,才有他真正的大敌――天完军。

    二月十六,邓愈再克绩溪,二十六日,攻徽州,择勇士五百人为先导,元军气弱至极,于是一鼓登城,斩万户吴讷,八思尔不花易衣以遁。乃以赵德胜为先锋,兵取休宁、黟、祁门诸县,皆闻军鼓即开门请降。又命谢再兴攻婺源,其地偏远,又兼守将顽强,直到四月三日才被攻下。于是,徽州路全境平。移邓愈以平章镇之。

    二月十三,谢文忠、胡大海分别由遂安、寿昌出兵衢州――这也是欺衢州兵弱,即使分兵两路,也根本无惧会有遭元军各个击破的危险。胡大海是由寿昌直扑衢州路的治所西安,十六日败元军总管马浩,马浩赴水死。十九日即兵围西安,射箭谕降。二十一日,城中兵反,擒宋伯颜不花,开城降。胡大海入城安抚军民,械宋伯颜不花至建康报捷,又克龙游,于是,吴军三面围婺州。因功,进胡大海浙江行省平章政事。

    谢文忠部则于二月十八下开化,二十一日下常山,本来将进兵西安与胡大海合,却闻元江浙平章政事三旦八引兵将自信州来援,谢文忠急趋截之。时三旦八驱众号称十万,实数亦不下五六万之众,文忠趣兵急,时所部不足七千。有部将劝且退,文忠曰:“三旦八兵虽众,皆强驱,奴也,未闻牧野之战乎?”二十四日晨,会战于常山草坪镇东十里。慨然立誓:“文忠受国家恩重,不敢惜己身,诸君观之,某今日有进无退。”众人皆震奋,亦誓宁死不退。谢文忠令部将徐大兴将左翼,严德将右翼,自将中军,鼓号齐进。既战,文忠亲引甲骑数十人,乘高驰下,冲其中坚,纵骑驰突,所向皆披靡。各军见情景,皆高呼以贺,掩进,遂大破元军,收降兵三万,三旦八遁逃福建。再收江山,夺仙霞关,命将守之。又闻胡大海时已破西安,擒宋伯颜不花。后路既安,时机可趁,于是,谢文忠飞告谢顿,不及答复,即引兵入信州。下玉山,至上饶。围之。城坚,十余日不得克,军中粮将尽,又有言暂退者,文忠不为动,每食,出与兵士同。四月中,胡大海奉谢顿命,遣援兵至,军心大定,乃择勇士负火药于东南北三门,得破北门,吴军遂入,杀江东廉访副使伯颜不花的斤力,据之。时信州左近久为寇乱,文忠一一或以大兵讨之,或以大义谕之,皆平,取铅山州、永丰、弋阳、贵溪诸县。军报至建康,谢顿读,长久叹曰:“文忠人杰也,生子当如是。”以信州浙闽楚襟喉地,命加文忠江西行省平章政事(信州当时是属江浙行省的,主要是吴军在江浙现有的平章、参政什么的太多了,故转封江西,也是示谢文忠窥江西之意),又命召旧工开铅山矿。文忠以信州、铅山人乏地贫,上书求粮,下令给十万石。

    吴军第三路围攻安庆的大军,发动的更早。俞通海、廖永忠早在去年拔下枞阳后,就不断地对安庆各地进行“试探式进攻”――这是谢顿“发明”的用词,其实就是经过批准的有组织的对乡村和小城镇进行攻掠,以削弱安庆的实力,并扫除外围的障碍――俞、廖所部都长于水战,又船只众多、军器屡利,多次击败余阙部将胡作颜的水师,倚着长江水系为交通,飘忽不定的攻袭,弄得余阙头疼无比,连他在潜山设的多座亦农亦兵的屯社都被廖永忠袭破了大半,人口、存粮损失惨重。更糟的还在后头,汤和奉命平定池州路余地,那本来多半就是走路而已,年初,得胜回师的汤和部,就已屯兵在休宁对岸,屡屡渡江袭击,甚至击杀了怀宁尹陈巨济。不得已之下,余阙只得将兵马人口猬集到休宁。

