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征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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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绅伊绵?他能有什么事?那小子瞧着不是挺好的嘛。”海兰察奇道。

    “这就难怪了,你也没听说,看来这事瞒的还蛮紧。我是从和琳处来的消息才知晓的,他家的这个宝贝儿子就在前些日子押运粮草来的路上,刚出日喀则时便得了一场大病,连续高烧几日,据说当时情况甚是危急,差点就没了性命。好在后来病情转危为安,才化险为夷。不过人虽是活了过来,经此大劫竟将过往事情全数忘记了,听着当真不可思议。”

    “失忆了?不会这么玄乎吧,那小子我们不是都见过几面了,很正常。”

    “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虽没了记忆,但神智仍在,随人学习段时间后便能自如应对各种事项,所以我们见到后就没发现其异样。”

    “噢,原来这般。”

    “叫人听了觉得争气的是,据说这小子当时在病重时曾极力阻止部下将其送回或留下养病,不顾身体,强行命令部队前行,还说他若死了,便就地烧了,由其家仆把骨灰带回就好,粮队则由副将带领继续赶路,不能因他有半分停留。”

    “乖乖,没瞧出来,这娃还是蛮硬气的,像我们满洲的爷们。”

    “嗯,这模样在如今的京中勋贵子弟里是很少见了。”

    “那他老子呢?”

    “听说这个和琳在接到其子重病消息后,心忧之间,竟一夜两鬓霜白。若非有大悲,一壮年之人何以至此,其情可悯。他却也自始至终都没命人前去接人回来,只与人叹息说,‘儿女自有儿女福,一切都是命,半点强求不得,随他去吧。’似与其子到有心意相通之处。”

    两人一阵嘘唏。海兰察心想暗道,当日和琳以独子往阵前效力,多半是为了安你这位与他有宿怨的大将军的心,以便协调前后事务。闻子病重而不叫回将养,不能不说是担心你误会他在寻找借口保护儿子不让他来军前,从而可能进一步加重你二人之间的猜忌。现在丰绅伊绵遭此劫难,和琳若是心窄之人,定是会将这笔帐记在你福大将军头上。

    思及此处,从今日福康安的情形细看来,两人间似乎没有太多隔阂,反倒较从前亲近了不少,嘴上隧顺道:“额勒登保与和琳在拉萨是接触过几日的,事后每每言及此人,都说他是个少有的真性情之人,与其兄长的奸诈世故断不一样,是个能相交的。”

    “是的,我听到此事初始,还道他心里定对我生怨气。”说道这,福康安稍微一停,赧然一笑接着道,“谁想前些日子竟收到他一封信函,在信上他先是对‘李天培案’向我致歉,说了许多赔礼的话,弄的我倒是挺难堪的。随后又将其子近日情况向我详加说明,并请我多作关照,奉上些感激的话。字里行间无丝毫怨念,情真意切。我亦是为人父的,自能将心比心,感受到他的一片爱子之心。所以这才有我给他回书联络之事。”

    听到此处,海兰察算是彻底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和琳先向他示好言和的,福康安也不是那种不识抬举的愣头青,当然没必要死命去得罪现在在御前红的发紫的和家兄弟,有台阶自是能下就下。何况他家的老四福长安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与和?穿一条裤子的人了,这也是不能不有所顾及的。

    海兰察又想,廓尔喀前来请降之事,既已与和琳提前通过气,孙士毅自是没什么问题了,至于达赖喇嘛,现在不过是个供着的菩萨罢了,如今客比主强,给些面子,支会他一声就好,意见是无须征求的。忽然想到临来听说的一事,问道:“听说成德也攻进廓尔喀了?”

