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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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和州之战后,滁和附近的元军主力一时损失殆尽,谢顿不失时机,派诸将分略附近,迅速占领了乌江、含山、巢县,控制了裕溪河以北的地区,声势大震。谢顿却不再乘胜扩张,在把大本营搬到和州之后,一面下令整修加固和州城防,一面效滁州之法,再次整训人马,又开荒招农,以足军需。同时改路称府,改已号为义兵大元帅,任朱元璋、徐达、常遇春、马骆、冯国用、汤和、胡大海、花云为翼将军,其余诸将都分授先锋、都尉、校尉不等。

    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谢顿在初步安定以后,同时密遣两批人出使,一由苏霍伦去巢湖,招湖中水寨来附,二竟是下书于集庆,声称“欲与朝廷言和”。

    与元廷言和?!没有人不明白,所谓与元“言和”只不过是请降的代名词而已。谢顿自起兵之时,一直以光复华夏、驱逐鞑虏为号召,却在连续大胜后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向元朝投降求官,初闻者无不愕然。不过,知道这些机密的都是聪明人,也是谢顿极心腹之人,联系从前所谋划的长远打算,很快就都明白了,谢顿还是怕自己连战连胜,地盘、人马大张之后,已经难以躲避元军的注意力,会把预想中元军大反攻中的主力招来。虽然大将们多有点感到这也太胆小了,就连基本赞成韬晦之策的李善长等谋士也对由于一个八字没有一撇的预测,就如此行事显得有些不以为然。但在谢顿解释,这仅仅是暂时的缓兵之计,且会严加保密,不会公开而导致影响士气,众人还是勉强认同了这主意,毕竟,苦战之后,也没几个人想马上再和元军主力交战。而且谢顿大力招揽巢湖水师的举动,于这些谢军重臣心中都明白,谢顿心中对于定下了渡江发展的计划并没有动摇,因为若是真心归降元朝或是不思进取,这种谋划却是不会有的。

    元廷此时已是被此起彼伏的反叛弄得应接不暇,此时实力相当强横的谢顿突然请降,虽然也有不少官员怀疑亦不过是学方国珍、张士诚之旧法,但元朝方面也打着缓兵之计、各个击破的主意,觉得即使是假降,能暂时稳住在和州之战中显示出强大战力的谢军,让元军腾出手来对付另外几支位置更让元廷如梗在喉的反元武装,亦是好事。反正封个虚衔又花不了几文钱,于是,以后几月,和州与集庆、大都之间进行了一场双方各怀鬼胎、都毫无诚意的“招安谈判”。

    元朝先是说可立谢军为淮南行省义兵万户府,以谢顿为万户,谢顿在元使面前当即装作大怒,撕毁来信大骂道:“尔敢以吾等为乞儿乎。”一旁知机的林恩、冯国用诸将也作势大骂官位给的太低,声言要重新起兵攻打元军,活脱脱都是一副官迷的样子。元使擦着汗水逃回集庆报告后,闻得如此消息的元廷方面反倒松了口气,以为谢顿真是亦无大志,于是把价码提高到封谢顿为义兵元帅,属下可分立若干万户府。谢顿仍然不“满意”,声称要求至少封自己为“河南江北行中书省平章政事”兼“江淮等处义兵都元帅”,许世镇滁、和。虽然是虚衔,但发这么大的官帽给叛贼,元廷出于面子,仍然很有些犹豫,最后只答应给谢顿准南行省宣慰使兼都元帅,倒是答应将滁、和州作为谢军驻防地。谢顿一面作出仍嫌官太小的样子,一面又要求发给大批钱粮,声称否则难以安抚部众,劝其归降,元廷自然不会上当,反过来要求谢顿首先听宣,出兵去攻打其它反元武装,然后再可计功升赏。在双方讨价还价之中,在信使于和州、集庆、大都之间奔走之中,时间不知不觉的飞快流逝过去了。