    待常遇春自建康再统大兵至,几支吴军自然都受他节制,兵势更盛。然余阙虽然打仗并不擅长,但镇定修为倒确是有几分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只仍旧督促着部下修茸城池、收集粮食,得他感染,安庆的元军虽面临前所未有的强敌,却也沉稳。吴军也不急着直接攻打休宁,主将常遇春虽以猛将著称于世,但被许为“提十万兵,可横行天下”的人物(虽然此语出自常的自评,但时人自朱元璋以下,无人有任何置疑,亦可视为确评),也绝不会仅是一蛮勇之夫。何况来时谢顿就交代过,余阙乃元廷当今少有的能吏,经营安庆有年,甚为根深蒂固,其军民之心仍多在元室,非急切间旬日可下。但这次也不可能让他仍按围攻高邮的法子,用长围之类的法子,慢慢图之。谢顿明白的告诉他,安庆如今就是吴军发展的最大障碍,江西湖广如今多空虚,不赶快搬掉安庆这块石头,大片地盘就会落入江汉的天完军手中,那时,天下属谁就未谓可知了。所以,此次安庆必将是一场大大的苦战。

    快不了,却也不可慢,这要求可不算低。不过,常遇春也是好遇强更强的人物。他自张军两万,就在休宁城东北二十里左近的几座小山扎下大营,顿时截断了休宁与外界的大半陆路交通,余阙遣兵出战,可惜他部下虽也有部分人愿意效死,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了已身经百战的吴军精锐,而常遇春又是吴军最擅长正面野战的将领,麾下的王弼、郑遇霖、朱亮祖等人皆是可力敌万夫的猛将,突骑、阵战,每每都是吴军大胜,交兵不数日,元军万户纪守仁、千户火失不花、卢廷玉等多人皆被阵斩,万户金承宗被执,械于阵前示众。余阙不得不下令退避吴军锋芒。常遇春也没有马上攻城,但俞通海则率吴水师主力强攻休宁城边的元军水寨,倚着兵多将广,以及被安放在十几艘大舰船头的火炮,苦战二昼夜,死伤兵士三千多人之后,终于攻破了元军寨子,元水师主将胡伯颜和前来督兵助战的元帅府都事帖木补化、怀宁县达鲁花赤伯家奴都先后战死,残部不得不尽焚船只,全军退入休宁城内。汤和趁机越江而来,在休宁西南的皖水畔也扎下营寨,和常遇春遥相呼应,加上在长江游弋的水师,将休宁基本包围了。

    其后半月,休宁却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事。常遇春分遣部将攻略安庆其余诸地,又以俞通海兵取安庆上游要地的小孤山,筑营据守,至此,吴军的侧翼和背后都得到良好的掩护,而休宁则完全被孤立了。

    三月十日,对休宁的全面进攻开始了。余阙在安庆任职数年,在城外挖了多道深壕,埋尖桩,引水灌之以为防堑,常遇春一向心狠,命驱民负土填壕,元军不能坐以待毙,发矢石如雨下,百姓前有箭蝗、后有利刃,死伤者无算,哭号声动十数里。总算汤和不忍,以主公不喜多伤民为由劝诫常遇春,方打消了平壕后继续命驱百姓攻城的打算。壕既平,常遇春分派,以汤和攻西门、廖永忠攻南门、朱亮祖攻北门,他自将攻东门。吴军以各种火炮不断猛轰安庆,又择死士不断在城墙根下埋设火药,从三月十五日安庆首次有东北城墙一段被炸塌,到四月中,短短三十多多天内,休宁的城墙竟被摧毁了五处七次之多,其它诸如敌楼、冲车、地道之类的攻城花样也是层出不穷,甚至吴军登城数十人以上也多达四次。但如此种种,最后仍都被余阙督兵打退。此人确是坚忍至极,昼夜不息,亲自持剑临当各处最紧要的前线督战,时战场上流箭、飞弹四处横飞,左右亲兵欲用大盾护其,不许,言“生死有命,今唯当尽忠王事,何独蔽我。”身受二创而裹衣续战,众皆感泣,俱誓死击敌,吴军虽百战精锐,但遇到这种以命相搏、宁死不退的打法,仍是伤亡惨重,久不能胜,士气亦堕。

