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各处逐渐都有冲天的火光窜起,就是站在城外老远也能感到炙人的热浪阵阵扑来。火势在加速蔓延,城上的木料、投石机之类的也已烧了起来,城头早待不了人了,廓军或是逃窜或是下去扑火,乱轰轰一片,秩序大乱。
就在丰绅伊绵考虑是不是让大火再烧会才进城时,突然一旁有人大吼一声“杀!”,随即一道人影应声飞出,直扑城上,定眼一看原来是惠龄之子桂斌。他冲的到是真快。这情形,想不上也得上了,丰绅伊绵一挥手中的大马士革弯刀,紧随其后率众扛着攻城器械跟了上去。
桂斌在前是一马当先,只见他飞步冲到城下,竟不等后面的云梯,而是径直寻了处城墙缺口,长枪撑地,双手紧握枪柄尾部,两脚离地,枪杆一弯一弹,身子随即如大旗般腾空升起,待全身到最高处时,腰腿又灵活一摆,下一刻整个人便神奇地站到了一丈多高的城头上,宛如天降神兵,很是威风。他这手玩的煞是漂亮,动作干净利索,博得城下将士阵阵喝彩。丰绅伊绵瞧着好笑,没想到这小子在战场上还敢玩这个,也不怕成靶子,被人给射了。
城上火大,向内人不能通行,这批最先上城的人,首先得做的不是杀敌,而是着手从火堆里清理出条通向城内的道,给后面的军队走。这活同样是很危险,火势确实很大,不远处被烧焦了的廓军的尸体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呢,烤肉味很是刺鼻。
一条在大火中被开出的若隐若现的窄道,宛似满水的堤坝上开出的一道口,后面的清军如凶潮般通过它涌了进去。看着城里基本成一边倒,但依然残酷的战斗,维拉迪一动不动站在城头上冷眼观望着,仿若一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他确实并不打算加入其中,虽然他武艺很不错。在火攻计策奏效时就表示他在这场战斗中的任务已经完成,他是这么认为的,对于超额的义务他是没兴趣再去多做了。此时的状况套用句中国的古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惜命的巴士拉商人觉得实在是没必要去为了这场跟他没什么关系的战争而把自己至于险地。不管何时,保住生命都是最重要的,这是所有生意的本钱。一个优秀商人的每一个决定都应该是在理性条件下做出的,他一直都是这样坚持做的。
场下血腥的战斗中有两个人最惹他注意,一个是刚才第一个跳出去的那个手持非常漂亮的长枪的英俊将领,他特别叫人关注是在于他那套异常华丽的枪法,一杆枪在他手里被耍的极赋观赏性,叫人看的眼花缭乱,粉红的长缨伴随着银白枪尖忽西忽东,忽上忽下,根本捕捉不到下一刻会飘向哪里,甚是精彩,好似中国戏台上的武生在表演。且不管这枪法杀人效果如何,有这样一个潇洒的将领冲在前面无异是对后面的士兵极大的鼓舞。另一个就是在上次夜袭时能凌空而下一刀劈倒特里德拉的丰绅伊绵,这个人自然而然地会引起他的注意,因为正是他那一刀导致了廓尔喀大军在关键时刻的溃退,也害得自己一时失神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死尸压着,没能及时逃脱,才“有幸”被俘的。不过这位强悍的将领这次没什么出彩的表现,他处处被他的亲兵围着,牵制了他的行动,很少有机会直接和敌人厮杀,多数时候是在和他的副手游云栋将军一起指挥士兵作战。维拉迪倒是幸运地再一次见识到了他手下那支神奇且又彪悍的亲兵卫队上演的一场杀人表演。这群人数不多,但内外长短配合默契的十多人小队,简直就如伸到人间的死神之手,他们在已明显乱了阵脚,又缺少有效组织的廓尔喀乱军中间如入无人之境,不时的来回穿插冲击、杀戮,打散了所有能看到的聚在一起的尚有队形的廓军,为后方大军的推进扫清了主要路障,有效地保证了攻城的进度。
望着已快点燃了半个木城大火,以及身边一群群惊慌失措面带绝望的士兵们,喀尔达尔知道大势已去,现在不是他的能力能挽回的了。他一面命令士兵继续向越来越多的中国军队反冲,以妄图稍稍压制下他们的攻势,一面在亲兵的护卫下逐步小心地退向西南方向的密道。
到达密道旁,果然不出所料,噶布党普都尔早已带着他的火枪队跑了,只留下很少量守军仍在坚守,好在这里的地势最险,没什么防守压力,才没有被攻陷,也可能是中国军队还以为廓军的那支神秘的火枪队还守在这里,没敢来攻。喀尔达尔本想直接钻进密道走了了事,但看着四周依旧在守在岗位上并充满敬意望着他的一个一年轻的士兵,心里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在他们眼前就这样溜了,会不会让他们以为是自己这个主帅在临阵脱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大大不好了,未免太有损来之不易的形象。喀尔达尔思索片刻,便有了注意,找到了留在这里官衔最大的将领,快步走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噶布党普都尔呢?”
