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结果让满怀兴奋而来的年轻国王很丧气,非但没得到一丝愉悦,还带回了日后常常会引起他恶梦的,两具吐着舌头和腐臭变形的尸体的记忆,且因此使他精神和身体每况愈下,直到几年后英年早逝,这是后话了,暂不提。
在阳布城内通过一番流血完成权力转移的同时,近在咫尺的集木集山,也终于被福康安亲自披挂上阵给攻下了。是役,连战两日一夜,最是艰辛,清军以损失台斐英阿、英贵等一大批将领及上千士兵的性命为代价,全歼数千敌军,共克大山两座、大木城四处及十一个大小石卡与堡垒,战果再创辉煌。随后大军顺利进抵已无防御的帕朗古,至此已入廓境内七百余里,兵临阳布城下,破其国只在眼前。
就在大家满心以为稍作休整,要再攻阳布时,福康安出人意料地在八月初八宣布接受廓尔喀方面的投降,这不免叫许多想再捞笔军功的人大失所望,纷纷请愿再战,只是这此福大将军铁了心的停战受降,将他们请求一律驳回。
随即福康安、海兰察、惠龄三位阵前主将联名上疏,详细呈报此间情况,附上廓方降表一并转西藏发往北京去了,这奏折名为向乾隆皇帝请示,实则是在征询驻拉萨的和琳、孙士毅与达赖喇嘛三人的意见,只要他们也都点头,这事就算成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虽是初掌神器,但天资甚高的拉特纳巴都尔在老成持重的丞相亚达夫与精明能干的副相比姆森帮助下,终于稳住了国内大局,渡过政变后最艰难的时刻。能成功使中国军队停止进攻,并愿意接受投降,仅这份功劳足以让他得到了已慌了神的各部贵族的支持和拥护。
对尚驻扎在城外帕朗古的昔日暗中盟友,他表现出了最大的敬意和防备,一面依旧积极加强城防,征调城内各贵族私兵与家奴,任用察布拉咱音达萨野、玛木萨野与苏巴巴尔等老将领军守城。一面又派遣地位尊崇的四大头目代表自己亲往军中叩头谢罪并提交降表,答应了先前清军提出的几乎所有要求;将双方公认的罪魁红帽活佛沙玛尔巴的骸骨、其妻子策旺拉冒、女儿策旺产珠、一干弟子们及所属财产什物等;去年抢掠扎什伦布寺的所得银两物件等,内含康熙帝册封五世斑(注:错别字,正确的起点显示不了)禅的金册十二页与金塔顶等珍贵物品,并从前与巴忠私立的二张合同,所有一切东西一并统统交还去,有不全的就自己补上,比如金银等;此外,仓促之间还按中国的意思备上了乐工、驯象、马、孔雀、甲噶尔所制轿子、珠佩、珊瑚串、金银丝缎、金花缎、?呢、象牙、犀角、孔雀尾、枪刀、药材等共二十九种各式贵重物品,随表呈进。
随后没多久,又命人准备了水牛、猪、羊各百头、米二百石、果品糖食百筐、酒百篓入营以犒王师,福大将军因有济咙来的供应,并不缺粮,再者防人之心不可无,便用天朝素来以德行服人为由,只留了牛猪羊各十头、米十石,其余悉数退回了,末了还赏了人家锦缎各四疋,以示恩惠。
总的来说,这段日子在双方都有意停战的情况下,大家相处还是很好的,彼此虽然防范如旧,但常来常往之间感情是日进的,大渐有一家亲的感觉了,前些日子的厮杀,似乎已被彻底忘却,众人表现俱是一团和气,欢欢喜喜。
期盼已久的拉萨回信,终于在八月底到来,结果自是意料之中,此间事务均唯福大将军马首是瞻,三人都同意受降,并言请其速速撤军,今年大雪恐将早至,九月既要封山,迟则生变。
八月二十八日上午,帕朗古外旌旗招展,锣鼓喧天,福康安身着大将军盛装,由海兰察、惠龄等众将领随后陪同,在辕门外众目睽睽之下正式接受了廓尔喀王特使第乌达特塔巴递交的投降表及各项贡品,并代天子受礼。一阵大礼完毕,福康安以恩赐者姿态宣布将归还这一路来占领的协布鲁克玛、东觉、噶勒拉、集木集、帕朗古等及东面成德军所占的扎木与多洛卡等数处廓境内土地。再次声明两国界线应在往日既定之基础上重新详细勘定划分,从此彼此友爱,互不相侵,此项勘定工作将由双方共同派人完成,以显公允。遣使进京朝觐,设定进贡年次,厘定边关税率等具体细则自不待言。
