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黑子刚要冲过去，见肖天虎啊的一声栽倒，赶紧返回来，用自己粗壮的身子挡住肖天虎，低头卷起肖天虎的裤管，察看伤势．
血并没流出很多．子弹打在冰上，已经消耗了大部分的力量，所以弹起的时候虽然穿透了肖天虎的棉裤，但已经没多大劲了．一只橙黄色的子弹头镶嵌在小腿的迎面骨上，只露出个屁股．
赵黑子咬紧牙关，手指头揪住子弹头，一使劲拔了出来．肖天虎没出声，只是腿明显的痉挛了一下．
＂挺着点大当家的！＂赵黑子扯下自己衣襟上的一块布，手忙脚乱的给肖天虎包扎．身边子弹呼啸而过．崽子们见大当家的冲过来了，全都不顾命的往对岸猛射．一时间倒也压制住不少火力．
＂你赶紧去鹰嘴砬子！＂肖天虎推开赵黑子，挣扎着想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劲儿，身子一软又坐到冰上：＂快！把花狸．．．．．是桂枝，接了马上走！＂
＂桂枝．．．．．．＂赵黑子犹豫了一下，站起了身：＂我要杀了猪羔子，给俺娘报仇！＂
＂万一我今天山塌水断，记住！以后她的小孩亲爹姓肖！＂肖天虎一把推开赵黑子，坐着把一梭子子弹扫向对岸，然后说：＂这个仇我给你报！你现在赶紧走！＂
赵黑子不再犹豫，躬着腰边射击边向河的上游移动．占山好正躲在剩下的一个桥墩子后面向对岸发着冷枪，见赵黑子跑过来，看看正坐在冰面上射击的肖天虎，赶紧给赵黑子让开了一块地方．
＂兄弟，咱俩顺着河道往上冲！你管直（枪法好），掩护着我！以后到我那去干，我老鸹沟的大炮头位子给你留着！＂占山好急促的说道．
赵黑子看了占山好一眼，没出声，拔脚自己往上游猛跑．骨碌了几个跟头，却侥幸躲过了跟来的子弹．赵黑子拼命跑出火力网，刚要往柳条通子里面钻，猛听得不远处马蹄杂乱的响起．没等躲避开，就见一队人马呼啸而来，在他身边并没停顿，直奔关东军的阵地扑过去，没看见他一般．
＂这儿躲着一个胆小鬼呢！＂掠过的马上一个声音说道．
＂都像这样做藏头乌龟，抗战什么时候才能胜利！＂话音一飘而过．
赵黑子的脸腾的火烧一般，腾的站起身子追着马队而去．
柳条通子里的山本和朱高止，做梦也没想到会杀过来这么一支勇猛的队伍，在密集的枪声中立刻乱成一团．马队在接近目标的时候，自然的散成了扇形，如同铁钳一般坚定的夹了过来．马背上的骑手把枪托得稳稳的，射出的子弹把柳条打得纷纷断裂．只 一瞬间，山本的阵形就被打乱了．
河面上顽强抵抗的胡子们见来了救兵，都兴奋的跃起来，不顾冰面溜滑，呐喊着向岸上冲．
山本企图分兵两处，一部分迎击冲过来的胡子，另外一部分对付那支突如其来的队伍．可是已经太晚了，那支马队快速形成的半包围圈如果合拢，他们会像落入网中的鱼虾一样被消灭掉．山本急忙命令司机去发动汽车．
没等那支队伍靠拢，几辆汽车从远处的柳条通子里开足马力吼叫着冲出来，直接落到河面上，顺着河道飞快的向下游驶去．几个跟在车屁股后面狂跑的山林警察转眼就被子弹打翻在冰上．
岸上留下的清一色是穿了黑色服装的山林警察，见山本已经跑了，立刻逃的逃，投降的投降．胡子们冲上岸，把枪口对准那些举着枪投降的山林警察，片刻工夫就杀了个干净．
赵黑子跑过来，一个一个的扒拉那些尸体，并没找见朱高止．他赶紧跳下河道，那几辆汽车已经顺着光滑的冰面跑得没了踪影．
４．
肖天虎被几个崽子架起来骑到马背上，一条伤腿悬挂着，疼得冒汗，面色上却冷淡平静，没事人一样的打马往对岸去．崽子们急忙收拾马车上的物资弹药，把车小心的赶上冰面，那拉车的马匹仿佛被眼前的景象惊了，半天不肯前进．
晶莹的冰上，满是死去的崽子和马匹，流出的血一点点一处处凝固在河面，像是绽放的鲜艳花朵．肖天虎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神依旧犀利尖锐．
那条伤腿不能踩马镫，坐骑跃上河岸的时候，差点把肖天虎给颠下马．他努力的稳了稳身子，才没有摔下去．
＂你们是哪个绺子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此时此地显得非常的突兀．
这个女声有明显的南方口音，虽然清脆细软，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不容任何人忽视．几个收拾战场的崽子惊住了，都站直身子傻傻的看过去．
一匹雪白的高大战马悠闲的踱过来，马背上的骑手却纤细瘦小．一看那清秀的五官就知道是个女人，再配上头戴的银狐狸皮帽子，白羊羔皮外衣，整个看上去洁白素净，像是从雪世界里走过来的仙人．