    常遇春见屡攻不下,大怒,重责诸将。时谢顿知安庆难下,又命增兵万人、火炮十门。并手书“必成”勉之,常遇春接信,召众人示之。又因援兵至,军心复为震。再以精兵日夜轮流袭之。此时,城中善战有力之士大多已伤亡殆尽,余者苦战不休,精力亦尽矣。常遇春登高观势,料知,乃先大宴三军,再以重赏募勇士千人,皆着重甲,以为先锋。又下令立军法,设督法队,凡未闻金即退,首队全斩,其余每伍斩一,先斩前所拘之逃卒百人于军前,全师士卒皆寒肃。于是下令总攻。以火炮击城,为时竟自清晨至午,中炸膛者十之三四,不为动。午后三刻,吴军食毕,见城中多处火起,气已弱,乃命进击,令曰:“今日不死不休。”吴军蚁附攻城,军鼓声震天动地,四门皆血战不止。至时,北门先破,朱亮祖亲率甲骑突入,其骑皆养精蓄锐久,马急器利、所遇者皆击杀之,又纵火无数,城中遂大乱,皆知城将不可守,然仍少降者。不久,东、西门相续为所破,吴军如潮涌入。余阙督残兵,欲倚城中道狭续战,吴军骑炮轰之,亲随损失殆尽,身创多处。吴军欲生执之,见势已至末,正服喝:“吾朝廷大臣,不可辱我尸。”引刀自刭。是日,至正十七年四月二十八也。

    此役,安庆城中余阙以下大小官吏,如元帅府都事帖木补化,万户李宗可、陈彬,万户府经历段桂芳,经历杨?,知事余中,怀宁县达鲁花赤伯家奴,千户新李、葛延龄、丘卺、许元琰,奏差兀都蛮等者俱或死于乱军或全服死节,城中家眷绅民,以阙妻耶卜氏及子德生、女福童为首,亦大都相约“宁俱死此,誓不从贼”。城既破,于是多自赴死,其数以千计。元末鼎革之际,凡一城一地,军民忠节故朝如此,未尝复有也。

    战前,常遇春等大将皆恨安庆伤已兵太多,又燥于久攻不下,竟许全军,“破城,则解军纪一日,劳之”。既下,乃行诺,其具状国史不载,然安庆其后十数年不复江左名城之称,亦可知当日光景也。谢顿闻,怒。常等回建康复命,责其等曰:“竖子!安庆愚顽,罚之,可。然此等情例,主帅只可事后许,岂能事先诺!士卒尝此甘,如习以为常,则好挟将帅,非诺故例而不肯尽力。如此,内则军纪渐散、将士皆贪财帛而不愿效死,外则每城必掠,民心难以归附使用。如此,吾等大计何成?”常等愧,请责。以毕竟劳苦功高,免之,仍命有司按原功计赏。进常遇春江南行省右丞,汤和、俞通海平章、廖永忠参政,其将士亦各有封赏。又命俞通海仍守小孤山,保障上游,并视机向江州路发展。

