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火,他们穿越火场和硝烟,战战兢兢地撤出这个鬼地方,没有指挥,没有行动预案,一切全靠恐惧支配的本能。
潘泽尔了解,这年月的飞机观瞄装置原始,如果一定想打满地乱跑的小步兵,除了用大量的面积杀伤武器也没什么办法,连炮兵都比他们准,所以,飞机打逃兵那是杀鸡用牛刀,习惯了就没什么好怕,要是机灵点,躲过空袭保住性命还是没问题的。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残兵败将们喘了口气,刚跑出没多远,敌人后方就追来一群人,人数不多。此时,逃兵们已经风声鹤唳,拉伸至劲度极限的神经,再也经不起刺激了。
真是被对方逼急了,本来,潘泽尔?华伦斯坦先生就是个要真正跑路的逃兵,人畜无害,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招惹谁,然而战场就像一个大实验室,多种条件和状态的交叠,往往让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也能释放出意想不到的力量,让战争和命运的天平发生不可预见的倾斜。
现在,潘泽尔成了溃兵,像被驱赶的鸡鸭一样,完全任人宰割,横竖是个死,他横下心要跟追兵拚了。
不是夸口,潘泽尔对自己的枪法还是相当有自信的,而且精通敌我双方的很多武器。虽然手里步枪是捡对方的,但这是种很不错的新枪,成色好,准确度也过得去,遇上精通射击的他,击杀中距离的目标八九不离十。
他关上保险,摇晃了一下枪身,凭手感估计弹匣里还有有半数以上的子弹,足够他打上几个三发点射的,食指扣住弹匣上方僵硬的退弹开关,轻轻甩下的弹匣无声的落在盘坐的大腿内侧,拉开枪机,熟练的退出已上膛的那一发子弹后压进弹夹,然后重新插入。再打开保险,把射速卡笋扳到单发上,枪托上肩窝,左手轻托套筒,标尺正确,枪口瞄准远处迫近的追兵方向,整个过程用了不到15秒,对于正在使用敌军武器的潘泽尔来说,马马虎虎。
枪身发轻不太习惯,他把面颊和木枪托靠得紧了些,调整呼吸,克制心跳时影响射击的精度。
也许距离看着不算太远,那是因为目标的身材比较高,看起来距离才显得有点近,要是把握不好这一点,无法击中要害,是难以对移动目标做到一枪致命的。眼前都是平地,准头应该不太差,潘泽尔半跪在粗大的高树后,真是天赐的掩体,坚固而清洁,就是如此,他秉住呼吸,肌肉的反应是惯性而精确的,他需要对抗的只是生死关头心理上巨大的负面压力。
一个身穿蓝色军装的高个小伙子最先出现在照门和准星的尽头,还在招呼他后面的人,他没带钢盔只有布帽,看样子就没怎么打过仗,精神不错,勇往直前。也许这头脑简单的家伙做梦都没想到几个溃兵不但不跑,还敢还手,潘泽尔摇了摇头,一枪就打穿了他的脑袋,发热弹壳的落地的同时,人也扑通一声滚进了旁边的山沟,这才是潘泽尔在战场上熟悉的节奏。
比起阵营这边,那些烤成人干的弟兄们,死者应该感谢潘泽尔让自己死得比较体面了。
联合部队后面上来的人不多,充其量就是班排级的小队,看见己方有人倒了,大概还看到了那边一闪而逝的枪口火焰,也没猛冲,只是对着开火方向边磨边打,看样子就知道后方还有接应的,这些小股人马的行动呆板而致命,只要纠缠住敌人,就不怕消灭不了对方。
潘泽尔旁边的都是些坦克手,平时金戈铁马,作威作福,恨不得看场电影都把坦克停到入口处炫耀,如今离了坐骑基本上都麻爪了。于是,他不失时机地跟其他人说,现在敌众我寡,自己这点人肯定打不过人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开跑,不然一会儿被围了就是一勺烩,大家都要死。
