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就像一汪清泉,清澈却淡定;她的头发柔顺如丝绸,飘逸而自然。她就像一首诗,她更像一幅画。她最美的不是外貌,而是意境。
众人一时忘了这个女子应该是被查抄的对象,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一个人不动,两个人不动,甚至为首的官员也不动。
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黛玉心里发慌,天知道自从进入贾府来从来不多行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外姓男子除少数几个外根本没有与人接触过。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怎样摆脱窘境。
北静王爷到!忠顺王爷到!一阵高亢的呼号声从门外由远至近。一下子惊醒了门内的禁军。
首先贾琏被拿下,禁军却不知如何去拿这个风一吹就倒的美人儿。
呆愣之间,两抬大轿已稳稳地落在甬道上。立即有十几名太监弯腰抄手从后面跑上来,其中几个表情严肃的打起轿帘,另几个恭身侍立。只见轿帘开处,两个身穿紫色团花服饰的王爷分别从八抬大轿里缓步跨了出来。
黛玉闪目观看,发现这两位王爷一老一少,一美一丑,那年轻的王爷的相貌比宝玉有过之而无不及:年纪轻轻,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
禁卫军领头官员见二王到来,立即拿刀指住黛玉。黛玉一慌,下意识一侧身,就听一声响。黛玉大吃一惊:帐薄掉了么?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前几日收起来的香串珠。
年轻王爷正是北静王。如此一个出色佳人立在面前使这个年轻王爷驻目良久,待到香串珠掉出,北静王便悟出黛玉身份儿:三年前自己亲手赠于宝玉的串珠竟出现在一个女孩子身上,那这个女子的身份儿便不言自明了。
他挥袖示意禁卫军退下。忠顺王何须人,一看串珠就知道是北静王之物。以为眼前品貌不俗的女子和北静王有所瓜葛。便笑看北静王不语。
北静王虽然年轻,但却很有历练,略一沉吟便笑问忠顺王:“圣上旨意着小王与王爷共抄贾府,但如何查抄圣上并无明言,小王到底年轻,一切唯以王爷马首是瞻。”
忠顺王笑一下亲自弯腰捡起香串珠目视黛玉:“姑娘之物?”
黛玉侧身施礼,并不答言。她本是一冰雪聪明的女子:有时一句话便可定生死。恐怕如今便是如此。
忠顺王把串珠递于旁边簌簌发抖的兴儿。兴儿手似筛康擅抖着接过。
紫鹃却显出她的伶俐:“婢子替林姑娘谢过王爷”。转身把串珠放入黛玉袖中。
忠顺王奇道:“你就是林如海的独养女儿?”
黛玉不得不答:正是。
忠顺王笑看北静王:“此女既是贾府客居之人,那就和贾家关系不大,不如先放到一边容后处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北静王笑回:“还是王爷明事理想得周全。”
忠顺王便吩咐:“把这位姑娘带到一空闲处,不得难为她!”立时上来几个禁军。
北静王略一畴躇:“既是女儿家,想来行路不便,还是乘轿吧。”
黛玉的心呯呯直跳:老天佑我脱离苦难,不负外祖母托付之情。
想到此处便抬头直视二位王爷:“谢王爷怜惜孤女!”
二位王爷等禁军带走黛玉,复扶着小太监的手入踏入轿中。
两抬轿一前一后进入荣宁二府, 至正厅方落轿。贾府中有官职在身的俱都至正厅跪迎。
“就请王爷宣旨吧”!忠顺王此时笑容尽已敛去,片刻之间凝起的冷意让人不寒而立。一脸威严看也不看跪在一旁的贾政等人。
北静王素与贾府交好,今天却奉旨带人查抄,心里未免有些不自在。但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年轻王爷面上并无特别表情。
一个紫衣小太监小跑着上前高高举起一个长条盒状物,北静王轻施一礼亲手揭开外罩锦袱,露出一个密封锦盒。他虔诚小心的从锦盒里请出一道圣旨,轻轻展开朗声念道:“圣喻下——奉天承运,皇帝诏阅,荣国府世袭一等将军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流放三千里,发往乌里雅苏台;工部员外郎贾政不为君解忧,私藏犯官甄应嘉家的财物,谪往云贵烟瘴地,;同知贾琏国孝、家孝期间违例强娶民女流两千五百里,发往打牲乌拉,宁国府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珍骄奢淫逸,安富尊荣,不知人伦,着革去世职!旨到日宁、荣二府即刻查抄,钦此!。”
圣旨既下,北静王笼笼衣袖,吩咐一声:“按旨查抄!”