    而在五月一日,吴军快船刚将安庆攻陷的消息传回建康,谢顿当即就派人向已以江南行省左丞衔,领兵抵达杭州的徐达,下达了进攻婺州路的谕令。衢州的胡大海与绍兴的花云

    也奉命出兵夹攻,而由赵普胜负责监视浙东的方国珍。待常遇春等一回到建康,略略安排了他们赏罚,让其部休整,随后也便出发,亲自前往婺州。

    其实,婺州的石抹厚孙在谢顿的眼里,不过一庸碌之人,之所以能存续至今,不过是自己及其他群雄都没有空收拾偏处一方的婺州罢了。本来如今已经位尊贵重的自己,对付这么区区小敌,是不必亲自出马的,派徐达这样的大将都已太够看得起了。谢顿重视的,其实是躲在婺州背后,坐镇处州的石抹宜孙与他收罗的一大批人才。与江汉天完军争雄楚地的时刻日益接近,谢顿更急于后顿好自己的后方。这次亲来,就是想着能将婺州、处州一并平定,这样一来,除了浙东的方国珍,整个浙江就完全落入自己的掌握。方国珍无远志,又少谋名恶,不足为虑。而更南面的福建,如今还是纷乱无比,而且地瘠人稀,来往的道路又极险恶,也是可以安枕的。从此自己就可以全力西向。天完军猛将如云、枭雄辈出,倾注全力尚未必有十分把握,谢顿读史时一直感叹,原时空里,朱元璋实在是有太多的“王八之气”,早在至正二十年按说陈友谅伐下游之时就应该必胜,结果反中计大败于龙湾;鄱阳湖大战前后,朱战略上极其被动,战场上也几次遇奇险,结果总是遇凶化吉,而陈友谅最后倒莫明其妙中了一箭,连句话都来不及说,立毙。这等刺激的大翻盘,谢顿觉得还是敬谢不敏为上。

    至于计议时有臣下疑问,石抹宜孙会不会放弃处州天险,倾力出婺州来援。谢顿笑却之,私下里,他与徐达、李善长等亲近早就分析得很明白,不但婺州守将是他亲兄弟(同父异母)的石抹厚孙,而且他的母亲也在婺州。宜孙虽是契丹人之后,但世居江南,早已经汉化。本人其实实在是个标准的儒大夫,脑子里全是君君臣臣、亲亲子子的道德规范,绝不能不来。而在婺州击破元军在浙江的残存实力,比起到处是深山峻岭的处州,可要容易的多。

    五月中,胡大海从衢州、花云从绍兴、徐达从杭州经建德府,吴军几路兵马陆续进入婺州。石抹厚孙早得到探骑的侦报,知道吴军此次来势极大,不是自己一路可以抵挡的。但可恨如今已几乎是孤悬之势,朝廷的援兵自然是指望不上的,也不可能去向方国珍借兵--他虽号称已受招安,但仍不听朝命。且此人反复无常,根本不能相信分毫。也只得派人去求处州的兄长宜孙。厚孙恨恨的想,“兄长才高八斗,值此乱世,虽所抚的处州山高林密,四境盗寇频生,不过几年功夫,就把处州安拢得大定。可惜,处州仅仅是偏远一路,要是朝廷早重用兄长主持方面,江南的大局何致糜烂至此。”

    抱怨归抱怨,但仅仅是抱怨却是丝毫无助于局势,既然无力正面抗衡吴军诸路大军会攻,石抹厚孙只得下令将兵、粮都尽量集中到治所所在的金华,准备长期坚守。等待兄长的援兵可以与自己内外夹攻,击破敌军。正因为如此,作为先锋的胡大海部,几乎兵不血刃就取下了兰溪州,在这里休整两日,与徐达军的前部会合,轻而易举的就直逼到金华城下。而另一路的花云,他在绍兴,一直奉命以屏障吴军南翼为第一要务,不得经历大战,见同僚们纷纷夸功进官,早就心痒难待。这次出动,真是有猛虎出柙之感。不过十余日,便连克浦江、义乌、东阳三县,亦进至金华城下,与徐、胡部合。待又过了些日子,谢顿也带着近卫亲军来到,金华城附近聚集了吴军足足七八万精锐,声势之盛,直使得金华城内人心大为浮动。

    然而,随后些日子,吴军的攻城却并不猛烈,城外可见的围城人马似乎也少了许多。守城的军民大多松了一口气,但石抹厚孙及左近的高级将领、官吏们却更是忧心匆匆。吴军大张而来,绝不可能如此虎头蛇尾,既此,只要再略略深一想便明白了,吴军这是在围点打援啊,不消说,这猎物必定是处州的宜孙大人。但想明白了也没用,吴军虽然攻城不甚有力,但围困却一重紧似一重,金华现在连只鸟都飞不出去――这却不是说笑,吴军中有好几个驯鹰人,原来是建康、苏杭贵人门下供游猎的仆役,如今也被吴军征入军中使用。――可做的也只有焚香默祷上天,护佑大元国运,护佑宜孙大人了。

