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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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小岗之役过后不久,九月发生了一桩好事、一桩坏事。好事是林恩的侦探营终于打探到了李善长的下落,大喜过望的谢顿不顾不久前小岗遇险,立即化妆率亲随出濠州,亲访李善长,演就了一出“顾茅芦”――不过二人中纵论天下大势的倒是谢顿。李善长本就是身怀帝王学,不甘于寂寞之人,见谢顿志向高远、见识广博,绝非凡品,又难得视自己为国士,于是当即与谢顿一同回了濠州,被谢顿委为中参军。更难得的原来的左右参军,韩定为人谦逊,苏霍伦志在复仇,相处之后又都确实佩服李善长的才干,都没有就此起了妒忌之心。部属齐志,使得谢顿大是安心。

    不好的消息是徐州城被脱脱攻破,芝麻李战死,全城被屠。虽然脱脱得胜后班师回京,但太尉月阔察儿继续留下,负责指挥各部元军进攻淮西。又过了些日子,芝麻李的部将彭大和赵均用率残部逃来濠州。谢、郭等人会议后,为了增强抵御元军的实力,接纳其等入城。其后郭子兴、孙德崖等一则因为彭赵部众且悍,二则为了制约谢顿,竟奉彭、赵为上。谢顿读史早料到其等会行此等事,劝告众将“且顾大局”,亦避让首座,让出一些地盘,又曲意交好彭、赵,但更知不可与其等长共事。果然不久,郭子兴与赵均用发生冲突,险险被杀,幸亏不久后,元军大举来攻,众人这才暂时抛开了一切内斗,合力守城。

    前来进攻的元军主将,乃是中书左丞贾鲁、总兵官平章月可察儿。而谢顿驻兵濠州而不急于南下扩张,虽然主要是不愿过早招摇,引来元军主力的重点打击,但心底深处也有想着在濠州会一会贾鲁――这个为导致覆亡元朝的大起义亲手制造了直接的大火药堆的人物。

    贾鲁大军至濠后,起初挟攻刚破徐州之胜,气势极盛,扎下大营后第二天,就发动了大规模攻城战,企图一战而胜。濠州各军在强敌面前,终于空前团结,无不尽力死战。而贾鲁等元将又小视了濠州,没有把在攻破徐州中起了重要作用的巨型抛石车带来,结果虽然死伤惨重却也无法攻破濠州城防。企图当场赶制抛石车,却被濠州军的敢死队夜袭,刚造到一半就连人带车都被一把火烧了,战事不得不僵持下来。

    至正十二年十二月三十,濠州东门城墙

    谢顿俯身往城跺缺口处向外看去,只见元军大营中营门紧闭,炊烟缕缕,隐隐还有杂声传来。从前几天打退的最近一次进攻后,元军一直再没有准备发动大规模进攻的迹象。看样子,元军也是在准备过年,无心大举攻城。舒了一口气,谢顿笑着对身边的诸将说到:“元军今天应该也是不会来了,大家也辛苦了,今天就回去好好过一个年吧。我来替大家守一夜。”

    众将听了,有的眉开眼笑,有的急忙抢着要替谢顿当值,唯朱元璋皱眉道:“虽然元军屡次攻城都被我们打退,但始终势大,就这么僵持下去,只恐元廷援兵不断,总归对我们不利。大哥,我们不能困死在濠州,要想下一步怎么走了。”

    谢顿点点头,“元璋说得自然有道理,不过元军屡攻不下,锐气已挫,濠州城已然是有惊无险。顿兵于坚城之下,此是兵家大忌,战事久拖不决,必定会生出对我军有利的变化。而各路反元人马风起云涌,元朝正忙着四处救火,也不可能有更多的精兵猛将来增援贾鲁。至于其它。”看了看周围,见身边之人都是心腹,才又压低了声音说:“我早有腹案,一切尽有算计。你等且先安勿燥,待此次解围之后,就是我等展翼翱腾之时。”