其实,潘泽尔真是早想单飞了,其他人既不懂挖工事,也不会打游击,横竖都是累赘,真要一起回去了,他在军事法庭的听证会上,还会多几个证人。幸亏那几个一听有机会活命,都没跟他客气就转身四散而去,正遂了他的心愿。
可能坦克兵们最后还是运气比较背,潘泽尔自顾自的跑了一阵,就听见那边枪声大作,他这边则时来运转,没有追兵。
那天的午后,又来了几个搜查小队,不幸,还带了狗。山里太阳晃眼,难分东南西北,潘泽尔成了惊弓之鸟,根本没敢往远跑,干脆就沿着原路往回走,又溜到了那个被毁的兵站附近。毕竟那边早都被搜过了,敌人回头的可能性也相对较少,也许还有能弄点东西填填肚子。
最麻烦的就是要对付死狗的鼻子,潘泽尔一狠心,抓了一具烧的外面掉渣,里面却粘滑冒油的尸体,从头到脚抹了一身死人的体液,然后趴在高草地里等待机会。
巡逻队来过附近两次,狗经过训练,对活人的味道很敏感,对死人就兴趣不大了,潘泽尔咬着牙,自己都为自己感到恶心,何况是比他鼻子好几万倍的军犬?有时候脚步近了,搜索队大概是看见那边苍蝇飞的很欢乐,他们八成吃过饭了,也就没有了继续参观后倒胃的兴趣。
不知过了多久,斗胆伸手轰开满头飞的苍蝇,已经到了太阳下山时分,整个战场上就剩下了潘泽尔一个活人,肮脏的像刚在粪池里洗了个澡。潘泽尔在坦克边靠了一会儿,肚子饿得要死,手虽然脏的厉害,但估计什么东西放他手里,他都能直接让嘴里塞。
兵站里原来剩下的那点没坏的东西,不是被塞进坦克烧掉了,就是被人家捡了回去。眼下正是开春三月,山林子里的树上和草里都没什么东西能吃。
歇了一阵子,潘泽尔费了天大的力气,从烂坦克的车体上割了几截拖曳用的钢缆铁丝,在草里下了好几个套,耐着性子等了半天都没有什么动静。这时他才想起来,上午自己的部队和对方交过火了,那时动手都是枪伤,尸体应该未毁,也许死人身上还有些能助他活命的东西。
修长的影子拖在背后,在昏暗的光线中,潘泽尔看起来更加像个四处觅食的孤魂野鬼,还好这附近没有什么东西跟他竞争。结果很沮丧,看来白天战友们枪法很臭没打死对方什么人,要不就是搜索队把完好的死尸都处理了,他找了半天都没什么收获。
刚想回去看看有没有小动物想无私奉献,潘泽尔就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面淅淅簌簌地响起来,一头身上还有些条纹的大野猪窜了出来,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有时候人的运气好真就是没办法,潘泽尔正准备想个什么能不开枪的办法把这大家伙放倒,后面居然还跟出七八个小的。大小一家子野猪春游的盛况让他禁不住感动不已,喉头紧缩,口水狂溢,这么多的肉,大摇大摆地在饿鬼眼前散步,哪能不叫人心旷神怡?
这下干一票,几天的干粮都有找落了,要是自己命好,大概还能摸回去,或者遇上接应的部队也说不定。问题是,潘泽尔如何能不放枪干倒上百斤的野猪呢?野猪们开始往远处走了,他静下心,想想这群东西恐怕不比他饱多少,反正潘泽尔是吃定了它们了,也不急着马上动手,一会儿猪们吃些草根野果,也就等于是专门为他补充维生素了。
于是,确定周围暂无严重敌情,他把步枪斜挎背后,拔出匕首,轻手轻脚的跟在那群猪的后面,这些野猪都不很大,冬天掉了膘,瘦得跟大狗似的,上坡下沟的居然很灵活,要不是跟着它们,潘泽尔都不知道怎么走下这道陡峭的山崖了。
四周开始有了虫鸣和鸟叫的声音,月亮自高高的山壁上升起,潘泽尔置身于一条白银般的峡谷,周围的环境宛如魔幻世界,求生的渴望和精神的贯注,压倒了他心底里那种对未知环境的原始恐惧,苍白月色的柔和安逸照在身上,好像淑女高贵矜持的轻抚,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小时候,他就听说这满月是“魔女”活动的最佳时刻,不过今天大白天就被“魔女”狠狠地修理了一回,险些把命也丢了,这件事更坚定了潘泽尔当逃兵的决心。
