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琪儿为了报复在屡次斗嘴中均的落败,决定给阿满泰起个难听点的绰号,打算好好打击下他,在与丰绅伊绵咬着耳朵商量了半天后,终于选定这个和他相貌体形最接近的动物来称呼,本来要叫熊瞎子的,嫌难听,就改叫大黑熊了。
可没想到,阿满泰听到她得意洋洋地叫出这个绰号时,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大大骄傲了一把,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终于有人承认他和熊瞎子一样厉害了,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回去一定要和家乡人好好宣扬一番。
打击不成,反倒给他长威名了,这结果让明琪儿很气馁,心里暗想,早知道就叫他小老鼠了,看还神不神气。花了那么大力气想出来的,关键是和丰绅伊绵一同商定的绰号,不能这样随便丢弃不用,于是就违心地叫下来了。后来叫顺口了,觉得也挺有趣的,他认为这么叫是说和熊一样厉害,我还认为是说和熊一样蠢、难看呢,大家各表各的意思,互不干扰,各得其乐。
“情况有点不妙,甲尔古拉现在又是廓国人在驻扎了。”
“那我们的人呢?是撤退了?还是战败了?”
“俺又不懂廓尔喀语,连藏语都不会,就是想抓个人来问都不行,怎么能知道是咋回事?不管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论怎样,俺们都只有往北走这一条路,其它的都是死路。只怕北边的路上那许多关口也都是廓尔喀人的了,人多眼杂,俺们这身打扮是定走不远的了,得另想办法。”
“那可怎么办?伊绵哥哥还有伤在身。”
“有办法,放心。俺这条命是你们给的,就是再豁出去也无妨。”说话间,阿满泰脸上闪过了一丝狠绝。
苏里比亚年轻的时候曾应征加入对抗普里特维•纳拉扬•沙阿这个残暴的廓尔喀入侵者的队伍里。在为期三年的战争生涯中,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两段手指,并因作战英勇而被提升为低级军官,但战争结果并没有因为个人的牺牲和勇敢而改变,他所在的军队被廓尔喀劲旅彻底击败,国家也随之灭亡在巴都尔萨野这个沙阿王朝的实际继承者手里。
战后九死一生的他心灰意冷地回到家乡时,看到的却是从前那个熟悉热闹的村庄,现在已是杂草丛生、破坏不堪,家人乡亲更是杳无音讯。这种情况在战乱中是很经常的,他自己的部队就曾经参加过对敌境村庄的掠夺与屠杀。国破家亡后的苏里比亚,倒是很能看的开,带了一张弓、一把刀和一条猎犬,四处游荡,最后到了甲尔古拉山附近的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平静山村住下,并在这一待就是十几年。
苏里比亚今天去了趟集市,用前段时间挤压的几张兽皮换回些荞麦、扁豆、红椒、大蒜、咖喱等生活用品。在饭馆吃午饭的时候听到了件很令他失望的事,本被寄以厚望的中国远征军并没有真正打下阳布,而是在前几日接受了孬种的廓王拉特纳巴都尔的投降,随后就撤回中国去了,把占领的各城又还了回去,简直像从没来过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过总的来说,能有机会看到普里特维那老家伙的孙子这样出丑,他还是很开心的,仿佛是自己大仇得报一般,虽然结果不是那么太让人十分满意。
当苏里比亚一路细品着美味的甜酒,慢慢悠悠回到山村时,已经入夜时分了。他很奇怪自己都到了村前怎么也没听到村上的一声狗叫,要知道虽然这里只住有四五户人家,却足足养有近二十条狗,多数是打猎用的,它们是平时最爱热闹的一群,有事没事都叫唤个不停。
“难道今天的狗集体休息?”苏里比亚很不解,心里却暗暗起了警觉。
正当推开房门准备把肩上东西撂下时,突然门内闪出一道亮光,直射自己的喉咙。苏里比亚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比以前双眼时还好使,瞅到的更准更远,这些年因为打猎的缘故,身手也没落下,敏捷如初。只见他一个侧转身,脖子扭动,险险避掉那夺命的一剑。房里暗黑处随即传来声“咦?”,显然对方很惊奇他能躲开这势在必得的一剑。现在可管不了对方有多么吃惊,苏里比亚左手顺势扔出还有大半袋的酒囊,右手急速从腰间抽出弯刀,弯腰反冲向对方。这是以前在战争中养成的习惯,与敌对垒,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能威胁到你的人。
一阵激烈的搏杀后,苏里比亚终于看到要杀他的人样子,此人身材异常高大健壮,面容可憎,四十岁上下的模样,从他刚才出剑和接下来的两人的打斗中,可以断定对方同样是个军人出身,且功夫了得,在自己之上。当看清他脖子上缠着的一圈东西是一根长辫时,苏里比亚算是搞清楚对方的身份了――落单的中国军人。
在中国军队攻打甲尔古拉的时候,他曾偷偷跑去看过,那里人人都是有根这样的一根长辫,可能是为打仗方便,大多也都是缠在脖子上的,这辫子可以说就是中国军人的标志。中国的大军前两天已经从这得胜撤走,现在还留下的,肯定是失散了的散兵。他自己就也曾当过这样的散兵的。正是自己曾经是这样落单的散兵,他才知道这些人的可怕。这种孤身落在敌境,而又身负武装,没了往日军规限制,关键是为了继续生存下去,他们往往会产生异乎寻常的破坏力,烧杀掳掠什么都会来,且通常专对无还手之力的寻常百姓下手――老百姓始终是最好欺负的,手段均十分残忍,他自己以前就这么干过的。
“大黑熊,叫你守个夜,你倒跑的没人影了,是不是准备把我和伊绵哥哥喂给狼吃了?”