    在另一方面,七月中旬,经过韩定、朱元璋以及谢顿自己两次亲自出马劝说,再加上感受到庐州左君弼越来越大的威胁,巢湖水寨终于答应全师归附谢顿。议成后,一众大头领中的赵普胜觉得谢顿尚不够强大,又想反悔,趁夜引了本部欲沿裕溪河离去,可谢顿早命人对他作重点监视,裕溪河上也已暗布闸栅。当赵普胜进入裕溪河,正自以为得计,却一头撞上了封锁线,前方河上有木栅、铁链,两侧岸边伏兵大起,后方水面,其它巢湖水寨各部追至,赵普胜正进退无措之际,两道令人无法正视强光直刺他的座船――谢顿当年带来的强力电筒――这一怪物(神物?)的突然出现更吓得已经极度紧张的赵部上下很重。在这一系列手段之下,终于,当谢顿在重重簇拥中出现再度以好言劝降时,赵普胜部下的精神崩溃了,纷纷弃刃,赵普胜无奈之下只好也跪倒请罪,发下毒誓永不再叛。谢顿于是授廖永安、俞通海和赵普胜三人为翼将军,俞廷玉为水师参军,其余头领张德胜、张志雄、俞通源、廖永忠、桑世杰、赵仲中、赵庸、金朝兴等各授有职,终于如愿以偿的将巢湖一干水军猛将纳入麾下,为此,在接风宴上谢顿难得的大醉了一次,酒后高歌,与左右言道:“我本已有猛虎雄鹰无数,今又有蛟龙来归,天下必入吾手哉。”

    九月,正如历史原来的轨迹,元廷发布了诏命,脱脱以太师、中书右丞相,总制诸王各爱马、诸省各翼军马,董督总兵、领兵大小官将,出征淮南江北等处叛逆,首征高邮。月底,消息传到和州,众人大惊,谢顿的预言果然又全部灵验了,最受震动的还不是一干滁阳旧部――他们已经见识过谢顿类似的表演多次了,而巢湖新附诸将却是都被唬得不轻,就是心中原来总还是有寻机走人念头的赵普胜也觉得谢顿深不可测,似乎还是跟着他最有奔头。

    而谢顿听得消息后,却又马上下另一个命令――立即断绝和元军的一切交往,并派廖永安袭击了元军在长江和州段中运输船队。不是说要暂避脱脱的锋芒,怎么现在又主动打破与元军形成默契的休战?众人一时都无法理解。谢顿向他们解释,一则休兵之日已甚久,虽然竭力封锁消息,但与元廷谈判,要接受招安的风声仍然已经渐渐传到军中,谢军从来就是以反元为号召、鼓动人心,如果不用些事实来“澄清谣言”,恐怕对士气不利,而如果让士卒有了兵戈将止,更易生起惜命的念头,再遇战事就有可能不肯出死力。二则脱脱南征,决定其打击次序的,是根据各路反元人马所处的位置,以及对元廷造成的威胁大小,张士诚据高邮,切断了漕运,又直接威逼扬州、集庆这等元朝财赋之地,所以必然会是首先打击的对象,而谢军现在仍居于滁、和这种相对偏远的地区,所以谢军即使显得非常强硬,也不可能改变元军总的战略计划,而只能是吸引部分元军,这却也正是希望达到的目的之一。唇亡齿寒,张士诚不能太快完蛋,所以替他们吸引一部分压力也是必要的――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谢顿没有对旁人说,因为实在那是有些不可告人,特别是对这些冒着刀枪箭雨,为自己打天下的手下――谢顿是想用这一行为来切实证明,自己从一开始与元和谈,就是打的是缓兵之计的主意,以求在史书中不留下反复无常、或是见风使舵的名声,好保持一个最伟岸、美满的形象。

    《国史记》:至正十四年五月,高皇帝下和州,惜天下黎民为战乱苦,乃致书元廷,欲言仁义而化干戈,然元主终不听,仍唯知张恃武力,九月,命脱脱伐天下义师。高皇帝闻,大怒,谓其违逆天道,于是重整兵,再伐元。

    十一月,脱脱大败张士诚,将其包围在高邮城,猛烈攻打,各路元军也纷纷汇集于其下,人马几至数十万,号称百万,声势惊人,大有旦夕可平江淮之势。但张士诚却也坚韧,死守高邮城,城墙屡毁屡补,让元军不能得手。几十万大军都屯于高邮一城之外,难以全面展开,显然只是空耗兵力,于是脱脱分出一部分兵力,攻打左近其它的反元人马,首先指向的便是六合。六合军自知难敌元朝大军,急急遣使向谢顿求援。

