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布鲁克玛城既破,众将士一连在此整休数日。此间惠龄最为忙碌,以参赞大臣之责,一面安排与济咙间的军饷补给事宜,一面领着翻译四处安抚本地土著居民,又得与素有威望的乡绅及长老们周旋,极力宣讲我远到而来的大军乃天朝仁义之师,此来只是对廓尔喀王室前番错事小惩大诫,绝不滋事扰民、荼毒乡里等等,以寻求其谅解与支持,起码别让他们有心怀怨恨出来捣乱的。稳定后方历来是战争中很重要的一项工作,有时能决定战事成败的,断不可轻视。
七月初至,大军即再次起兵拔营。此次兵分两路,福康安领主力率台斐英阿、额勒登保、德楞泰、丰绅伊绵诸将为正路,由噶多经官道直攻东觉诸城;海兰察率珠尔杭阿、阿满泰、翁果尔海、哲森保等人,领一千索伦精锐为奇兵,自噶多向东翻山越过雅尔赛拉、博尔东拉二山,斜击东觉侧翼驻军,以攻其不备。惠龄与白马诺顿殿后,负责粮饷道途等事。
在大营听调时,丰绅伊绵瞅着福大将军手上的那张详实精确的山川地图及廓尔喀兵力布置图,心里第一反应是,这绝对是我方在廓尔喀的内应提供的,而且这位内应的地位肯定不低。任何稍有组织性的国家,在战时的军力分布必定都是作为最高机密存在的,这东西现在会在敌方主将手中,其由自然来可想而知。想到此处,不由得不对福康安等人的谍报工作效果刮目相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真乃古今为将之道的精髓所在。
七月初六清晨,清军乘筏渡过大河,东觉境内的总攻便开始了。福康安所率这一路,一日之内连下五木城、十一寨堡,斩敌四百余人,击毙大头目二人,战果堪称辉煌。老将海兰察亦不逞多让,于博尔东拉前山大破敌军侧翼主力,随后迅速拿下三木城、七石卡,杀敌无数。至此,东觉全境各城寨皆被攻克。
期间有个小插曲,海参赞的前锋大将翁果尔海冲杀太猛,在攻破最后一城后,竟只身率十余人就上前去追击逃逸的数百敌军,活像头撵杀羊群的凶狮。谁料追至玛木拉山口时,突然遭人伏击,数百逃兵见势也掉头来攻,幸好见机的早,借着士气高涨,才杀出条血路冲了出来,侥幸没被数十倍于己的敌军围歼掉。没想才跑几步,又遇前来相救的一队援军,于是负气转身领兵返杀回来,竟又灭敌逾百。
东觉一战丰绅伊绵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势如破竹。这一天除了中午稍微停下来吃口糌粑,喝口奶外,其余时间诸军基本就是在冲杀与追杀中飞奔。各城间来回奔走的路程绝对不下百里,且全是崎岖山路。自己双腿和挥刀的右手到晚上扎营歇息时已快麻木的没知觉了,事后想想不由得有些佩服自己的潜能。细回味,其中不免有要给部下做榜样的虚荣心在作祟的缘故。不过最大的动力,还是在杀了第一个人后产生了与上次夜袭一样的过度兴奋状态,是它一直在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狂热能量。只是这次要微弱许多,没上次那么强烈,想是这次时间持续过长的原因。
第二日两军会合的时候,稍心细的将士就会惊奇地发现,丰绅伊绵所部将士的小腿上大都紧紧地绑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布条,将宽大的裤管束在里面,活像女人的裹脚布裹错了位置,众人不免心生好奇与一顿讥笑。对此,吴大用等人一律以无知、可哀的眼神和语气回应――这是事先商量好的应对被笑话的对策。这样一来果然反收奇效,搞得其他很多人以为是自己见识短了,当得知此法是取自当年水泊梁山上有名的“神行太保”戴宗所用的日行八百的神行术时,均大吃一惊,原来竟有这么大的来头。众人当即便虚了心,或请教或悄悄留意其绑法,还好看样子是很容易学的,许多人回去都暗地里试了试,果然效果不凡――其实刚绑上都会有这样很好的感觉。随即彼此口耳相传,一时间军营不断听到“??”的撕布声。不过下午,各营中绑腿的兵士就越过千人,且效仿人群仍在继续扩大。
此法在军中能如此迅速推广,关键是得益于现在这种每天玩命跑路的打法。谁跑的快,谁就能抢到军功,没看到丰绅伊绵那伙人昨天跑的一阵烟似的,冲到了最前面,一天竟得了独下两城、五寨的大功,真是羡煞活人。话说回来,出来当兵的,就是在刀刃上打滚,万一哪天要开溜逃命时候,跑的快也是多道保障不是。