    众将纷纷应诺,谢顿甚为得意,转过头去再观察元军营寨,余光却瞧见朱元璋脸上忽然闪过一道奇怪的神情。脸上虽然仍不动声色,而心中谢顿却不由得一紧。

    初四,元军恢复了攻城,虽然贾鲁自以为在年节时以酒肉犒赏了士卒,又许诺破城之后可让全军掠劫一日,但他所谓的“必以今日巳、午时取城池,然后食”的命令仍然没有实现,事实上无论是当日还是其后,元军的实际攻势一直并没有十分猛烈。究其原因,乃是围攻濠州城的元军主要也是汉军,在被挫掉锐气之后,早就没了替蒙人卖命的心思,破城后发财自然是好事,可这濠州城内叛军既强,又不是什么十分富裕的名城大镇,相较之下便显得不值得为之拼了性命了,倒是濠州军不断派出小股人马偷袭元军,屡有斩获,使得元军的士气一日沮过一日。对此又气又急的贾鲁,除了严厉训斥部将以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焦怒之下,竟得了急症,为了显得忠于王事,又不遵医嘱,刚能起床,就再次亲自出马督战。至正十三年正月十五日午日三刻,贾鲁在寒风吹了一个上午后,突然一头栽下马昏迷不醒,当日半夜即死于军中。后世感叹:贾鲁督修黄河而致使天下反,却在濠州城下死于谢顿军前,冥冥之中难道真是天意。

    贾鲁阵前坠马,濠州城上也看到了,赵均用、彭大、郭子兴、孙德崖等人闻听无不狂喜过望,都主张要借元军士气动摇之际,全师进击,一举大破之。只有谢顿因为早知必有今日,仍然十分冷静,劝阻诸人,贾鲁虽然出事,但元军仍有月察哥儿为大将,据报告刚才收兵时仍然队伍尚整、旌旗不乱。而在总体战力上,元军仍然有明显优势,现在濠州主力出城野战,并无取胜把握,一旦兵败,则濠州难守。不如仍然以静制动,料想元军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到时濠州之围自解。众人都已经是打老了仗,前面只是一时兴奋过度,被谢顿一解说,也都马上清醒了过来,自然全盘接受。

    果然,数日之后,元军就开始撤退,濠州中义军也不出城追击,双方似乎达成了默契,就这样,濠州之战虎头蛇尾的落下了帷幕。

    待几日后,侦察探明元军确实已经远去,大战后的杂事处理初定,濠州城内又热闹起来。赵均用、彭大二人见风险暂去,立时生出争名夺义之心,自称守城有功,都欲称王。而此时濠州城中势力是谢、赵、彭三强,郭、孙二弱,五股并立,于是赵、彭都拉拢谢顿,并邀其一并称王,甚至一起瓜分了郭、孙二部。

    谢军帅府密室。小小一间房间内挤满了人,谢军中真正能叁与核心机密的大将重臣都到齐了。

    李善长停下了话头,他刚刚已经把当前的情况都阐述了一遍,其中有的内容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但有的内容可能还有些人还不知道,但他刚才叙述的目的,更主要的却是为了谢顿作铺垫。作为最亲近的幕僚之一,他知道,谢顿对于下一步方向已经作出了决定,现在马上就要宣布。

    微微清了清嗓,谢顿开口了,没有犹豫,更没有询问,结论直接了当。“濠州已经不适于我们了,赵、彭、郭、孙想称王、想争斗,随他们去,我们要全军南下,经定远,下滁阳,取和州,饮马长江,伺机南渡。”

    密室中的气氛象是凝固了,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濠州并非争雄天下者可久居之地,但毕竟这是自己亲手打下的第一个城池,是发达之所,又是家乡,却没有想到主公能如此决绝,连旁人的意见不问一下,就下令完全放弃了濠州。

    马骆有点怯生生的问道:“就这么把濠州拱手送给彭大、赵均用他们?实在有点不甘心啊,这里毕竟是我们打下来的,手下兄弟们又都是这一带的乡亲。而且全军南下,万一滁和难下,岂不是进退两难。要不留下一支兵马在濠州驻守,也防个万一?”