    六合信使的来到,让谢军中立即掀起了是否应该出兵救援的争执。其时,由于谢顿再度举兵,也为了保护长江水道的畅通,脱脱已命江南行台御史中丞蛮子海牙,率军进驻裕溪口,以切断巢湖入长江的通道,并虎视和州。而用谢顿的话说:“蛮子海牙没什么可怕的,但隐藏在他后面不远,奉命控制长江、接应上下的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卜颜铁木儿可是决不能轻视的劲敌。”在这种情况下,显然不太可能出动主力大军去救援六合,大多数将领的意见都是,还是不要分兵的为好。但以朱元璋为首的一些人力主援救六合。理由是六合一下,元军的下一个目标几乎可以肯定是滁州,到时要不要分兵救滁州?即使再放弃了滁州,元军仍然很可能继续直接杀奔和州,到时与蛮子海牙就成了两面夹攻之势,更难应付。

    由于朱元璋的分析也很有道理,而且他一边人虽少,却有徐达在内,而另一员大将常遇春对两个方案则是都不致可否,谢顿自知自己并非真的擅长军事谋划,思虑再三之下,还是决定接受救援六合的建议。幸而蛮子海牙在裕溪口也没有什么动作,和州面临的正面压力还不是太大,于是谢顿下令重新调配布署。让朱元璋、胡大海带两万人马去增援六合,又命驻滁州的韩定、汤和、邓愈等收缩兵力、加紧修茸城池、坚壁清野。并告诉朱、苏等人,万一援救六合不成,要尽力将元军拖在滁州,等自己带大军来。

    但战局的恶化出乎谢军所有人的预料。朱元璋的援兵刚抵达六合左近,就遇到了六合的败军,原来他们已经坚持不下去,不得不弃城而逃了。元军追击而至,朱元璋无奈,于是在瓦梁垒立寨,进行阻击战。初时,以谢军的精锐与元军的势众相对,倒也一时难分高下,但历史的车轮到这里终于发生了改变。十一月十六日,当朱元璋在指挥军士发动一次反突击时,中流箭重伤,被亲兵抢回营中时已不治身亡。

    主将战死,军心大沮,幸而副将胡大海素坚毅果敏,在军中也很有威望,才堪堪压住阵脚,并趁夜向滁州撤退。元军乘胜追击,收拢的六合军首先支撑不住,发生了溃散,连带把谢军也冲散了不少,胡大海苦苦支持,勉强退到了滁州。幸亏汤和闻讯来援,设计伏击了元军,这才暂时稳定住了局势。但不久,元军援兵亦至,汤和、胡大海不得不退入滁州城,一边坚守,一边向和州的谢顿大营求援。

    谢顿接到滁州军报,战事的失利、大将的战损并不让他如何紧张,相反倒是隐隐松了口气,最近一段时间来,自已已经觉得越来越难以把握朱元璋了,随着他献计、练兵、打仗都功劳卓著,自己不能不论功行赏,重用于他,已经使他隐然已经成了军中不争的二号人物,虽然自己对部众的控制及威信不是当年郭子兴可比。但每想到史中记载的朱元璋心计之深沉、手段之高明,就让他脑中升起一张可怕的马脸。如今他战死疆场,反倒是去了自己一桩心病。而滁州方面虽然吃了败仗,折了主将、但还有苏霍伦、胡大海、汤和、邓愈等人坐镇,兵马粮草亦甚足,坚守城池应该暂时问题不大。不过自己现在却没法去给滁州解围,因为和州这边也遇到麻烦了。

    不知为什么,历史在这边也发生了改变,说起来也幅度也不大,只是原来的事情提前发生了几个月――元兵约十万,在湖广行省左丞伯颜普化、枢密副使绊住马、民兵元帅陈野先的率领下进攻和州,分别驻屯在新塘、高望、鸡笼山,构成了对和州的包围。――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发生的太不是时候了。与滁州的情况一起,谢军现在是受到了元军的全面进攻,连巢湖中的水师也被江南行台中丞蛮子海牙看得死死的,无法动作。而最让谢顿害怕的还不是这些,既然自己直接影响之外历史也已经开始发生改变――这本来是谢顿极力想推延的――那么脱脱也会不会不再被元廷内部政争拉下马?如果这段历史发生了变化,那脱脱一定会成功消灭张士诚,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如今看来十有八九就会是自己。想到这些,谢顿不由得后悔自己的虚荣心作祟,才会这个当口急于和元廷决裂。本来老老实实的装投降多好,进可攻退可守,也不会处于如今这个险恶的境地。

