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溶论黛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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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溶轻轻的把丝帕拈了起来,像捧着一件无价之宝一样小心的翻看着:丝帕细薄柔软,质地上乘,但明显已经不新了!一个公侯家的小姐拿一方旧帕是很失身份的,除非……这丝帕对她有非常的意义。

    不写情词不写诗,

    一方素帕寄心知。

    心知拿了颠倒看,

    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一首俚语忽的涌上水溶心头,水溶的心随着轿子的摇晃而跌宕:想来她的‘心知’必是宝玉无疑了!

    此时宝玉的音容笑貌清晰的浮现在水溶的脑海里:玉立修身,面若满月,色如春花,眉目之间隐含情意。原来,贾府中的公子竟有福如此!水溶不禁深深羡慕起这个年龄小他几岁的贾宝玉了——

    林姑娘落泪可为他?失神可为他?诗词可为他?欢笑愁苦可为他?甚至……放弃可为他?!

    水溶把上身往软轿后壁一靠,双眼轻轻合拢:你对她情重,她对你情深,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本是一对璧人,但你们的情缘如何凉薄如此?缘何到如今只落得个劳燕纷飞另谋他巢的无奈结局……

    薛府大小姐的风采水溶虽没有见识过,但薛府二小姐宝琴的美丽水溶却是目睹而激赏的。

    在世人眼里,薛二小姐定是那不易轻见的尤物。水溶透过纱窗看向外面:或者是我有所偏颇,总觉得薛姑娘的美好人道的出,而林姑娘的美好人却道不出,薛姑娘美在外形,而林姑娘却美在神韵,或许只有不沾世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才可以仿佛她的一二吧。

    水溶思至此,不禁直起身把帕上的诗句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心痛,越看越觉得黛玉的情怀和遭遇惹人怜惜。

    前日的那首葬花词就让水溶差点儿潸然泪下,诗里的悲苦、诗里的缠绵、诗里的万般无奈像一道道绳索困住了这个年少俊美的王爷,他好象看到那林黛玉款款一身素衣,芙蓉面带两行清泪,踏着满地残红,以纤纤玉指幽幽拈花入囊。柔肠绕指,粉泪滴滴,……落花……相思……净土——林姑娘,你是如此美好而又如此才情出众,你本应该有最美好的姻缘和繁花似锦的幸福,却碰到不该由你承担的错误与阴云,这一切的一切让清灵而脆弱的你如何承担,你会在夜深人静时悄然泪下,独自伤心吧……

    “王爷!南书房到了!”小太监恭谨的声音打断了水溶的沉思,水溶慌忙把丝帕掩在袖中,想了想不妥,又拿出来小心的折了几折,转而把它掩在了怀中。

    弄妥后水溶用脚跺了一下脚板,软轿方敢落地。

    走出软轿时,水溶看到一个月前新来的主薄贾芸正随着众人恭恭敬敬的给自己行礼。

    看也不看两旁屈身的人,水溶不动声色的跨进南书房,轻轻坐在书案前。

    那贾芸却十分机灵:“王爷,忠顺王府的贴子,一个时辰前送来的!”

    水溶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贾芸,伸手接过。

    贾芸退过一旁,暗中观察着水溶的动静。

    水溶把贴子展开后放到书案上,左手脱腮,右手扣着书案慢慢观看。

    贾芸心中一喜:但愿北静王能帮二叔渡过此难!

    水溶没有贾芸意料中的怒发冲冠,甚至面上的神色也没有多少变化。但善于察言观色的贾芸还是从水溶指端的用力觉察出了水溶心情的浮动。

    这个年轻王爷不禁人生得好,就连心机也颇深沉——这等修为,恐怕是我一辈子也赶不上学不会的。贾芸心中暗暗佩服。

    水溶把贴子反扣到桌上,明星般的双目笼上一层阴郁:你忠顺王府竟敢公然邈视本王!那你也太小瞧水溶了!

    贾芸看水溶半天不语,心中便觉得七上八下:“王爷,如何回贴?”

    水溶看向贾芸,这个面貌堪称清秀的男子有不着同于相貌的机警,总给人一种时刻心存算计的印象。

    通过各种关系想来北静王府做事的秀才举子数不胜数,水溶承认最终决定启用贾芸是因为宝玉的推荐——“芸儿是我的侄儿,往常很孝敬我,因常听我说起王爷的好处,因此屡次央我带他来瞧瞧王爷的丰仪。赶巧王爷要换主薄,不如王爷让他试一试,好呢就留下,不好呢就打发他回来,千万不用看我的面子!”

    你的本意是要我看你的面子,却偏说别看你的面子,那时绝想不到聪明俊秀的你会变成如今这样呆呆傻傻!

    水溶看到贾芸不觉又想到宝玉身上:“此贴暂不用回!”水溶看也不看贾芸一眼就起身向外走。

    水溶走至门口,忽然扭头问贾芸:“你原来在贵妃省亲的园子里呆过?”

    贾芸忙恭身回道:“回王爷,臣民当时在园中负责种植花草树木。”

    水溶点一点头:“听闻宝玉和薛府姑娘的婚事曾有波折?”

    贾芸沉吟道:“二叔的婚事一直委决不下,一来实在年龄不大,二来老太太和太太属意的人选不同。”

    贾芸不是嚼舌头的男子,但却不知为何不想隐瞒水溶,便捡其扼要的说了两句。

    水溶轻声道:“哦?”

