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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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花狸猫扑上来的时候,肖天虎的伤腿一挫,钻心的疼,忍不住低声叫了一下.花狸猫赶紧扶住他,才想到他腿上的伤.

    在胡子生涯中,这样的伤势算是最轻微的了.虽然不太利索,但毕竟能站着能走动,也不耽误吃喝思考.弄几个干瘪的马粪包(一种形状颜色类似马粪的草药)糊上,再绑上绷带,然后就跟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般的,想也不去想.

    "还疼吗?你们砸县城的时候,咋就没弄点好药回来!"花狸猫心疼的蹲下搂起肖天虎的裤腿,用嘴心疼的去吹那伤处.

    "你说,是个啥劲头儿,能让一个女人撇家舍业的去打日本人呢?"肖天虎看着屋子的某处,像是问花狸猫,又像是自言自语.

    "女人?哪个女人?"花狸猫警惕的站起身.

    "赵一曼."

    "红枪白马赵一曼?早就听说过她.以后我也要做一个那样的女人!"花狸猫神往的说.

    "今天要不是她带抗联去打散了日本人和黑狗子,我要活着回来怕是也难了."

    "啊?你咋不早说!她长得啥样?穿的啥衣服?好看不?"花狸猫扯住肖天虎的胳膊,急切的问.

    "你别扯淡了!啥好看不好看的?光是她那精神头儿,就没人能学得来."肖天虎道.

    "真的?哪天你带我见见她,我就不信我赶不上她!"花狸猫站直身子,挺了挺高耸的胸脯.

    要在平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此刻肖天虎会伸出手去捉住她胸前的那一对,揉弄一番.他喜欢花狸猫那对骄傲的**,那里是他紧张枯燥生活中的乐园.可现在他看着花狸猫,却没半点那心思.

    "你早晚会见到她的.她让咱们绺子加入抗联.你说咋样,去不去?"肖天虎点了根烟,狠吸一口问道.

    "好,去!咋不去呢,整天在这山里待着,都憋屈死了!以后我就跟她比试比试,看谁枪法好,看谁俊!"花狸猫兴奋的说.

    "好?去了就整天是行军打仗,你肚子里的孩子咋办!"肖天虎说道:"老母猪下羔子还知道不跑不颠呢,要不咋保胎?"

    "那咋办?总不能我生了孩子以后再去吧?"花狸猫说.

    "要不,你找个地方先待着,等生完孩子你再去找我咋样?"肖天虎觉得这主意不错,语气有些兴奋.

    "你真能扯淡!满东北都是日本人关东军,我一个女的,自己找地方生孩子去?生完了谁伺候我月子?月子后咋带着孩子?"花狸猫顿了一顿:"要不,干脆颠哒掉他算了!"

    "你敢!要真弄没了,我毙了你!"肖天虎像被扎了一样,声音陡然高了起来

    肖天虎坐在炕上抽烟,他觉得此时俩人像是在炕头上吵架的农家小夫妻,虽憋了些火气却一点也不伤人.他有些迷恋这种气氛,这样活生生的家庭温暖,能让他冰冷的心立刻融化得柔软.他希望花狸猫继续跟他争吵下去,但她已经疲惫的躺到了炕上.灯火下花狸猫的脸盘,能看见一些莫名其妙长出来的褐色斑纹.

    要是有个孩子,一家三口在这屋子里,会是个啥滋味呢?

    操你娘的小日本,不是你们来了,哪能把人逼到这份堆儿!肖天虎在心里暗暗骂道,倒头躺在炕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8.

    "大当家的,砸县城睡了那么多崽子,得找些人来补上."镇三山说:"这次咱的动静这么大,咋不像以前那样有人来投奔呢?都他妈的死哪去了!"

    "有血性的都去投奔抗联了,愿意当狗的就投奔满洲国去了."肖天虎不假思索回道.

    "抗联真有那么神吗?可惜啊没看见!"镇三山遗憾的说.

    肖天虎和四梁八柱站在山洞口那里看下面的崽子练习拼杀.崽子们都掐了木头棍子,哈哈啊啊的叫地欢实.那些原来鹰嘴砬子上的大烟鬼,已经戒得差不多了,此刻看起来有了些劲头,但跟八道岭过来那些同类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就像狗跟饿狼打架一般,坚持不了几个回合.肖天虎有意把鹰嘴砬子与八道岭分成两个阵营,互相搏击.开头那些刚戒了烟的崽子还凶猛,但只一会工夫就手软筋疲,木棍都攥不住,鹰嘴砬子的崽子猛力劈刺,木棍脱手而落.

    "好!"肖天虎忍不住喊了一声.一个剽悍的崽子对付三个大烟鬼,把他们手里的木棍都挑飞了.腿上的伤差不多全好了,只是使劲的时候稍微有点疼,肖天虎手刺痒难忍,很想下去舞弄几下,刚一探身,被花狸猫抓着袖子扯住,不让他去.

    "这崽子越来越少,却没新的生荒子来投.大当家的有啥主意吗?"镇三山担心的问.

    "去砸部落."老白毛说.

    "部落......"肖天虎沉吟一下:"对,就砸部落!先放眼线去弄个仔细,把部落边上的沟沟坎坎儿都画下来.最好能混进部落里看个清楚!"

    "好!里面的人都快饿死了,咱把部落砸下来,还不都跟着咱来?"镇三山也觉得有道理:"老白毛你脑瓜子转得就是快,怨不得你的毛都白了!你卡吧裆那儿的毛也......"

    花狸猫一脚踹到镇三山的胯骨上,镇三山才醒悟过来,忙笑着道:"大嫂大嫂,咱忘了你在这儿了,对不住!你随便踢随便踹."

    "先砸二部落."肖天虎咬牙说道.