几千人正正经经、熙熙攘攘地忙乎了一上午,场面好不热闹,最后结束的时候大家总算彻底明白是搞什么的了。这是在宣告战事至此正式结束了,双方言归于好,可以回家过年了,于是绝大多数人有说不出的高兴,整个军营在中午欢腾起来了,不用客死异乡,显然让他们觉得很幸运。
随后的事宜就是商谈撤军路线及时间了,这事并不费周章,很快就定下九月初四全军撤退。沿途都将会有少量廓军随后照应,以接管各处空出的城防。携贡品入京的贡使第乌达特塔巴等使团人员也随军同行。
就在这边准备撤军之时,三个已被纳入阵亡名单的人正在帕朗古河旁的一个小山洞里商量路线问题。
“俺记得地图上画的似乎往下游去不远就该到平原了,估计不会超过一百里,那里人口稠密,和阳布相去不远,这路好走,做个筏子就能飘下去,就是不知道福大将军他们打过去没有,要是没打过去,那俺们去了就是给人当了下酒菜。”阿满泰的意见。
“嗯,我赞成向上走,一来估计现在甲尔古拉还在我们控制之下,再者就算大军已撤退了,或是兵败了,我们也只有朝那个方向去才能回去。”丰绅伊绵的看法。
“可是,向上不能走水路,山路崎岖难行,伊绵哥哥你的伤势还没好,身子这么虚,能走的了么?”明琪儿忧心道。
“不碍事。”
“不是还有俺么?现在俺是能跑能跳了,赤手打死只老虎都没问题,俺可以背着伊绵兄弟走,甭担心。”
“你还背人呢,能自己好好走了,就不错了。”
“嘿,俺说你这丫头怎么瞧不起人,瞅瞅俺这胳臂,再瞅瞅这腿,你看,看,有哪点不好使。来来,兄弟,你到俺背上来,看俺能不能背起来满山跑,还就不信这个邪。”
“好啦,好啦,就知道你阿满泰是全满洲最大的英雄,第一巴鲁图,熊瞎子都打不过你,行了吧。”
“不行呀,听你这话,还是不信俺,这不行,兄弟,今天你一定得上俺背上来,不背你跑几圈,你们家这丫头准把俺看扁了。”
“你又乱说什么,我是谁家的,小心撕烂你的嘴。”
“哎呦呦,还不好意思了呢,你不想当俺兄弟家的媳妇了?”
“你……你,坏蛋!再不理你了。”
现在每次阿满泰一斗不过嘴,就会拿明琪儿和丰绅伊绵的事开玩笑,这是他这些天来找到的唯一可以保证在斗嘴战斗中反败为胜的法宝,于是总在关键时刻拿出来,且每次效果都十分了得,凭此他已保持十连胜的记录,私下很是得意。
三人商议妥当,就开始为行程准备。明琪儿替丰绅伊绵做了根精巧木杖当帮手。阿满泰看挺好使,就自己也砍了根,其实他腿走路还不太利索,这东西能用的上。明琪儿又削了些简易的箭支途中备用,并将剩下的两只兔子用盐腌制了交给那个自称能赤手打虎的人背着,带上火石和一口小锅,就这样上路了。
当日从水上漂下来的时候,估算也就最多二三十里地的样子,可要沿河向上走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关键是很多地方根本找不到路,只得看着大概方向,拿剑披荆斩棘地开路,这样一天能走几里远就不错了,还都被累的半死。阿满泰那点可怜的耐性早被磨掉了,整天叫嚣着若不是担心把自己也烧死了,就索性一把火把这葱葱郁郁的大山给点了。其实论起来明琪儿最辛苦,一面白天要搀扶照顾杵着拐杖走路都打颤的丰绅伊绵,一面还得在晚上布置宿营伙食与继续守夜,才几天下来就黑瘦了一大圈,叫谁人瞧了都心疼。阿满泰常私下说,能娶到这样的媳妇是前世修来的福,在佛前积了德的,他家里的那几个婆娘差远了,整天只知道争风吃醋,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没完。
就这样白天劈山开路,晚上与虎豹蛇虫为伍,几人走了六七日才隐约看到甲尔古拉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