北静王宣旨完毕立即进来无数禁卫军,按吩咐一部分人各门把守,一部分人查抄家物。贾府众人满身发颤,牙齿格格作响,慌得跪也跪不住。
“传令下去:两府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忠顺王冷声说完转过脸来向北静王说道:“圣意是拿下主犯,其余皆看守。”
北静王缓缓点头:“这是自然。”然后忠顺王想了一想,唤过几名有官职的常随:“让人不得乱查乱抄,所有抄查之物皆要入帐。”这一言不打紧,唬得贾政上下人等面面相看。常随领命就要往各处动手。
“且慢“!北静王目视忠顺王:”先传信后宅,让内眷集中一处着人看管,再查不迟。”忠顺王犹疑一下:“王爷心善如此,敢不从命。”
北静王轻笑一下,便亲自挑选数个面容诚实可靠的,余者一概随后听令,不许胡混乱动。众人领命去了.
却说贾母虽是年老之人却见惯荣辱,看着门外驻守的禁军叹息一声说道,“不瞒你们几个,自元春辞世我就料到这一天了”说着,贾母朝外望望,见没人,便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你们几个拿去分了吧,我要它也没得用处了!”说着,便抖抖索索将银票递给探春,“这是一万银子,你虽年龄小,我瞧你行事,比她们几个心里有主张,平日也多偏爱了你一些——你拿去给她们分了吧,别辜负了我的心!”诸人听此话早已哭得像泪人儿一样。
探春接过银票看一眼,转手递给凤姐道:“你拿去给姊妹们分了罢,老太太这儿总得有人,我是哪里也不去的!”
“不成!”贾母脸上微微变色,“我现在后悔没有早日把你们和林丫头一起送走。到如今却要你们闺阁女儿抛头露面,”众人听完大哭,她们哪知道黛玉根本就没有踏出贾府。
俗话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时贾家可以说是家里家外巨变叠生。富贵一生看尽繁华的贾老太君在无奈的抄家、儿孙获罪的风波中逝去了。她是死不瞑目的吧,她是走的不安心的吧,可这又能如何,又能改变什么呢。
此时黛玉还静静的坐在离正厅很远的一处下房内。她本是个聪明敏感的女孩子,悄悄看着守在门外的禁卫军,她不禁心中暗暗感谢前日无意中的拾珠之举。心中也对惊鸿一瞥的北静王产生了感激之心: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有几人。在危难之中肯伸手拉自己一把的人怎能不铭感于心。此时的黛玉百感交集,她忽然在凄凉寂寞的气息中嗅出一丝暖意。
且说好半天工夫贾家才查抄完毕,上上下下男男女女几百人均被带到,禁军如狼似虎把众人团团围在中央。
知道贾母去世的消息众人哭成一团。但法不容情顷刻之间贾府之人收监的收监、下狱的下狱。众女眷也逃脱不了干系。
北静王看着贾府的精致房舍,再看看地上堆积的帐薄之物,不禁轻叹一声:“无力回天!”忠顺王闻言面上呈得意之色。
“王爷,咱们回吧,余者让下属官员依令而行就是了”忠顺王凑近一步:“至于那个‘林姑娘’如何处置就劳烦王爷了”。说完一拱手嘿嘿一笑转身上轿绝尘而去。
北静王一皱眉头:是啊,如之奈何呢!
先不提黛玉的担心,北静王的为难,且说贾府里的三姑娘探春:她和众人一起被关进了狱神庙。做为一个才自清明志自高的女子,她是少数料到今日结局的明白人。但她又能怎么办呢,饶她纵有千般才能万般计谋此时也不能使贾府转危为安救人于水火了。她只是静静坐在角落里,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哀叹哭泣。哭闹又有何用呢!?
“哪个是贾探春?”忽而一声清脆的询问声在阴暗的牢房里响起,众人皆停止了哭泣!抬头只见一个穿戴不俗的青年女子在几个女狱卒的陪伴下婷婷站在牢房入口处。
“不知姐姐何事相唤”探春站起来礼貌的问。人在矮檐下,岂能不低头。作为一个聪明人,探春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请姑娘随我来!”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探春一番,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不知这女子是何身份儿?探春在心里盘恒了一下,却毫无头绪,此时女狱卒已打开监门。
不及细想,探春犹疑之下扫视了众人一眼毅然离去。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好事也罢,坏事也罢,她选择了向前走:反正不会比坐牢更坏吧。
出牢、沐浴、熏香、更衣,一切就像做梦一样。探春不动声色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
究竟有何事呢?待她走入极尽华贵庄严的北静王府时她还在心里猜测着。
“贾姑娘,受惊了,请坐!”一个相貌极其美丽的华服少妇笑吟吟的招呼她,她的身侧坐着另外一个半老徐娘的宫妆妇人。
探春闪目观看不觉大吃一惊,慌忙伏地跪倒:“罪臣女贾探春叩见南安太妃、北静王妃。”
原来面前二人正是皇室中极尊贵的人——自己在老祖宗寿诞上亲自拜见过的二位王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