    不过现在后悔亦是无济于事,谢顿只得打起精神,尽力安排对策。与徐达、李善长等商量后,众人都以为,当前对于滁州,只能让其自行坚守,谢顿于是遣信使,命令韩定、汤和、胡大海等坚守滁州,以拖住北线元军。又命巢湖水师尽量骚扰蛮子海牙,减轻南线压力。但整个战事的关键则在于,谢军在和州的主力能否击破包围和州的元军。在沙盘上研究了几个时辰之后,大家无奈的得出一个结论,元军此次扎营很有章法,没有什么漏洞可钻,又背倚长江不远,借着蛮子海牙的水军掩护,粮饷供应既方便又安全。要破敌没有什么奇计可使,只有正面硬战了。

    十一月二十日夜,常遇春率精兵数千人袭击高望的绊住马部,揭开了第二次和州大战的序幕。

    《国史记》:至正十四年冬,元将伯颜普化、绊住马、陈野先等攻和州,高皇帝自将迎击。元军众且悍,立营数十,欲拔每营,必得苦斗。此一月余,和州大小战五十余,士卒死伤逾万,校尉以上成仁者二十五。高皇帝夜不卸甲,每日亲督战事,数遇险,谓其为平生所遇战事最艰苦者也。

    十二月三十日,至正十四年的最后一天,谢顿又一次登上了鸡笼山,经过一个多月的大战,元军终于被打垮了。可这是如何的惨胜啊。这鸡笼山山上山下的战场还没有来得及打扫,处处都是烟火、到处都是两方将士的尸体、残肢,与现下的情景相比,上次鸡笼山之战简直不过就是次械斗,和州城外方圆几十里数以万计的尸首,残酷的证明了什么叫作一将功成万骨枯。

    先锋耿君用、子校尉耿炳文冲阵丧于乱箭;先锋费聚攻鸡笼山,中石炮亡;先锋丁德兴断后陷于敌军,为群攒刺毙;都尉吴国宝侦探敌营,为元军察知,不及逃,力战而竭;都尉郑遇春、胡海、王志阵前重伤不治而死;校尉王泽、王宝儿、马兴、叶三、李季高、李定、刘挺、刘成、朱潜,陈辅、余有水、张子雄、张国宝、徐有禄,顾怀德、曹平,皆创身前而战没;都尉陈德死得最为壮烈,其座马中箭倒伏,压住大腿不得脱,被元兵所擒,假降而刺杀伯颜普化,不中,被绑于阵前活剐,至死骂不绝口。而自徐达、常遇春以下,诸将鲜有不受创者,不过轻重之分。就是谢顿本人,如果不是亲兵多次拼死护卫,只怕也早就吃了不知几刀几箭了,即使如此,还是有一枝流矢射中了谢顿的马鞍,离他的命根子只有半寸之遥,幸亏那时脸上早已杀得汗水、尘土混作一团,变得惨白的脸色也无人看得出,没堕了主帅的架子――后来,这枝箭和那副马鞍一起被供在太庙里,以教训子孙知道祖宗得天下的艰险。

    当然,元军更惨,毕竟最后还是他们败了。绊住马部几乎全溃,其亦死于乱军之中,伯颜普化倒是只老狐狸,见大势已去后,竟先行引军撤退,虽然也正是由于他的此举,才导致其它各部元军损失更加惨重,但他倒是带着所余本部安然退到了裕溪口,与蛮子海牙会合,后又借口增援威顺王,回了湖广。而陈野先部本来兵马最多,战斗也最力,谢军一多半时候就是与他们拉锯死战,但当绊住马溃败、伯颜普化逃走后,谢顿派常遇春、马骆从左右绕击其后,终于抵挡不住而大败。陈野先拼死率残部杀出包围,逃奔乌江,在部将康茂才的水军接应下退回集庆路。谢军粗粗计点,斩、俘敌军数万,缴得军器、粮草等物资不知其数,