    “不错,我是正要告诉你这事,刚到的快报。就在前几日,成德军已攻破扎木,过了铁索桥,进至多洛卡,又连破陇冈与利底寨两处,闹得声势颇大,使廓国内再次震动,举国慌张,巴都尔萨野迫于形势,已将我们面前的廓军调去不少阻挡其攻势。可惜他们也因雨季到来,停兵了,没能在援兵赶到前,再接再厉,更进一步。”

    “哈哈,没看出来,成德这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舍得拼命,大概是怕步鄂辉后尘,晚节不保,加紧补救呀。”一阵说笑后,海兰察望着南边又是一块滚滚而来的黑云,又忧心道:“如今这鬼天,雨多雾大,道路行走艰难,惠龄的粮饷物资已拖了好几日,迟迟没有消息,儿郎们就快没吃的了,枪炮早成了废物,草药也没多少,刀剑、弓弩、衣物都很缺,我等在此处境甚是不妙啊。”

    “老将军不必忧心,我自有处置。”福康安说道此,自嘲一笑,“大不了我丢点面子,再接受他们投降就是,保管不至于把众将士耗死在这荒郊野岭的,往济咙的道不是一直通着么?察布拉咱音达萨野我都给放回去了,想来那个巴都尔萨野心中不会没有计较,一定要与我鱼死网破。”

    两人正在闲聊,突闻人来报,惠龄押运的粮草的前军已至营门外。

    福安康对将士赏赐很大方,但治军也很严,他能下狠心一口气砍掉三个“饭饱思淫欲”去祸害廓尔喀妇女的军官,这魄力在当时军中是少有的。连雍鸦当地百姓瞧了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们本国的军队的军纪还没到这份上。

    瞅着被挂在辕门外的圆溜溜的几颗脑袋,丰绅伊绵暗自庆幸没自己手下的。这些天,为解决众人待在军帐内憋闷无聊的问题,他特意叫游云栋、刘顺几这识字的人办了个扫盲班,一边教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让他们识几个大字,一边又挑些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中有趣的战争故事轮着讲给他们听,顺带长点知识,这样才算是勉强安抚住了这群不安分的年轻人,没闹出什么纰漏。

    这十来天无聊时与维拉迪的进一步交谈,使丰绅伊绵对目前整个西方社会及其全球殖民势力布局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尤其对英国在世界的扩张情况。诸如上世纪中期,英荷两海洋大国在围绕北大西洋的渔业、东方的商站、美洲的殖民地以及非洲和西印度群岛的奴隶贸易等全球利益冲突而展开的三次战争,最终奠定了英国的海上霸主地位;又比如为争夺欧洲大陆霸权,法英等大国陆续打了近一个世纪的三次大战――奥洛斯堡联盟之战或威廉王之战(1689―1697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或安妮女王之战(1701―1713年)和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或乔治王之战(1743―1748年);以及最后在三十多年前的“七年战争”(175―1763年)中,以法国在北美的魁北克和印度的本地治里陷落为标志,大英帝国完成了在北美洲和南亚次大陆的霸权建立等等。

    可惜关于法国不久前爆发的大革命维拉迪知之甚少,他有些年头没去过欧洲,只从几份过时的英文报纸上看到过讲述法国政局不稳的老新闻,至于日后的传奇人物拿破仑他更是闻所未闻了。

    丰绅伊绵也对此时西方各国与中国的贸易情况做了详细询问,从贸易总额到来往船只,贸易结构到具体商品价格等等。再就是对现在仍盘踞在东南亚群岛(东印度群岛)的西班牙与荷兰殖民者以及生活在当地的土著居民和移民去的华人华侨的情况也一并咨询,只是这方面的资料维拉迪也不甚了解,都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不能确定准确与否。不过有一点能确定的就是此时东南亚的华人已很多了,散居各岛屿,多是从事手工业与商业贸易的,农耕与采矿业也很多,却都很受统治当地的西方殖民者的欺负,生活处境并不妙。

    在这期间另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就是,丰绅伊绵终于收到了来自前藏的新任驻藏大臣和琳,这位素未蒙面的老爹的书信,是一封厚厚的家书。好在上面的字迹不潦草,让我们这阵子颇用了功的丰绅少爷勉强能够通顺读完。大概照顾到现在收信人的水平,抑或是家信的缘故,用的都是白话,语调也很轻松,除了几句简单的慰问以外,主要是在讲以前的丰绅伊绵的生活轨迹,这些都从刘顺口中有过详细了解过,其中的偶尔穿插的几件父子间的童年趣事,读着蛮有意思,叫人觉得亲切。

    廓尔喀的雨季虽然来的很猛,却也不是无休无止的,七月底雨终于歇,整整下了二十天。被捂发霉的清军走出营帐让久违的太阳晾了晾,活动活动骨架,磨磨刀,晒晒弓,精神又回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