“我叫比兰拉姆,将军。噶布党普都尔将军不久前已率领火枪队后撤去布置第二道防线了,临行命我在这里代理指挥。”
“嗯,比兰拉姆,你表现很好,请你继续在此坚守指挥,我现在亲自去堆补木向玛木萨野将军搬救兵,马上就回来,请务必要坚持到我带援兵来救。”
“是的,将军••••••”
不等听完比兰拉姆的回答,喀尔达尔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向密道口快步走去,中国军队的杀喊声越来越近,时间不等人,再不快些可能就跑不掉了,也所以他就没看到比兰拉姆在回答他时脸上再也难以掩饰的厌恶与鄙夷。
待伟大的喀尔达尔将军消失在密道口时,比兰拉姆转过身来对着一个个满脸茫然的士兵说道:“别守了,我们输了。不想再打仗的就把武器放下,等中国军队来就投降吧。据我所知,他们不杀俘虏。不想投降的,就跟我从这里走,再转到后面去守,我们的阳布还在。”说罢便转身往密道走去。
随着喀尔达尔的离去,廓军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失去了,面对熊熊大火和阿修罗使者般的中国军队,尚在噶勒拉山上的一千多人此刻想的只有如何能尽快逃脱这个人间炼狱,然而混乱和惊恐给他们带来的只会是更多死亡和灾难。
袁国璜,人称袁疯子,也有叫疯子总兵的,是汉人将军中少数能打硬仗的主,平日很得海兰察的喜欢,从金川到台湾一直受提拔照顾。今天这恶仗,海兰察再次把这位敢拼命老部下调到了最前面,他也果然不负众望,竟能在火起之前便第一个率队从正面攻上城,算是拔了头功。进城后更是尽显疯子本色,两口厚背马刀在他手里被抡得跟转盘似的,碰者非死即伤,再加上他不时发出的狮子般怒吼的声音和满身上下血迹斑斑的凶煞样,着实把他对面的廓军吓破了胆,竟没人敢正面阻挡,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袁疯子现在是越杀越顺心,到后来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就凭手上的几十个人竟能把一大群足有上百个廓尔喀士兵象赶鸭子下水一样赶到木城后的悬崖下面去,这仗打的真是太有意思了,从金川起大仗小仗打了不少,还没见过有这么玩,着实叫这个川汉子看了的惊奇。赶了一群后,便急忙带着人往里面人多的地方冲,看能不能找机会再赶一群。等他们窜到西南角的时候,突然发现一间小屋前面挤满了人,且四周有越来越多的人向那挤去。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但并不影响他们的赶鸭子计划。首先分散人手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围上去,独留下靠悬崖的南边缺口,简单布置之后便开始了大驱赶。在大疯子和一群小疯子的弓箭和刀枪威逼下,终于又一批怀着绝望的廓尔喀士兵被赶下了悬崖。
密道的发现简直让我们的来自重庆镇的袁大总兵欣喜若狂,他几乎毫不犹豫就带着手下那群现在也被他带疯了的士兵们冲了进去,一路向逃窜的廓尔喀散兵们追杀过去。
堆补木山是距噶勒拉山最近的一道关卡,且此地驻守的是宿将玛木萨野,所以大多逃出来的廓军都选择往这里来。不过噶布党普都尔和喀尔达尔二人却都没有过来,前者是担心这里正是离的太近而会直接沦为下一个被攻击的对象,他暂时不准备再让自己手下这群惊魂未定的士兵再和中国军队交手了,于是他去了稍远的临河而建的甲尔古拉山,那里的地势是最有利发挥自己火枪队的优势的;而后者呢,则是不愿意让玛木萨野见到自己的糗样,给他嘲弄自己的机会,前两天路过堆补木时才讽刺过他脸上的鞭痕怎么这么久还不好,现在过去不是送上门去给他奚落么,这会不用想也知道那个老对头也正在等就看他笑话,所以喀尔达尔决定返回四关中的最后一关――集木集山,那是阳布门前的最后一座大山,也是驻军最多、工事最好的一处,正需要一位他这样的大将过去镇守才稳妥,他是这么认为的,噶勒拉山的丢失并不表示失败了,在那里还有机会与中国军队再较高下。
“怎么样?”比兰拉姆急忙向一个刚从山口跑回来的小兵问道。
“将军,他们还是不愿意开门,说是玛木萨野大人有令,未防止奸细混入,战事结束前绝不会开门的,让我们另走其它的路吧。还说,现在起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山口的石卡,否则将以敌军论处,一律射杀。”
听到这话,山下积聚的两百多个从噶勒拉逃过来的衣衫不整的士兵不禁破口大骂,充满了被亲人背叛了的愤怒与绝望。正当大家边骂边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一队象见了鬼一样的廓军哭喊着飞奔过来,片刻之后,他们身后的一伙垂着长辫,举着大刀的疯子一样的中国军队便出现了,隔着老远也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的血腥的气味,在个味道是他们终身难忘。一下子,聚在这的两百多人炸开了锅,均是不要命地往山口跑,谁也不愿再和那帮阿修罗使者照面了。可是没等他们到山口石卡前,一阵箭雨已射出,几个跑在前头的瞬间成了刺猬,众人不由一愣,纷纷停了脚步,等回过神来不禁再次破口大骂,虽然愤怒胜过先前十倍,只是看着前面一张张搭在弦上的是弓箭,却没人真再敢想前冲了。
“将军,我们怎么办?”在这左右无路,前后被堵的时候,大家不由将目光投向了此地官职最高的比兰拉姆,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比兰拉姆一向只是个偏远小地方的军官,不曾也没敢想过能指挥现在这些往日里最是骄傲的城卫军兵士们,但此时已由不得他多做考虑了。
“好,现在听我命令,所有人分成两队,马上躲进路旁的树林和草丛里去,等中国军队被引过来,先让石卡里的弓箭手放箭后,我们才杀出来,记住,要听我口令,我喊冲才冲出来。他们只有几十个人而已,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几倍,一定可以把他们全歼的,这样以来玛木萨野将军再没理由不让我们进去了。快,大家快的,注意躲好,别叫人看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