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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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好铁不捻钉,好男不当兵!吃没个吃,喝没个喝的,又要听他们摆布,我才不去参加啥抗联!把兄弟,有这么多好家什,以后咱俩拉手干,那咱就是这一带的皇上!小鼻子不是横吗?咱也不惯着他,照样打!打小鼻子还分啥抗联不抗联的!"占山好在马背上悠闲的抽着烟.

    "话也不能这么说.古话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在小日本是越来越多了,看架势是想把咱中国都吞下去.凭咱这几百号人想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折腾,怕是蹦达不了几天."老白毛见肖天虎沉默着不说话,接过话茬说道.

    "啥卵子吊毛的.老子就知道有枪有炮就是爷,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当个抗联,有酒喝吗?有女人玩吗?有大烟抽吗?咱提拎着脑袋做胡子,不图这个,还图个啥呢!"在占山好的心里,一个绺子里除了大当家的之外,全是崽子,没人有资格跟他说话,语气就生硬起来.

    "张大帅厉害不,最后还不是给小日本炸死了?有枪有炮也不中,跟他们干,就得讲究个招数.总在那一个地场占着山头等小日本来祸害咱,早晚跟那张大帅一样下场.还不如跟了抗联到处转战,杀个痛快!"老白毛说道.

    "得得得!别**罗嗦了,有了这些嚼货,先过几天好日子再说!"占山好不耐烦的打马向前.

    肖天虎一路上始终在盘算着这件事.最近,跟前儿的绺子少了很多,原来以为不是被日本人消灭了就是金盆洗手,去哈尔滨买房子置地,过舒服日子去了.现在看来有不少都在抗联里干.那个赵一曼说的人民,就是附近种地的老百姓吧?要跟着他们打日本人,真的会被老百姓记住吗?干爹要是活着,也是这样的老百姓.做个英雄,被干爹这样的人记住,就算死了也值个!

    "停住!赶紧散开!"占山好突然从前面打马返回,神情惶急:"今儿个风不顺!前面又来了一支人马!赶紧把枪顺过来,准备开火!"

    肖天虎急忙打马去前面察看.老爷儿已经落在了山尖上,把岭上的山峰树木都镀上了一层火红的颜色.离山寨还远,又人疲马乏的,要是这时候再遭遇一场拼杀,不知道能剩下几个活着回去的.

    一队人马背着残霞疾速奔过来.肖天虎定睛看了一下,急忙打马迎接上去.那跑在最前面的两匹马,一匹漆黑,一匹跟雪一般的青白,不正是黑风和花狸猫的雪青马吗!

    如果是从前,花狸猫在前面出现,肖天虎是绝不会当着崽子们的面迎接上去的,那样会被别人看成是软骨头,不像个汉子,会失去了威信.但这次几乎没啥也没想,只觉得有些软呼呼的东西在心里,不由就迎了上去.

    "咋不在山寨待着!这样在马背上颠哒,你也不怕......"见了面,肖天虎的语调倒严厉起来.

    "你们这一大天不回去,谁知道出了啥事!你要是出了事儿,我在山里还待个屁!"花狸猫语调都变了,气喘吁吁的.

    黑风见了肖天虎,急凑过来,用脑袋拱他.正碰到肖天虎的伤腿,一阵剧痛,他面容忍不住拧了一下.

    "大当家的,是不是不顺当?你这腿咋地了!"黑风上骑着的镇三山赶紧翻下马,小心的察看肖天虎的伤腿.

    "挺顺当的.就是睡了些兄弟."肖天虎语气暗下来.其实不用多说,也能看见后面跟过来的队伍神情疲惫,吊胳膊的,耷拉肩膀的,几乎身上都有血迹.一看就是经过了血战.

    "把兄弟里哪个睡了?"镇三山急切的边问边用眼睛去找.

    "疤瘌眼睡了."肖天虎道.

    "大当家的,我说让我去干你咋不答应啊,他前些日子还发烧......"镇三山声音哽咽了.平日里他与疤瘌眼交情很好,俩人以前出去做事,都是不顾自己性命也要保对方平安的打法,一向配合得默契.

    花狸猫向马队里只一扫就看见了赵黑子,心头有些诧异,忙打马上前问了些寒暖.

    "别罗嗦了.这次虽折了疤瘌眼,但又给你找了个新水香兄弟.晚上开堂子,喝血酒!"肖天虎说对镇三山说完,一夹马腹,向前走去.

    6.