    二部落里面的老百姓,就是干爹那个屯子里的人.

    部落,全称叫"集团部落",是日本人占了东北后,老百姓才熟悉的一个词汇.以前不但没听说过,更做梦也想不到会被赶进啥"部落"里去住.

    那些强占了耕地的"开拓团"虽然很快得到了大量的土地,但一是人手不够,二是日本人根本不会种旱田,所以必须要找中国人做劳力.高粱谷子苞米大豆,这些庄稼小鼻子在老家很吃很少吃到,更别说种了,他们就希罕大米.可是作为战略粮食储备,大米饭一是战时不好做熟,二是不容易携带.所以旱田还是要种的.

    老百姓自然不愿意老老实实给小鼻子种地.往往是干了一天两天的,就趁黑天跑了.旱田没人种,日本人就想出一个霸道的办法.先是由关东军带着军警,把屯子里的房子都烧了扒了,然后用枪逼着屯子里的人去无人居住的山坡上挖巨大的圆形壕沟,在壕沟里面建高高的土墙,建成后仿佛平地起了一座圆形的城堡.日本人又让在里面胡乱的搭了些工棚子,强行把没了地的农民赶进去住.

    日本人把这个过程叫做"集家并屯".

    都说部落里不是人住的地方.里面的人喝水,只能找下雨存在水泡子里的水,除了下地干活,平时人不许出部落,吃喝拉撒都在部落里.那么一垧多大的地场,泡子的水里很快就混了许多屎尿,埋汰得泛起一层鲜艳的绿泡.这样的水喝下去,肚子就整天咕噜咕噜叫唤,人呼出的口气都带着浓烈的腐臭味儿;更可怕的是饿,一天就给那么一捧粮食,够不够就不管了.老百姓连个半饱都达不到,都说像是在喂鸟.

    这样的生存条件下,却要每天下地去干那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农活.冬天里,这些人要去给关东军修工事,挖战备山洞,去山里采伐,进井底挖煤.部落里的人往往挺不了多久,就死了.关东军带了黑狗子到处抓丁,往里面塞,以做补充.

    老百姓待在这地狱一般的地方,自己的命还剩几天儿,差不多掰着手指头都能算计得出来,所以往往拼命也要往外逃.但能够成功逃跑的,几乎没有.

    部落中负责管理和治安的,是"讨伐队"."讨伐队"多数是些从前的恶棍流氓,有些还是监狱里放出来的囚犯,甚至是临砍脑袋的死囚.关东军把他们集中到一起,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和教育,个个心狠手辣,残杀起自己的乡亲来,丝毫不手软.如果哪里战事吃紧,"讨伐队"立刻又变成了一支机动力量,马上赶去充当炮灰.

    部落的四角都建有炮楼,里面就住着这些"讨伐队"队员,在上面看见有逃跑的老百姓,立刻射活动靶一样的射杀.事实上,能够跑出土围墙的人很少,一是墙太高,要好几个人摞一起才能够着墙顶,跳下去还能站起来的人就算是好手了;再者站起来后,眼前就是壕沟和铁丝网,要翻越也难.尝试着这样逃跑的人,几乎都是活够了,最后挣扎一下而已.

    老百姓家有猪圈,有牛圈,有羊圈.可这些圈跟部落比起来,还算是舒服些的.老百姓把这些部落叫做"人圈",直觉得自己活着还不如牲口.

    只一两年的工夫,这样大大小小的"部落"就遍及山区的每个村屯.部落为了便于管理,被编了号码.肖天虎从小生活的那个屯子,是二部落.

    "掌柜的,放眼线是你的活儿.你刚做这个水香,不懂规矩.这次我打个样儿,你看着咋做的,以后就熟络了."老白毛对赵黑子说完,就带着他向下面走去,拉出两个看上去面容憨厚,但在拼刺中却凶狠的崽子,详细吩咐任务.

    胡子砸窑都是为了钱物,而这次却是为了人.这样的赔本买卖以前谁也不会去干,现在肖天虎却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一是如今不比从前:以前那些遭了灾交不上租子的农民,不愿意在煤井下面过见不着太阳日子的矿工,犯了官司的莽汉,还有做生意赔光了老本,被人家追着要债的生意人......这些人在走投无路的当口,首先想到的就是去山里入绺子,吃打饭做胡子.反正命也贱,去山里至少有口饭吃,弄好了还能砸个花窑享受一番,就都把刹下心来做这营生,至于脑袋啥时候被摘瓜搬家,暂且放在一边不去想,到时候再说.政局不稳兵荒马乱的,这样的人很多,绺子从来不为减员担心.但近来状况却不同了,他们有了更好的出路.满洲军,讨伐队,山林警察,甚至县城里大户人家的护院打手,都花了血本招人,待遇也不错,不但吃得保穿得暖,还有酒喝有肉吃,最重要是出去在老百姓跟前威风挂价儿!而其中那些有血性的,不愿意狗一样活在日本人羽翼下的汉子,去投抗联自然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当胡子,渐渐没人希罕,仿佛嫁穷丑的汉子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二是肖天虎不忍那些从小在一起生活的乡亲,在部落里活活冻死饿死累死.自己做了一个胡子,从没想过为乡亲们做些啥好事,甚至连回去看看的勇气都没有,也怕给乡亲们带去罗乱.一朝为匪,三代见不得人.但这次他决定去做件好事,把他们救出来.哪怕他们不愿当胡子,也要给他们带上钱粮,离开这山里,去外面找个好营生干.

    那些刚从县城得来的迫击炮,本想尽早试试它们的威力,但这次砸部落是不能动用了,甚至连手榴弹和手雷也不能用,那样怕是会伤了土围墙里的乡亲.肖天虎想着,活动了一下那条伤腿,只稍微有点疼了,看来已没大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