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平日里那双似喜非喜的含情双目掩不住悲伤和激动,略略寒暄几句便一瞬不瞬的盯住湘云。
湘云含泪道:“真应了那句话——福兮祸所倚,北静王才刚答应了营救二哥哥的事,谁知就有人跳出来反对——要反对也应该有个正经理由,哪有提出这等要求的?”
黛玉勉强保持声音平静:“是什么人?提出什么要求?怎么云妹妹气成这样?”
湘云眼圈红红道:“还不是那个忠顺王!果然是挟私报复——让二哥哥写一张供罪状,供认贾府私藏甄家财物属实,然后让二哥哥去忠顺王府卖身为奴,说什么由此可免除牢狱之苦!”
黛玉一呆:“是王妃方才说的话吗?”
宝琴忽闪着大眼睛肃然道:“是我方才告诉两位姐姐的!”
黛玉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看着宝琴,用眼神催她往下讲。
宝琴微低了头:“贾、王、史、薛四个家族枝蔓互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得在艰难的时候我们几个姐妹还能凑在一起,这也是瞑瞑之中注定的缘份吧!”宝琴杏眼扫视了屋内各人一眼:“宝二哥哥已铁定是我的姐夫了,我怎能不急?”宝琴拿手绢拭了一下眼泪:“可巧今日从王妃处出来时碰上了旧日贾府的芸二爷,原来他经人推荐在王府谋了一份差事——听说在南书房做些回贴之类的事务,此事是他偷看了忠顺王的贴子才知道的!”
探春沉声道:“是了!方才王妃不是让小太监给北静王爷传话吗?保不成就是这件事!”
黛玉听了,不禁珠泪纷纷:“宝哥哥如何作人下之人,那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屋内四人闻言测然,相视落泪无言。
湘云忽的立起身:“忠顺王难道就不看北静王一点儿面子么?”
黛玉冷笑道:“上次我已说过贾府和忠顺王府的心结了,但根由呢?想那蒋玉涵胆子再大,凭他一个优伶怎敢公然和一个王爷抗衡,妹妹们不会真的认为二哥哥有这么大的本事吧!”
“是了!”探春以手抚颊:“根本就是让二哥哥做了替罪羊——我们不该求北静王!”
黛玉悲道:“你我一介弱女子,如果能有强有力的外援自然是好事,本以为有贵人相助,哪知道——真让云妹妹说对了,可不是福祸相连么!”
湘云皱眉道:“林姐姐遇事爱往消极方面想,怎么大家都受了她的感染——北静王会让忠顺王这么为所欲为?忠顺王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无所顾忌?不看僧面看佛面,北静王的面子要顾,皇家的脸面也要顾,皇上也许会杀了贾府所有人丁,但绝不会让人如此侮辱贵妃的亲属!?”
“是啊!云妹妹言之有礼,但愿是我多虑了!”黛玉听到湘云的分析,不觉又多出一分希望。
“对了,琴妹妹!”探春忽然转向宝琴:“傅秋芳为人如何?”
宝琴一愣,不知探春何出此言,略一踌躇道:“依小妹看来,傅姐姐才貌双全,为人宽厚大方,十分的温和有礼。”
探春点头道:“这就是了,我看她也十分的好。”
宝琴嫣然道:“三姐姐是女诸葛,一定是有什么主意了,但不知关傅姐姐什么事?”
探春沉思了一下:“我们四人理论起来都和二哥哥的关系极近,我不用说了,是他的亲妹妹;琴妹妹虽然和二哥哥结识的晚一些,可关系到宝姐姐一生的幸福,说不得也要尽力了!”
宝琴低首垂目道:“三姐姐好象是专门说与我听——这样倒是与我生疏了,有什么话,姐姐吩咐就是!”
黛玉是关心则乱,和湘云一起瞪大眸子看着探春。
探春道:“傅家是忠顺王爷一手提拔的,不如生法让傅姐姐通过他哥哥探一探忠顺王的口风,如何才能更改条件!”
探春话一落地,黛玉和湘云便齐齐看向宝琴。
宝琴眸中光芒一闪,但随即满口答应:“我定会找个机会求傅姐姐帮忙。”
宝琴抬看了看窗外:“天都接近正午了,小妹也该回去了!”
众人齐声劝道:“不如留下用饭!”
宝琴美目流波:“虽然舍不得离开诸位姐姐,但撇下傅姐姐一人恐是不妥。”
众人听此不再强留,直送宝琴出了洛水阁方才回来。
黛玉皱眉:“那个‘芸二爷’可是昔日里管园子的那个人?”
“可不是他!逢年过节都会进内向老太太、太太行礼磕头的。” 探春奇道:“姐姐问他怎的?”
黛玉看了一眼探春:“我们不是一直在找给二哥哥带信的人么?”
探春恍然道:“我可是当乱则乱了!”
湘云一听,便欲唤人去请贾芸,但话未出口便自行止住:“如何见他一面才好,总不能把他唤到这里来!”
黛玉和探春笑看湘云:“史妹妹言之有礼!”
却说那水溶,自黛玉去后,一颗心似乎悠荡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回心腔里来。
他是出名的贤王,亦是出名的君子,和他结交的人非富即贵均非泛泛纨绔之辈,其中不乏博学多才之人。一般的人都是慕他的才貌地位而来,他觉得可交就引为知己或充作幕僚。
一个宝玉已让他暗暗称奇,却不想又碰到他的表妹,竟让他平静无波的心灵泛起波波涟漪。
自见到这个女子起,他就惊讶于她的美貌与不流于俗的举止:静如姣花,行如流云,纤秀贞美,体态风流只能形容她的外表,她内在的神韵和遮不住的才华却更让人心生向往。
美貌的女子他见过不知多少,可在他的心上有片刻停驻的却如凤毛麟角,向来行事谨慎的他竟然鬼使神差的不顾男女之嫌把黛玉带入了王府。
他心中自我安慰:置弱女子于乱世不是君子所为。
但黛玉却一次次的拔动他的心弦,每见一次面他的心就多一份渴望,直到方才,他竟萌生了把她留在身边,不想让别人见识她美好一面的这一念头。
那水溶岂是常人,他很快就浇熄了自己的热情:水溶啊水溶,你若动此念头,和乘人之危的小人又有何区别?你如何能对的起把你引为知己的贾宝玉呢!
思至此,水溶目光恢复清澈,笑着遣走诸位政客,便慢慢沿着游廊信步而行。
走到半路,碰到压轿而回的小太监,水溶淡淡道:“我徒步走一走,轿子随后跟着!”
小太监上前跪禀:“王妃让回王爷,忠顺王爷有贴子来拜,已着人撂到南书房了!”
水溶听罢,叹一口气返身上轿:“打轿南书房!”
水溶带着不耐的心情踏入轿中,他心中烦恼:我现时的心情如何自己把握不了!
刚一入轿,水溶便瞥到一物静静的躺在轿的左侧。
水溶一愣,伸手快速扯下轿帘。
外面的常随均是一愣:王爷竟万年不遇的自己动了手!
水溶刚刚安定的心又怦怦跳了起来——那物正是黛玉方才所执的手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