＂我是八道岭的哮天虎．＂肖天虎不由得打马上前，声音柔和低沉得不像一个刀尖上血沫子里打滚的大当家的．
马上的女人看定他．女人的眼睛是那种很漂亮的凤眼，清澈明净中却有让人胆寒的坚定和犀利，肖天虎有些不敢正视．他心里无比奇怪，这世上能让他伏贴的人除了干爹外还从没遇见过，怎么今天一见了这个人就打心眼儿里先弱了几分？
＂我听说过你，＂女人的眼神缓了缓，面色舒展开一些：＂打野田，打山本，打朱高止的就是你吧？你的这些功劳我们会记住，人民群众也会记住！＂
肖天虎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他第一次隐约感到到了什么叫做自豪．自己做的这些事，甚至少年时就当了胡子，一步步走过来无非是为了报仇雪恨，哪想过这是啥功劳，哪想过会被别人记住！女人说话时候语调不急不缓，却字字沉甸甸的有分量．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德容当后报．以后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给传个话，我肖天虎以命相还！＂肖天虎说完，问道： ＂敢问恩人大名？＂
＂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二团政委，赵一曼．＂女人淡淡的说道．
＂啊？你就是红枪白马赵一曼？＂占山好惊讶的说．
＂我就是．听说有人攻打县城，我就带队伍过来支援．还以为是抗联部队，原来是你们！好样的，以后跟我们一起战斗吧，把鬼子赶出中国去！＂赵一曼说道．
崽子们也惊讶，这么个文静的女人，竟然就是张广才岭和老爷岭上无人不知的抗日英雄，日本人称为＂红枪白马＂的赵一曼！传说她双枪能打下天上飞的小麻雀，单刀能活劈关东军的大佐．今天可算见到了，却是这样一个好看得天仙一样，纤瘦得柳条一般的女子！
在东北的白山黑水间，关于＂南杨北赵＂抗日打鬼子的事儿，每个人都能说上几段．杨靖宇一直活动在张广才岭的南边，靠近长白山的位置．占山好以前曾经见过杨靖宇一面，那是个一米九十多的，铁塔般的大汉，剑眉虎目，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英雄；而眼前这个赵一曼，虽然刚来到珠河附近组织抗日活动不久，关于她的故事却一点也不少，日本人的报纸也连篇登载她的厉害，惊呼为＂超人＂．
大伙都把目光看向这个镇定自若的女子．女子瘦弱的外表下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所有人都相信了，这就是那个纵横无敌的女英雄．
＂老家伙，你也在这儿啊！＂一匹马凑了过来，马背上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冰上飞？你咋也成了抗联里的人？＂占山好仔细看了看，才认出这人是以前赫赫有名的胡子，占据江崴子的冰上飞．
＂现在有点血性的汉子，谁不抗日！让小鬼子骑到脖子上拉屎撒尿，活着连个猪狗都不如！＂冰上飞说道．
＂咱也抗日啊！咱杀的小鼻子不少，还砸了他们的县城，这不是抗日吗？＂占山好道．
＂要是还跟咱们从前那样小打小闹儿的，早晚要被鬼子吃掉．以后鬼子越来越多，你砸窑都没地场下手！再说了，你现在死了，那叫睡了，早晚烂成稀泥，狗都不啃；在队伍里战死了，那叫英雄！你做稀泥还是做英雄？干脆，就跟着我们走吧，别**磨叽了！＂冰上飞说．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今天要是没你们搭把手，这趟估摸着就白走了．没啥说的，三一三十一开拆！你们拿吧．＂占山好说道．
＂先放你们那里存着．现在你们赶紧回山寨休整，苇河那边的鬼子已经快到了！记住，以后我会派人去找你们的．你们加入抗联，就是人民的队伍；你们继续打家劫舍，只有死路一条！＂赵一曼的话语仍旧平和，眼神却凌厉．
肖天虎几乎一直呆着没说话．赵一曼，抗联，冰上飞，鬼子，胡子，山寨，人民群众，孩子，乱哄哄的填满了脑袋，他觉得有些新鲜的活法，正一窜一窜的总要冒出头来，这对他似乎有着无比的诱惑．
没等他回过味儿来，那队伍已经狂风一样卷向山冈，隐进林子里去了，只留下些飞舞的雪沫子．
这赵一曼就是干爹给他讲过的救世神人吧！肖天虎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