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会贾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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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玉要来了!

    黛玉坐在灯下,托腮静静凝视着跳动的火苗:栊翠庵——品茶——续诗,一个遗世独立的孤傲女子像一株冬日的寒梅而迎雪傲立,她那细细的黑眉,微挑的青杏眼,嘴角隐含讥诮的笑容……都如画面一样清晰的浮现在黛玉面前:你……还好吧?乱世中纵有一方静土,你是否能心如止水的静心参禅?纵然神女有心,恐怕也只是落个水流花谢两无情的境地……。

    “林姐姐,不知怎么,心里烦躁的紧,我们出去走走吧!”湘云拈着一缕发丝轻轻碰触黛玉:“我看姐姐也心神不宁的,干坐着不如出去走一走。”

    “好!”黛玉略一沉吟便答应了湘云的要求。

    “已过中秋了,披上件斗篷吧!”紫鹃把一件粉紫色披风拿出来系到黛玉颈子上。

    “难得紫鹃这丫头处处为你想得仔细,姐姐以后时来运转可不能薄待了她!”湘云笑着向紫鹃眨眨眼。

    “紫鹃就是为姑娘活着的,她好我就好!”紫鹃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低说道。

    浅浅叹了一声,黛玉低头走出了屋子。

    斜月如钩,夜色像一张黑网罩着整个天空,那星星像镶在天阕的宝石,以灿烂的光华低抗着夜的嚣张。

    “林姐姐,那条浅色的云团就是传说中的银河了?”湘云仰面指着天空:“河两岸的两颗星星定是遥遥相望的织女星和牛郎星!还有,那两颗小星星必是他们的孩子!”

    听到湘云欢欣的话语,黛玉没有回答,悠悠念出一首诗: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林姐姐,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你怎想起这悲苦相思之诗?”湘云在黑暗中皱起眉头:“若论作诗填词,姐姐样样精通,但妹妹认为这对姐姐来说未必是好事!”湘云忽的停止脚步拽住黛玉的袖子:“如果这些伤神之作徒耗姐姐元气,我看姐姐还是丢开手吧!”

    黛玉淡淡道:“我早就丢开了!不过是吟诵几句体会古人的心境罢了!”

    “前面是林姐姐和云姐姐吗?”不远处传来娇俏的声音,黛玉、湘云回头看去:只见两个宫妆女子手执红纱灯,伴着宝琴从后面盈盈走来。

    “琴妹妹!你也出来散步消食吗?”湘云握了一下黛玉的手迎上前。

    “我特来寻几位姐姐!”宝琴如玉的脸庞在灯光的掩映下泛着霞色的光芒:“傅姐姐刚刚告诉我一个消息——”

    “可是宝哥哥的事儿有信儿了?”黛、湘二人互看一眼,惊喜的齐声问道。

    “只是凑巧!”宝琴甩了甩飘在脸颊上的秀发:“今儿个午后傅大人的夫人来了,闲话中说起傅家的大喜事,谁知就是咱们几家的悲事——”宝琴声音忽然一哽:“贾府被一分为二,宁国府赏于傅家做了别院了!”

    “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湘云闻言骂出声来。宝琴一怔。

    黛玉却知何故:那傅试本来是贾政的门生,为人甚是机巧,多年来逢年过节必来贾府走动,贾政爱面子,见傅试殷勤,便较之别的门生高看一眼。傅试仗着贾家的名势得了不少好处,结交了不少权贵。不知何时,善于看风头行事的傅试投靠了与贾府有嫌隙的忠顺王府。因而湘云才骂他的不德行为。

    宝琴并没有追问湘云,悲啼道:“更可悲的还在后头,忠顺王着傅试拟写奏章——贾、王、史、薛四府有获罪证据的男丁充为军役,女眷有过诰封的继续在押,无头衔的……”宝琴忽的泪水泛滥:“无头衔的——官卖或充入娼籍!”

    黛、湘二人大惊:“忠顺王莫非要置四府于万劫不复之地?”

    宝琴泪眼滂沱:“俗话说‘墙倒众人推!’现在合朝都在议论四府得势时的嚣张,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的半个也无!”

    黛、湘二人的眼泪也如雨而下。

    宝琴忽然停止悲声道:“奏章还没有拟好,因此一切皆有转机,傅家的意思是——”宝琴的眼睛慢慢投向地面:“能不能请三姐姐退出和番!”

    黛玉闻言一愣。

    湘云却冷冷道:“他想的倒好,我看他用的是‘借刀杀人’和‘一石二鸟’之计!”

    宝琴一怔,目光闪烁道:“小妹是亲口听她们谈起的!“

    湘云抬头笑道:“这等机密话,怎肯在你薛府二小姐面前谈,傅夫人也未免太笨了些!”湘云斜睨了宝琴一眼:“大家都说你不像宝姐姐的堂妹,更像她的嫡亲妹妹!可我认为宝姐姐遇事比琴妹妹要稳重一些。她断不会随便相信别人无根据的胡言乱语。”

    宝琴脸色一变:“傅夫人因何当我的面儿说,我也曾产生过怀疑。但后来一想,傅府是不是要通过我的口劝三姐姐出让和番的空缺,那样秋芳姐姐就多了一分胜算!”

    黛玉沉思了一下:“大舅舅被流放,二舅舅却是贬谪,还当着皇家的差。皇上就算再恨贾家,也不会现在这个时候对贾家痛下杀手,怎样也会看元春姐姐几分面子——毕竟大姐姐尸骨未寒。若果真情薄至此纵他是皇家也难掩悠悠之口。”

    宝琴被灯光映得脸色飞红:“到底我年幼,很多事都想不到,两位姐姐说得有理,是我太多虑了!”

    黛玉摇头道:“傅家希望三妹妹退出和番的心理怕也是有的!”

    湘云忽然拽住黛玉:“林姐姐,夜深风重,我们回吧!”

    黛玉一愣:才交亥时,夜哪就深了。但口里却说:“就依云妹妹,想着紫鹃也该把药熬好了!”

    湘云转向宝琴:“琴妹妹,姐妹们一块儿去屋里坐坐吧。”

    宝琴笑道:“可是说呢,天已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了!”

    湘云对两个宫女说:“好生扶侍薛姑娘去吧,薛姑娘做了王妃自然有好处给你们!”

    “姐姐说笑了,宝琴不过是王命难违,给姐姐们做个陪衬罢了!”宝琴说完便紧接着向黛、湘二人道别,随着宫女们往回去了。

    黛玉盯着宝琴的背影:“傅家说的也有可能是真话。”

    湘云低声道:“我知道!但皇上虽然恨我们,也不至于傻到把我们一棒子打死,总要慢慢来!”

    “林姐姐!”湘云忽然抓住黛玉的手:“闷在鼓里的滋味真不好受,我们去找贾芸吧!”

    黛玉大惊:“妹妹,私会男子,好说不好听!”

    湘云脸红道:“所以我们两个才做伴去!如果碰到人,就直说又何妨?”

    黛玉一时也被说活动了,便被湘云半推半拉的去了。

    “我打听过了,贾芸现在应该还在南书房!”湘云嘴角上翘:“非要吓他一跳不可!”

    黛玉心下隐觉不妥,但还是亦步亦趋的追随着湘云的脚步:她太想救宝玉了!

    起风了!黛玉湘云沿着曲廊往前走,风把她墨似的乌发和宽大的衣袖向后吹去,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黛玉心里五味杂陈:狂风日暮起,飘泊落谁家。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