这年月,地上的步兵就算躲进了坚固的坦克,也只是那些飞天魔女的盘中餐,难怪“魔女”一旦落入人类步兵的手里就会被整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毕竟,弱者的仇恨经过酝酿,往往是异常强大而偏执的。
反过来说,和“魔女”在一起的人反而是最安全的,听说那些“天兵”都需要两个人驾驶,也就是说,“魔女”尽管有利害的妖法,还需要个出力气的车夫搭伙,难怪今天看见的“天兵”飞行器肚子那么大,原来里面真能装两个人。当然,潘泽尔自然还是想不通,那东西没有螺旋桨是怎么飞起来的。
有时候真是想尝尝在天上飞的感觉,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永远在地上挨打呢?没人想当炮灰,男子汉宁可成为一颗耀眼的流星消失在天际,也比在地上作一只谨小慎微的蚂蚁强百倍。
潘泽尔触景伤情,感慨唏嘘之际,野猪们停住了,它们围住了一块地方,开始哼哼唧唧,好像人类吃饭前先要做个小型祷告似的。潘泽尔心里上火,不由得咒骂起来,要吃就快吃,你们吃完,我吃你们,大家速战速决,互相成全嘛。
大野猪晃悠了半天,居然拱出了一只白白的人手!潘泽尔心里猛地一紧,随即又兴奋起来,原来这就是他这几天唯一的一个战果,那个被一枪毙命的小伙子,看来二人缘分不浅,一天之内都两世为人了还能见面。
作为人类信仰和政治立场也许不同,但是潘泽尔还不具备看着同类被猪啃成骨头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何况,那些猪都是要落进他肚子的,他被猪吃掉,潘泽尔这只黄雀就会很为难了。
也是被吓破了胆,潘泽尔真不敢开枪,只好拔出匕首偷偷的摸过去,然后一个鱼跃,成败在此一举!
野猪感觉也很灵敏,听见背后风声不对拔腿就跑,小的动作太快根本抓不住,他一刀就捅在大野猪后腿上。那东西够野性,回头张嘴就啃,潘泽尔大半个身子还趴在地上,刚用肘支起一点身子,毛茸茸的大猪脸就兀现在他眼睛边上了,他甚至能注意到那猪还没开吃,嘴巴很干净,就是一对明晃晃的獠牙绝对吓人。
说时迟那时快,软乎乎的猪鼻子擦过他的脸。
潘泽尔惨叫了一声,因为那鼻子后面还有支出唇外的大尖牙,正好在他脸颊和鼻梁间画了一个“一”字的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猪刚硬的鬃毛在潘泽尔耳际厮磨着,耳朵里都是野猪的闷哼声,原来野猪不是靠撞,是靠咬的!潘泽尔鼻子嘴里都是血,肩膀上还被猪死死啃住了。一不做二不休,怕飞机怕坦克还怕你个死猪头不成?
没有退路的潘泽尔干脆用手死死的掐住猪牙,另一只手拔出匕首,从猪的脖子下面的软处狠狠地刺进去,幸亏抓住了獠牙,野猪的力气不小,挨了致命一刀干脆把他的肩膀连皮带衣服都给撕开了,然后还想逃走。
畜牲!你他妈的倒是比我不开窍的指挥官机灵,知道见好就收,知难而退,潘泽尔心里直骂娘,手臂则一把从上面环抱住猪头,奋力跃上猪背,扣住了猪脖子死活都不松手。那畜牲发了狠,居然还驮着他走出了五十多米,最后当潘泽尔的手粘的快握不住刀柄时,野猪才不甘心的倒下了。
战胜了野猪,潘泽尔连拖死猪的力气都没有了,尤其是那一脸血,这环境不用说要消毒,连个干净的布都没有,万一感染了,时间一长非死在这鸟地方不可。不过条件不好,他也顾不上那么多讲究了,只求早点填饱了肚子,走出山区才是当务之急。
总之,地上的死倒算是幸运了,他掉下了山崖,居然不可思议的留了个全尸,脑门上也就一个早已干涸的小洞,那张脸没什么特殊之处,人也不是三头六臂,可是潘泽尔一看之下,居然身不由己的坐倒在地上。
天啊,这种事怎么可能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