    贾芸想了想道:“两个姑娘一个是天仙,一个是绝色,且都有本领的紧,老太太和太太各执己见也是想替二叔选一个最适合的。”

    水溶退至书案旁以手敲打书案:“真的难分伯仲?”

    贾芸皱眉道:“虽然最终定了薛家的姑娘,但终不是宝叔心中所愿。也难怪二叔,林姑姑的相貌不但拔得头筹,难得的是内蕴的气质竟然和相貌十分融合,又兼一手好诗词,越发显得林姑姑风流婉转,鹤立鸡群——这话可是那呆霸王薛蟠的原话。宝姑娘相貌才华虽然不差林姑姑,但总感觉太务实了些,做人却是十分有技巧。”

    水溶闻言笑道:“男子和女子的欣赏点原自不同,林姑娘生来是让人疼惜的,薛姑娘却是生来疼人的。外人欣赏起来也许觉得难分伯仲,但男子心中却有自己的喜好,哪个男儿不倾向于有情趣的一方,想来薛姑娘太端方了。”

    贾芸失笑道:“经王爷一说,这倒很符合两位姑娘的特点。可不是薛姑娘过于正经了点。只是正经的有点矫情了,倒让人觉得她就是一本女史了!”

    水溶叹道:“到如今只怕他们也后悔了,看来是既害了林姑娘,又害了薛姑娘,还害得宝玉得了失心疯!老人家们只认准自己是为了儿孙好,却哪里知道男儿有了良配才有了内心的安定,才有为心爱的人搏击风浪的决心!”

    贾芸闻言低头带笑遐思不语。

    水溶心情忽的转好:“看你的样子,必是得了称心如意的佳偶。”

    贾芸大胆道:“贾府上下待贾芸一家甚好,虽然我们这一脉家道中落,但母亲必撑着面子为我娶门庭相当者。我心中的人虽好,身份却是没有自由的丫头。本来以为今生无望长相厮守,却托了抄家降罪的福——如今她已稳稳妥妥的在我的身边了。”

    “哦?”水溶抬头笑道:“其他人遭了罪,你倒是因祸得福了!”

    贾芸含笑道:“她在我的心目中,就如林姑姑在宝叔的心目中一样,可巧她的名字只和林姑姑差一个字,本名就叫林红玉!”

    水溶笑道:“贾府的‘玉’倒多!”

    贾芸正色道:“她当然不能和林姑姑相提并论,林姑姑到了后,她的名字已改为小红了。”贾芸顿了一下道:“倒是有一个和贾府有关联且堪称‘玉’的,只怕这两日就要到了!”

    贾芸见水溶不语便接着叹道:“也许是失了玉的缘故罢!贾芸心中不明白,既是金玉良缘,如何金锁尚在,玉却丢失。那不是破了金玉之说吗”

    水溶一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岂是你我凡人妄测的!”

    贾芸慌忙退到一边不敢多言。

    水溶却接着道:“如今最后悔的定是你家太太,她低估了‘情’的力量!”

    且说洛水阁内,黛玉和湘云立在柳树下低头看着淙淙流水,湘云先开口道:“林姐姐,还记得去年中秋我们两个联句吗?”

    黛玉勉强笑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景色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湘云握了一下黛玉的手:“姐姐,苦也是过日子,乐也是过日子,何不弃苦而寻乐!”

    黛玉回头看看湘云的天真烂漫,不禁苑尔一笑:“云妹妹,往日我只知自怨自艾,哪知你的苦境不亚于我,从那时起我就十分佩服你!”

    湘云低道道:“苦又怎样,既然逃不脱这般命运,那就想法让它活得自在些。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关心二哥哥吗?”

    黛玉打趣道: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湘云啐道:“又在胡搅蛮缠了!其实,我根本就是把贾府当成了避风港,把老太太和宝哥哥当成了渡我过难关的人。”

    黛玉惨然道:“你的事我也听说过,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要受此苦楚,面子上还要做出喜喜欢欢的样子,若是我……”

    湘云别过脸:“刚开始我嫌你说话过于刻薄,但后来竟然越来越喜欢你,姐姐你知道原因吗”湘云眼泪轻轻滑落:“我对宝姐姐是感佩,对林姐姐你却是羡慕居多!”

    黛玉强笑道:“我一个孤女,不过是寄人篱下,有什么让人好羡慕的!”

    湘云仰头道:羡慕姐姐求仁德仁,羡慕姐姐敢爱敢恨,羡慕姐姐的真性情啊。

    黛玉脸红道:“今日个嘴上抹了蜜,专捡好听的来哄我,”黛玉话题一转:“王妃何事至此?”

    湘云拭干眼泪:“王爷华诞,王妃借机把贾府昔日的贵客请了来!明日就到了呢!”

    黛玉皱眉道:“对于王府来说谁能当的起‘贵客’二字?现在贾府已是落架的凤凰,往日依附荣、宁二府的恐怕只记得贾府的恶,谁还记得贾府的好!如今凡是和贾府沾亲带故的,恐怕都是惶惶不可终日吧。

    湘云抿嘴道:“她不一样。别说是北静王府,就算是皇宫内苑,她也未必放到眼里!”湘云把脸放到黛玉肩上:“这贵客就是栊翠庵的‘妙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