    至正十五年正月初一,正当谢顿在和州城中大奠阵亡将士之际,一个消息传来,令原本还都沉浸在伤痛气氛中的所有人顿时都兴奋无比――前数日,正在猛攻高邮的脱脱突然被元帝下诏夺去了一切官职,流置淮安路。如此赏罚颠倒,令元军军心大丧,部卒竟有自溃而去者,张士诚趁机募死士出击,连破数十营,元廷大军竟一朝溃败而去――谢顿又一次被证明“料事如神”。而高邮大败,连带令攻打滁州的元军也无心再战,亦退兵而去――援六合、守滁州之役,计损元帅朱元璋,先锋周德兴、都尉朱寿、陈恒,校尉王义、李永胜、张和、赵丰田、郭成、黄禄,损兵近万,但收六合军及元降兵亦约于此数。

    晚上,谢顿在帅府召集议事,除了滁州路远不及,其他诸将,包括巢湖水军几位大头领,全都齐齐到场。到此架势,众人便知,主公又要有大事了。见礼一毕,谢顿就迫不及待的说道:“今元军连败于高邮与吾军,一时江淮已难觅强军,此千载难逢之机也。我意速渡长江,拔江左形胜以图王霸,取两浙膏脂以充军需。以为如何。”

    冯国用率先击掌附合道:“主公明见。和、滁皆局促一隅,不足成大事。集庆龙蟠虎踞,帝王之都,而今正是空虚,我等渡江后,先拔之以为根本。然后四出征伐,倡仁义,收人心,勿贪子女玉帛,则天下不足定也。”余人也是纷纷赞成。

    谢顿见众人都意见一致,点头笑了笑,却又立即肃容道:“此等机会我等知之,他人亦能知之。如吾所料不差,不出几月,如张士诚等也必欲南渡发展。到时则江南即吾一家所有矣。所以,如今正是一刻千金之际。现元江南行台中丞蛮子海牙引水军扼裕溪等口,欲渡江则必先得破其。但其必以为我等刚经大战,将士疲累,需得休养些时日。吾当趁其栅垒未固,一举破之,然后长江于我如平地也。”

    徐达接道:“不错,我军将士虽因久战而甚疲,然新得大胜,士气旺盛,仍可用之。而元军大败之余,诸军皆气丧。彼消我长,定可战而胜之。”

    谢顿回头对廖永安、俞通海、赵普胜几人说道:“此次攻蛮子海牙及以后渡江,最重水战。此非本帅所长,必得要倚重诸位。吾等十万兄弟之运气皆交托在此了。”

    这几人慌忙出列施礼,廖永安年长,代众人回话道:“主公语重。巢湖水师自归附以来,功绩不著,而主公却信重有加,升赏极厚,故常有愧之。今有差,敢不效死命乎。主公请宽心,蛮子海牙虽位高,但却不习水战厉害,竟以楼船入小港。楼船高大,于大江中自是适宜,然裕溪、马场诸河狭隘,如今更是冬日水浅之季,极不利其进退。我操小舟,驾驭由心,围而攻其,定可破之。元水师既破,渡江不过悠游耳。”

    谢顿满意的点了点头,“若如此,当计尔等定江南之首功,你等速回水寨,引全师出湖,待吾引大军与尔等会合之后,一齐进兵。”,突然想起一事,又笑道:“正好,吾还有一物,等会却让苏参军们准备,待会合之后交于你们,想来也能送给蛮子海牙个惊喜。”

    正月初二夜,谢顿不顾和州大战刚过,在留下李善长、苏霍伦后,统率数万大军秘密离开和州,前往与巢县地界与水师汇合。一路上,谢军在前后左右派出大批游骑,将一路所遇之人全数扣押。而和州方面在此后几日,一面紧闭关防、严查来往,一面又多张旗帜,大作法事,好象仍然在忙着收拾大战之后的残局一样。这番辛苦作为居然瞒过了和州附近剩下的少数几名元军探子,加之蛮子海牙知道谢顿虽胜,但却也是惨胜,根本没有想到惨胜之后的谢顿居然会一点不加喘息,立即挥兵再战。所以直到数日后谢顿与巢湖水师合兵,再转回头水陆并进,破了元军在河上流立下的第一道封锁线后,蛮子海牙才发现,谢顿居然已经快杀到自己大营门口来了。