东觉山窄城小,且多数被毁,不宜驻大军。初九,福康安便率军进驻东觉前方不远空城雍鸦扎营休整。同一天,雍鸦城内,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廓尔喀摄政王巴都尔萨野的特使噶布党普都尔,一道来的还有去年被俘去的兵士王刚等一干人,是递降表来了。
清晨,巴都尔萨野轻步走在王府的长廊下,一边把弄着手里的一支漂亮的镀金西洋手枪,一边听着身后跟着的一群大臣及各族头人的轮番奏事,偶尔插上两句话,多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显然他那聪明的大脑并没有随着头顶上的黑发变白而也变得迟钝,处理事情的见识和经验更是绝大多数年轻人们望尘莫及。
望着这位众子中最神似已故老王的摄政王,老丞相亚达夫不由心想,他若能放下他那无限的傲慢和残忍,一定会是一位像他父亲一样伟大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正当副相比姆森•塔帕在汇报有关博克拉城的雨季防涝情况及帕坦王宫的修葺等事项时,突见侍者上前来禀告,说噶布党普都尔回来了,正待复命。众臣不知就里,以为是摄政王要与自己的女婿亲信密谈要务,不便在旁,正欲退下,不想却被巴都尔萨野出言留下。
“你们都听听罢,是关于向中国请降的事,大家一起参详参详。”说罢,招手命侍者传噶布党普都尔进来。
片刻,只见噶布党普都尔快步随侍者走了进来,大概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在场,疲惫惨白的脸上一愣,不过旋即恢复了,忙重新整理下好新换上的衣服,上前与人招呼见礼,嘴上只是热情地寒暄,却不提此行的事。
“噶布党普都尔”,巴都尔萨野知道他这个忠心谨慎的女婿在没有得到自己的授意前,是不会随意在这种公众场合乱说话的,“把你昨天去中国军营的情况说给大家听听罢,这是事关国家存亡的大事,理应由大家一起商议。正好,两位丞相今天都在。”
“是。”噶布党普都尔恭敬地回答道,“昨天我在雍鸦的军营中见到了中国军队的最高将领,福康安大将军,他是位年轻狡猾而又脾气暴躁的将领。我在平息了他的怒火之后,清楚地向他解释了我们去年出兵西藏的缘由,诸位都知道,毫无疑问,道义是在我们这边的,这点我说的是很清楚。此外,我还强调了,爱好和平的廓尔喀各部人民从没想过要去冒犯中国这样一个大国的尊严,关于我们去年出兵的做法可能在无意中损害到了中国尊严的行为我向福康安大将军表示了歉意,并要求他将军队尽快撤出我国,以避免再发生伤害两国人民的情谊的悲剧。”
“给答复了么?什么时候撤军?具体时间有没有确定?”亚达夫对于噶布党普都尔这种?嗦、华丽的场面话很不耐烦,直接询问道。
“福康安大将军的答复是,撤军与否权力不在他,必须将情况上报给远在京城的大皇帝,等来他的旨意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在场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番话明显是托辞,那个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里的中国皇帝,绝不可能是现在这里的这场战争的真正决策者。笑话,来回要走上将近半年时间的路途,怎么可能指挥到这里,你当他是真的天神之子。
“你们先都下去,商量个对策,明天大家过来再讨论我们下步该怎么做吧。”巴都尔萨野不待亚达夫再问话,便命他们退下去了。
众人走后,摄政王大人看着头发依然湿漉漉的噶布党普都尔轻声道:“是连夜冒雨赶回来的罢?辛苦你了。”
“不敢言辛苦,能为岳父大人办事是我无上的荣耀。”噶布党普都尔忙激动地表示了忠心。
“嗯,你是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懂军事,又擅于交际,这事情只有让你我才放心。”巴都尔萨野稍停了停,接着面转正色问道,“具你观察,中国军队现在实力如何?还有能力再进攻么?”
噶布党普都尔重新梳理下思路,将早已准备好的语言再检查遍,才缓慢答道:“中国军队兵力大概在五千到八千的样子,多是精锐善战的老兵,武器装备亦是精良,且配备有少量的火枪和火炮,不过多是些老旧的款式,远不如我们的,到不足为惧。其大军连日作战虽有损耗,但未伤筋骨,主力仍在,且各营士气高涨,锐气不减。总而言之,依然是头牙尖齿利的能吃人老虎,还是很可怕的。”
巴都尔萨野闻言,脸色一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