“姑奶奶,俺不是给你们点上这么大堆火么?你看到现在烧的还这么旺,狼哪敢过来。”
“你手里是什么?”
“俺们下午不是经过一个小村么?刚才去借了点东西。”说着,阿满泰把乱糟糟的几件衣服和一些盐、小米、肉放下,重新整理了下。
“你杀人了?”明琪儿小心地问道。
“嗯。”阿满泰若无其事地答道。
“都处理干净了吧?”明琪儿隔了一会,又冷声问道。
“俺正为这事担心,前面都很顺利,在准备回来的时候,突然碰上个硬茬儿,厉害的很,足足和俺打了半刻钟,最后虽然被俺刺了一剑,可还是让他给逃了,这天乌七八黑的,四处都是树林,我又不认路,就没追下去,便回来了。”
“怎不早说!看你干的什么好事。不行,这里待不下去了,叫醒伊绵哥哥,得赶快走,他要是万一报官,我们只怕是再没命逃出去了。”
“瞧把你吓得,没事,俺那一剑刺的很深,量他也没命活到天亮,放心好了,死人不会去报官的。”
“还是不成,他不是现在还没死么?万一附近有什么他认识的人在,消息可不就传出去了。走,一定得走,一刻也不能耽搁。我这就叫醒伊绵哥哥,你快点收拾东西,把火扑灭,马上走。伊绵哥哥,伊绵哥哥,醒醒。”
见明琪儿这么紧张,阿满泰也不好再坚持留下,毕竟再谨慎也不为过。于是赶紧把拿来的衣服挑出两件交给两人换上,又把吃用的东西重新拾掇起来,装进袋子。三人一番简单打扮,尽量看上去像些廓尔喀人,将换下的清军衣物丢到火堆上,都烧了。待处理完毕,掩埋了灰烬,便又踏着夜色匆匆上路了。
苏里比亚没敢向靠近处的甲尔古拉逃,怕往那里去可能被追堵,而是选择了去较远点堆补木山口的象巴宗。刚才那个中国军人的厉害程度是他不曾遇到的,就连往日的以凶狠著称的死敌廓尔喀军人,也没一个有这样可怕的身手,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功夫在他面前竟显得无比幼稚,几乎只勉强有招架之力,若不是对方明显有伤在身,只怕自己早已丧命了。以腰间硬吃一剑换来的逃命机会,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是不能救命――伤口太深,血无法止住,流的越来越多。
苏里比亚已渐渐不能稳住脚步,眼睛也开始模糊,身体在急速发冷。隐约之间,嗡嗡鸣响的耳边仿佛听到了大梵天那久违的仁慈召唤声。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原来神还是在自己身边,他认为自己很早以前就不再相信有神了。此刻一张张亲人的脸突然从记忆深处浮出,在眼前一一飘过,这些熟悉的脸庞是那么的亲切和温暖。在他们面前,苏里比亚终于又感到自己还依然是个人,一个在这世上还有人在乎和疼爱的活人。
“能带着这样的感觉入睡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
苏里比亚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奔跑,在路旁一片舒适的草丛上静静地睡去了。
上午接到报告,巡防队在山下几里外的小路边发现一具尸体,初步断定是被人以利器刺伤,失血过多而死的。这对于尚未把屁股下面这张将军椅坐暖和的比兰拉姆来说,这起案件无疑是一个机会――随着中国军队的撤离,战事宣告结束,他很担心自己会被视作没有价值的人,再此打回克堆那个一天就能叫出辖区内所有人名字的巴掌大的地方去守寨子,从此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
沿着死者的血迹向回寻找,一个被灭口的小山村和不远处灰烬里几小片尚未烧完的清军军服布片,无疑使比兰拉姆看到了立功的希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