    仓促之下,为免被谢军各个击破,蛮子海牙下令元军尽数猬集到裕溪口,好与谢军决战,这却又犯下了另一个错误,只是慌乱之中,元军中竟没有人觉察出来。待得人马都聚齐之后,蛮子海牙见已方船只高大,裕溪口水面又比较开阔,利于大船发挥,倒又安下心来,甚至暗思:谢军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今却又远途而来,自己如果趁机一战而破之,对比不久前和州、乃至高邮等地的大败,更是可以凸显出自己的功绩与能力不凡,那么升官进爵就在眼前了。想至此,竟喜不自胜,等听到谢军攻至的报告,当即下令全军出栅迎击。--他只恐谢军攻打不动,就会发现处境不利,自然会退兵,那么自己立大功的机会就飞了。

    两军初战,元军船大,交战时居高临下,远则弓弩、石炮、近则猛冲猛撞,又排列了紧密的阵势,互相策应保护。谢军小船无法进行分割、围攻,被打得灰头土脸,节节败退。忽然,却又欢呼雷动,却见有船张着谢顿的帅旗,由后驶来,船上鼓声作作,显是谢顿见战事不顺,亲来督战鼓动。主帅擂鼓,部下自然要给面子,谢军果然重整队形,再次猛攻。无奈,元军水师倚仗船大器利,仍然稳占上风,一点一点向前推进,再不多时,大概见实在难以取胜,谢军帅船上的鼓声也停了,谢军各船纷纷后撤,似乎准备收兵,但却开始混乱。蛮子海牙在后见到,大喜,连忙下令趁势进击,特别是要紧盯住谢顿的帅船,如果擒获了贼首,一股荡平了滁、和亦不是空想。

    元军奉令开始追击,而谢军船队在逃跑中是越见混乱,许多船只都脱离大队,往周边的小滨小汊中逃去。元将见状,都笑道:“毕竟只是贼寇,败则立作鸟雀散。”蛮子海牙怕众人为抢功,盲目追入小汊会吃亏,更怕让谢顿等主要头脑趁乱逃走,急急下令元军都保持在大河中不要分散,要紧紧盯住谢顿的帅船所在,“余散逃贼暂且不计”。

    谢军似乎打仗不行,逃起来却甚是擅长,元军并无多少斩获,但还总能时不时接战到谢军后队,却也不舍得让败敌就此逃走,于是两军打打追追了半天。追击时久,河道越来越窄,船队渐渐无法再保持阵形,而是挤在了一起,水也渐浅,不利于大船的操纵。蛮子海牙似乎感到味道有点不对,于是下令停止追击,准备收队回寨。正当元军船只忙着掉头之际,却忽见上游漂来数十只木筏,上面各有数名精壮汉子撑划,又借着水流,来势极速,待近了些,有眼尖的元军发现,木筏上都堆着些东西,用布盖着。

    “火攻筏!”元军中马上有人明白过来谢军想打什么主意,大喊起来。可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阻止却是另一回事。要是在大江大河中,有足够的回旋余地,可以避让;阵形完整之际,也可以派小船前去阻击。可是现在元军船只挤在狭隘的河道中,又正在准备调头返航的混乱之际,各船前后左右都快贴在一起了,不但避让无从避起,就是想阻击木筏,却也一时无法把足够的小船调到阵前。只得让前面一线的船上拼命放弓弩、石炮,但离得还远,哪里打得到、打得准。

    谢军的木筏等到离元军船阵百十步远,筏上之人呼喝,掀起盖布,果然下面都是引火之物。待得点燃引线,便纷纷跳入河中,而那些火筏片刻间即燃得大火,顺流直下,不一会就冲进元军船队之中。