    果不出谢顿“所料”,石抹宜孙听到吴军大举围攻婺州的消息,虽然也明明知道,以自己手中的实力,远道救婺,成功的把握实在不大。要保全处州,眼下最好的办法(虽然也只不过是差中选优罢了),只有积聚手头所有力量,据险而守。但兄弟情谊,老母安危,都是他不能不顾的。于是泣左右曰:“义莫重于君亲,食禄而不事其事,是无君也;母在难而不赴,是无亲也。无君无亲,尚可立天地间哉!”于是,率元帅胡深、叶琛等精锐,又集民兵数万人,车数百辆往援。而为了尽可能引宜孙军深入,使其难以退回处州,谢顿一直命各部约束,除了侦骑之外,并不派人早早拦截。所以,宜孙所部顺利的通过永康、武义,逼近了金华。

    “你真的没看错,元军前锋、本队都有大量的兵车?”谢顿在帅帐中强抑心中激动,向探子作着进一步的确认。

    “绝不会错,小人的眼睛即使瞎了,那么上百辆车子也是绝计不会弄错的。上面多有载着兵士,车轴两头还裹着铁叶,一定是兵车。”

    “嗯,很好,也辛苦了。下去记功、领赏吧。”“谢主公。”

    打发了探子,谢顿究竟按不住喜意,得意的对下面侍坐的徐达、冯国用、胡大海、花云等大将(吴礼,参政以上,非聚帐行令之时,见主公礼毕,可得赐坐)说道,“我道那宜孙素有威名,手下胡深、刘基等亦是智谋过人之士,却不知怎的,居然搞出这么许多兵车来,难道还以为现下是春秋争霸的时节不成?真是天助我必成功也。”

    胡大海读书不多,但向好学,又善儒士。他镇守浙江时日亦久,更早闻宜孙幕府中,胡深、刘基、叶琛、章溢等人,皆世间罕见之才,甚重之。忍不住道:“主公,宜孙者,元之浙江第一能吏也,历年平寇至今,无不胜。胡深、叶琛亦有文武才,其等大造兵车,恐亦总是由其理由,通甫窃以为,不可轻视之。”

    谢顿笑咪咪的看着胡大海,直让他有些心慌,突然想起自己怎么用“平寇至今”来形容宜孙用兵,这略一引申,岂不把自己,连同主公也一起划进“贼寇”的行列去了。一看左右,诸人恐怕都发现这个破绽,个个暗笑,顿时,脸涨得通红。谢顿也不点破,倒是正容答道:“大海能进直言,吾心甚慰。不过,兵车一道,自秦末即势微,千年不见复兴,历代名将皆不知其中道理?宜孙等虽有能,毕竟文略长于武功,过去所征伐者,又多山贼草寇,故料有此等画蛇添足之法。婺、处多山,道狭,车战如何施展,适取其败耳。若欲用圈车为营,我有大炮,正是其之克星。吾意在松溪击之,此战,诸君为我用命,无不全胜之理。只是慎记,胡深、叶琛在浙东声望甚高,可命诸将注意,休伤之。”众将齐齐起身应诺。

    松溪,道旁,一辆兵车上。

    胡深和叶琛默默相对,他们虽是文士出身,但自入宜孙幕府后,也都经常带兵打仗,几年下来,也算是熟知军事了。此次出兵时,他们就知道实力对比悬殊,实在是凶多吉少,但且不说宜孙大人母亲、弟弟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婺州丢了,处州纵然完整保存了实力,难道又真能独存吗?唉,说来道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建康的伪吴不但兵众马肥、将士枭勇,而且其主谢顿,虽然至今仍仅以一介“国公”自称,未曾称王称帝,但却知道建官守地、严明法度,兴学励农、招抚安民,区区几年,竟隐隐已有新朝气象。而反观朝廷,不管是京师、北地还是南方诸省,仍然是争权夺利、互相攻讦,国事一日坏于一日,难道大元的气数真的将尽。若真如此,自己又当何去何从。