    谢顿断然回答:“兴尚所虑,我早已想过。濠州偏居一隅,北有刘福通、东有张士诚,西有左君弼,域中人稀财薄,又是群豪并立,久留此地难成大事。吾等所谋者大,不可以家乡自困。赵均用、彭大诸人皆不是重信守义之辈,人马留得少了,恐被他们吞吃,留得多了则分薄吾力,不利南征。不如以壮士断腕之心,行破釜沉舟之事。”说到此处,谢顿立起身来,“全师南征看似险,实则无险,脱脱破徐州即率师回朝,而没有继续留在江淮,这是元廷犯下的大错。没有脱脱在,元军整个江淮的战事就没有统一的指挥调度。元廷不趁新胜之际全力进击,让我们各路反元义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现在刘福通在淮北,张士诚在淮东、徐寿辉彭和尚在江南,正替我们挡住了各路元军,滁、和一带,并无强兵上将,又地肥人众,正可为我等养精蓄锐之地,当下正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之时。此策我意已定,今日请大家来,是想共商如何进兵。”

    谢顿已然是众人的主公,他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众人就是不服也只好听从,况且这里的诸人都很明白,谢顿说的全是正理,窝在濠州,和赵彭等人内斗是成不了大事的,既然主公心中一切都有成算,那就跟着走吧。朱元璋首先开口:“大哥,我愿为先锋,替南征开道。”

    谢顿沉思了一下,从心底里,谢顿对朱元璋还是很有顾虑的。他近来越来越显得英武果断,又甚会结交人缘,确实是人中之杰,别说一些普通将领,就是常遇春、马骆这样的大将,韩定、苏霍伦这样的谋士都明显对他另眼看待,甚至连自己的小舅子林恩都和他关系极好,还听闻有可能要把自己的妹子嫁给他,只有徐达和李善长与他交情淡淡。虽然说来这也是由于他是自己的长义弟,又执掌亲兵、翼护主帅,人人都以为他是自己的第一亲信,想讨好他也是自然。但想起郭子兴一家原来的下场,谢顿就不敢对他有丝毫懈怠。可又不能不重用他:他确实有才,不用可惜,且不用反而会让他生怨望之心,而旁人若是以为自己连首先追随的义弟都容不下,那自己也就快完蛋了。所以,谢顿一直让他当自己的亲兵指挥使,平时除了经常厚赏,也让他参与闻知绝大数的机密事务,但却从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有独立带兵打仗的机会。

    谢顿不知道的是,朱元璋对如今的处境到底满不满意。按说,自己既救过他的性命,又将他从一个穷困至极的小和尚简拔至现在的高位,可谓恩重。自己又不象郭子兴那么没有大志。虽然自创基业可以不要屈居人下,但风险也要大得多,而跟着自己,若得天下,他也不失公侯之赏,富贵亦不可谓不大。可他会不会是除了皇帝其它都不看不上眼?目前看来不象,可此等枭雄的心思太难猜了。他突然要求带兵为先锋,是想脱离自己的第一步,还是仅仅想立功受赏,巩固在自己眼前的地位。而不让他去,会不会反而让他开始生了疏离之心。

    谢顿脑中电光火石般的想了许多,但旁人看来他只是沉吟了一瞬,便抬起头来答道:“此次事关重大,我亲自带领前队,咱们先去攻下定远,然后把家眷和粗重辎重搬过去,取滁阳之前先当个落脚地。在此之前,李先生、韩先生,你们与汤和、花云先留下守护。想来几日之内,赵彭他们还不好意思翻脸强夺。不过也要小心。”谢顿要亲自出马,其他人自然不用再争。于是转而议论各种移兵的杂事,人多虑密,很快都一一想定,安排好人手去办。

    等谢顿告诉赵均用、彭大、郭子兴、孙德崖,因为濠州城太小,五军并驻经常有所磨擦,为了不坏了和气,所以自己决定要领军离开,此事当然震动了濠州。由于谢顿一直故意保持一种“孤立“”的状态,他们真的以为谢军是因压力所迫,被自己们逼走的。赵、彭自然欢喜,以后就少了一个能平起平坐的对手,又加上濠州起初毕竟是谢顿打下的,如今自己反客为主,虽然是当初恨不得活吞了谢顿,但如今谢顿如此识相,反而倒对谢顿有了点歉意。而郭子兴、孙德崖更有了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冲动之下,四人不但远送谢顿出城,而且还赠了谢军一些马匹兵器。

    定远其实已经多次被元军与义军拉锯,元军上次攻濠州不成,撤退后,这一带实际上近于真空状态。谢军毫不费力的就占领了定远城,几天后,又把家眷和辎重都从濠州迁来。从濠州移驻定远,路程并不远,但却标志着谢军终于完全摆脱了其他反元人马的牵制,成了完全独立的一股争夺天下的力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