    水战本来就最怕敌人火攻,而此时元军水师更是处境糟糕无比。船队拥挤于一处,难以快速疏散不说,又是冬季天寒木燥之时,谢军火攻筏上还添用了些磷石、硫磺之类的东西,火苗沾上什么就烧,扑都很难扑灭。老天这时也来凑热闹,西北风大起,把火头到处乱吹。不一会,元军就有十多艘船只燃起了雄雄大火。而这时候,上游的谢军亦重新整队,掉头杀将回来。蛮子海牙见状哀叹一声,知道败局已定,只得下令“全军速退”。

    若是蛮子海牙或是其他元将有人能留下阻挡断后,局面可能还可收拾,可惜下完“速退”的命令,蛮子海牙头一个就调转船头逃跑,甚至不惜冲撞来不及闪开的已方小船,其他诸将自然也没人肯替这样的主帅卖命,于是元军争相逃跑、纪律瓦解贻尽,却也应了不久前嘲讽他人的“败则立作鸟雀散”。由于互相阻挠,反倒都逃不快,待谢军赶杀而至,被追上的元军将卒,有的跳河,或被冰冷的河水淹死,或被乘船而下的谢军射杀、刺死,有的纷纷跪于船上甲板请降,少数困兽犹斗者,也被谢军以绝对优势分割包围,然后逐一加以消灭。

    其余元军船只沿着来路拼命下逃,但旁边的小滨小汊里不断杀出一队队谢军小船,就是象狼群,对于畜群的脱伍者杀以无情的攻击。其实,以此时元军尤存的实力,若是能整队堂堂突围,这些小船根本挡不住,但元军胆气已然丧失殆尽,见到友船被敌人围攻,不但不敢前去助战,反而庆幸同伴被当作了牺牲,增加了自己逃命的希望。如此之下,哪里还会有半点战力。战局完全变成了谢军轻松屠戳的一边倒,元军原来庞大的船队、兵力,就象是暴露在强烈暖日之下的积雪,迅速融化。

    蛮子海牙的运气倒是不错,一路上有惊无险,冲出了谢军重重前堵后追,眼看离裕溪口元军大营将近,而后眺望谢军追兵尚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出战时还留下了不少兵马,虽然几乎都是陆军,但只要自己逃回营寨,凭借早就修好的牢固的铁链、木栅等,暂时稳住阵脚还是不成问题的,待收拢了败兵,坚守待援或是行三十六计,再选不迟。

    正庆幸间,忽有亲兵在船头惊呼:“平章,您看!”本来一直往船尾后观看谢军是否追至的蛮子海牙,回头望去,却见大营方向有浓烟升起,心底顿时一沉,知道大营也出事了。只是想不通,自己修的营栅可谓坚固,谢军如何能半日之内就攻破了呢?

    其实这也是他自己的失误造成的。他收拢兵力收得太急、太过分,把裕溪河口以北的绝大多数河隘、闸口都给放弃了。但元军本来以为自己完全操控了长江,所以倚江的背面原来几乎没怎么设防,于是俞通海献策,引了一队船从其他河汊中出长江,又插了元军旗号,大摇大摆的接近了元军水寨,突起发难。元军船只几乎全都随蛮子海牙出战,水寨中空虚至极,而陆营的留守人马正在正面抵挡常遇春的进攻,俞通海毫不费力的就攻下水寨,引兵登岸,然后一边在营地中四处纵火,一边里应外合,把常遇春的人马接应进来,裕溪口元军的大营就这么沦陷了。

    不过,蛮子海牙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他逃回时,常遇春、俞通海还在忙着与元军残部交战,还没来得及顾上重设水栅,彻底挡死元军的退路。蛮子海牙打仗本事不大,但壮士断腕的决断却不小,见没有谢军出来拦截,营中也还有厮杀之声,知道敌军尚未完全控制营寨。当即下令,“不要理睬大营了,船只直接放入大江。”果安然无恙的穿过河口,入了长江,于是直放采石,谢军自是再也追之不及。

    只是没有多少元军有这种好运,谢军一发现有元军直逃大江,俞通海即带人占领隘口,切断了河道。剩下的元军群龙无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竟停船困坐不动,常遇春、俞通海等人谨慎起见,也不去理他们,只管扫清了营中残敌,紧守营栅,待后面谢军追兵赶至,方两下出击,将剩余元军尽数收降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