    胡深打破了沉默,向叶琛道,“探骑报告,伪吴大军围金华,筑垒多重。其帅就是伪吴国公谢顿,副将是其心腹、伪丞徐达。衢州寇胡大海在金华西门,绍兴寇花云在金华东门,伪将冯国忠在南门,谢顿自领亲军在北门。料其兵总在七八万上下,据侦报,其状多甚精锐,尚有民夫运粮饷不绝于道,有必取婺州之势。景渊以为,我军当如何?”

    叶琛苦笑,“仲渊兄,你兵略远胜愚,还有你拿主意吧。要不,就等宜孙大人来合后,再请他定夺。实不相瞒,吾计穷矣。”

    胡深也长叹,“伪吴军向以筑垒见长,其本就兵精粮多,又得地利,金华之围……唉。罢了,也只得待宜孙大人领殿后精兵汇合之后,再作计议了。我等还是先出前趁一险要方便之地下营,以为立脚就是。”叶琛点头赞许。

    正当二人商议甫定,刚刚调动队伍,重新起拔不多时,却闻前军大哗,正要命亲兵察看,已有小校于前军赶来急报,对面忽有吴军大队出现。胡、叶大惊,按侦骑的回报,此次吴军前来的主要大将及其部曲都还在金华城外,那么对面的吴军又是从哪里来的?!

    其实说穿了一钱不值,谢顿学得是悬羊踏鼓计,把前来迎击的徐达、花云、冯国忠等人的旗号仍留在营中,而其部除了少数看守老营,依旧摆出一副全军在此的样子,大部都悄悄分批出营,沿小路调至隐蔽处,就等着以逸待劳、迎头痛击元军。由于保密严谨,周边地区的封锁警卫又紧,探子不敢过分靠近深入,终于没有察觉。

    虽然还不算是中伏,但元军本来正在行军之中,队伍绵延数里,本来要转成战斗阵形就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又加上道路狭隘,一大堆兵车挤在中间,更是增添了多多困难、混乱。胡深、叶琛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整理,但心里却是越来越凉,等听到前面交战处传来了阵阵爆炸声,显然,吴军重施故计,正用火炮作为突破的锋刃。二人交视,都从对方心中读出一句,“完了,这仗已经不用打了。”

    六月十二,谢顿遣徐达率军大破胡深、叶琛于松溪,胡、叶尽焚兵车为阻,方借以遁,徐达派花云追击,出四十里,再败石抹宜孙,获其旗、印,宜孙败归处州,计余众不足万人。徐达凯旋,谢顿命展俘于金华城下,使人心绝望,又命箭书谕降,以杭州、安庆为正反例,城中大恐,纷乱多起,石抹厚孙命亲兵于四门弹压之,有亲兵擅杀言降者,惹众怒,遂反,其势迅波及全城,不久,竟杀浙东廉访使杨惠、执石抹厚孙,婺州达鲁花赤僧住自尽。于是婺州开城请降。次日,谢顿入城,命布告安民,又见石抹之母,执礼甚尊。人又见吴军军纪严,心乃俱定。传檄,武义、永康次第降。

    于是,命胡大海进兵处州,六月二十四,下缙云。二十六、七日,再战石抹宜孙于桃花岭,副将军耿再成以精兵三千绕击于后,胡大海突坚,大胜,生执行枢密院经历刘基。次日,轻兵驰入丽水,宜孙仅以十六骑走福建。胡大海依谢顿前示,以柔词招谕处州各地官吏,遂昌、龙泉、庆元、松阳、青田等五县果以胡深为首,先后来降。处州于是檄定。后石抹宜孙以守土责,知事不可而为之,竟引兵千余人还攻处州。方入境,其部闻吴军来,即自溃,宜孙被乱军害于乡野。地方闻知,择其尸报于建康,谢顿感佩其忠节事绩,命厚棺,释石抹厚孙及其母护之,由海道归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