    五盏野猪油灯燃烧的糊吧味儿塞满了屋子.冬天的木刻楞本就封得严实,烟气排不出去,墙壁上插的大明子和野猪油灯的烟雾把屋子里的空气侵得很浑浊,呼吸都有些费劲.

    明子燃烧后落下的勾勾状烟灰掉进酒碗里,慢慢的转圈,像浮着些细小的虫子.酒碗已经放在那里半天了,大当家的还没到.桌子上一大盆狍子肉看起来有点凉了,没有了热乎气儿;野鸡炖蘑菇那层汤上浮着的油皮也渐渐凝住.

    虽然肚子早饿瘪了,但大伙看着酒菜,也没胃口.

    "一会给疤瘌眼兄弟上柱香吧,别耷拉着脑袋了.吃这口饭的,不分时辰和地场,说睡就睡了.又不是头一次经着这事儿,过去就算了."老白毛安慰神情呆滞的镇三山.

    "听说大当家的新找了个水香,原是哪个山头的?"二毛子问道.

    "以前朱家大院那个护院的大把势.这次要不是他,砸这窑说不定多死多少兄弟呢!"老白毛说.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了,肖天虎被赵黑子搀扶着走了进来.他的那条伤腿直绷着,几乎是在拖着走路.

    到了桌子前,肖天虎看了看围在桌边的四梁八柱,阴沉着脸没出声.他推开搀扶着他的赵黑子,慢慢的挪到南边靠墙放着的桌子边上,拈起三柱香点了,擎着香闭眼睛拜了几拜,口中说道:"下有地上有天,你跟兄弟一线牵;此去阴山歇歇脚,还望阎罗多容宽.疤瘌眼兄弟,你走好,大哥给你上香了!"

    桌子上摆了一只装满了小米的大碗,肖天虎刚把香**小米里,镇三山和众人就走了过来,也依样烧了香.肖天虎见大伙都坐了回来,就把赵黑子拉过来,指给大家.

    "打今儿个起,他就是咱绺子里的水香.以后大伙兄弟相称,都在一个马勺里搅食,有个山短水凉的,互相多帮衬着点!"肖天虎坐下说道.

    "好!"老白毛站起身子,过去把赵黑子拉到地中央,燃了六根香,递给赵黑子三根,自己两只手夹住三根,对赵黑子说:"依我的样儿,起誓!"

    老白毛面向南方,右膝单腿跪下,高举香柱;赵黑子一见,也学着跪下.

    "拜过老祖拜四方,大当家的在中央!"老白毛举香吟道.

    "拜过老祖拜四方,大当家的在中央."赵黑子跟着学舌.

    "家有家规,绺有绺规,我要遵守!"老白毛接着道.赵黑子机械的模仿着.

    "我要是不守绺规,横推(耍滑藏奸,不忠心)竖压(糟蹋女人)我不得好死."赵黑子跟着老白毛说道.

    "我上前方,一枪打死,一炮轰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肖天虎蒙胧了眼神,透过青淡的烟气看去,那半跪着的赵黑子仿佛是少年时候的自己.入抗联是个啥仪式呢?肖天虎想了一下,对自己的念头有些吃惊.回来之后,自己好像就在做着去抗联的打算.他甚至有些讨厌这样的仪式了,这样有些腐烂味道的仪式,在抗联里一定不会有!那些人,那个赵一曼的眼神多干净,他们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来笼络人心的.肖天虎隐隐觉得,他们那样的活着,才是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活法!

    可是,大着肚子的花狸猫咋办?自己的孩子咋办!总不能跟着一起骑马去杀小日本儿啊!

    老白毛带着赵黑子已经发过誓,转回了桌子边.林小辫抽出他那把锋利的刀子,递给肖天虎.肖天虎醒了神儿,接过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划开个口子,把血滴进酒碗,然后把刀子递给赵黑子.赵黑子接过,也同样割手滴血.轮到镇三山的时候,他直接在自己的胳膊上使劲拉了一刀,血跟水流一样淌进碗里,那酒立刻变得黏稠鲜红.他的眼泪也跟着血一起滴进酒里。“疤瘌眼兄弟。。。。。。”他在心里叫着。

    石头疙瘩一样的汉子,也会流泪。

    "从今往后,大伙的血就流在一起了.喝酒吃肉,滚刀挨枪,不起二心!"肖天虎说完喝下第一口血酒,酒有些原始的腥气,又带了血的温热.喝起来就多了些气概.肖天虎自打做了胡子,这样的酒喝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了,食指上刀割的疤痕也多得数不清,但唯有这次他觉得自己的话少了些劲头,有些应付的味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