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悬念,战斗开始不过进行了一刻钟,石卡里的廓尔喀人在丢掉数十具尸体后,便开始迅速向南逃窜。随后,在索喇拉山和热索桥之间的几里山路上,一幕三千追三百的长跑竞赛上演了。
起先刚下山时,两伙人还一前一后,泾渭分明,不过片刻时间,后面一些腿快就追了上去,前面的也落下些人,渐渐追上来的越来越多,等到热索桥边的时候,两队人马已经完全混乱,根本分不清彼此谁是谁。于是,这时候有出现这样一种情形了,一个正抱头向热索桥上狂奔的廓尔喀士兵突然发现身子的前后左右都是些垂着长辫子的中国军队,奇怪的是这些人并不没有把手上的刀枪往自己身上招呼,而是也和大伙一样争先恐后地向前挤,这事他就看不明白了,犯起了迷糊,但众人的惯性和恐惧还是推着他继续向前奔去,旁边一个中国军队面目凶狠的搡开他叫他让道的时候,他也很自然地就让开了,并没发觉有什么不妥,只感觉大家都在跑路而已。
尼玛昌吉这才发现自己逃命时的脚步要比打仗冲锋时快很多,虽然不是第一个跑出石卡的,但却是第一个到达热索桥上的。二十余丈的桥面,抬眼就能看到对面两侧石卡上布满的数百正张弓待发的士兵,甚至连玛木萨野那愤怒到已变形的脸也能看的很清楚。
不管了,先跑过桥再说,这是他此刻的唯一念头。
刚冲到桥中间,尼玛昌吉突然发现近在咫尺的玛木萨野那双喷着怒火的眼睛正在如蛇蝎般死死盯着他,发出的恶毒的光芒,就是在这正午炎阳下依然让人脊背发寒,腿脚打软。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涌上心头。
“不……”
尼玛昌吉想到了什么,却再也没机会把剩下的话说完了,一支长箭直直从他口中穿喉而过,牢牢将他的脑袋钉入桥上铺的木板中。箭杆上绑的火药包随即爆炸,在将他的脑袋炸得稀烂的同时也点燃了桥面上早已泼上火油的木绳。
火苗噌得窜了起来,并迅速借助风势和燃料,沿桥向两边快速蔓延。片刻之后,在无数惨叫声与落水声中,热索桥瞬间变成了一尾横跨江面的大火龙,甚是壮观。
“瑶帅,张芝元与白马诺顿先后派出往上下游寻找渡口的人马都已回来,均说没能找到。河面这么宽,弓箭射不到,枪炮打不准,急死人。桥上又只有几根铁索,儿郎们一边抱着木板铺桥,一边进攻,按这个打法,人再多也无济于事。这两天试了几次,白白丢掉了些性命,硬冲肯定不行,别说我们就五、六千人,就是五、六万也拼不过去。奶奶的,我海兰察打了一辈子仗,从准噶尔到金川,再到甘肃、台湾,来来回回这么多年以来还没遇到过今日这般困局,真是愁煞人也。”
“老将军稍安勿躁。日前传来消息,成德与岱森保两位将军率兵南出聂拉木,已于四日前破贼于德亲鼎山,收了木萨桥。至此,后藏自擦木至济咙边境各地已尽复,有了这层功劳在,纵是我们现在班师回京,谅他人也不能多闲语。能破这热索桥,南下平了廓尔喀固然是好,若力所不及,亦不须太过强求。”
福康安犹豫片刻道:“此处就你我二人,多年来交心相处,最是亲近的,不瞒你说,临行前圣上曾有密旨示我,圣谕此战关键非在边陲小国廓尔喀,而在平定、理清西藏连年之乱局。藏有达赖、**两位大喇嘛,为天下黄教总统领,此二人安,则西藏宁;西藏宁,则西番各处与北方蒙古诸部落便稳;我大清中原腹地也由此方能享太平。”
闻此言,海兰察感激福康安信任,告之其密旨圣意,心里释然。只是作为一位纯粹的武将却又很不甘心,看着近在咫尺的敌人,不能消灭怎么都不会让他舒服的。两人正要商议后事如何处置,亲兵忽然来报,丰绅伊绵帐外求见。
“萨勒?”
“是,卑职前几日奉命买办牛羊时遇到的,位处济咙东南五十里左右吉隆臧布河上游,距这里大概有百里路。那里有段河面较宽,水流不似此地如此湍急,地势也平缓些。听当地的牧民说过,本地的买卖人春季做生意时,为避开热索桥上的税关,就常做木筏从萨勒的河上渡过境去。只是对岸的路很不好走。那里的河面也只有在每年的开春融雪时,借着春汛水涨河宽后才能渡船,渡航的时间很短,又兼位处偏僻,地广人稀,是以知道的人极少,不易被寻到和打听到。如今春汛未过,依照卑职前几日所见,那里应当还能渡,故此前来禀告,以作大将军参详。”丰绅伊绵好不容易一口气说完,初来的紧张也没了。
“此话当真?”福康安惊喜道。
“卑职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以军情谎骗。”
“哈哈,好小子。好,好,真是天助我也。”一旁的海兰察闻言满脸兴奋,老眼发光,扯着嗓门道,“瑶帅,让小子带路,我这就要亲自领兵前去萨勒,奶奶的,这两天可把爷爷给憋死了。等我神不知鬼不晓地跑到对面那群小兔崽子后面,不吓他们死才怪,哈哈,到时我们一前一后,两面夹击,拿这热索桥还不是探囊取物。”
福康安沉思片刻道:“老将军亲自前去我自是放心,只是此去道路崎岖难行,又要渡河,没马匹随行,老将军虽风采不减当年,但毕竟已年近七旬,又不识水性,要步行来回跑两百多里路,跋山涉水的,难免有些辛苦。依我看,不如叫阿满泰将军代行,他正值壮年,领兵也有二十余载,素来作战英勇,又不失稳重谨慎,可担此大任,老将军意下如何?”
丰绅伊绵这几日刻意留心收集军中各将领的信息,对阿满泰也有些了解,知他确实是个人物。这个黑龙江达呼尔披甲奴出身的满洲汉子,少时家贫无依,成年后便从军打仗,一路南征北战,从新疆到甘肃,再到金川,二十多年来全凭自己的一双手,从刀里枪里挣来的军功,升至今日正三品的护军参领、头等侍卫的高位,是军中众多寒家子弟出人头地的榜样。说来他与海兰察是极有缘分的,自金川起便多次在其手下效命,受到颇多赏识和提拔,两人私人关系也是很好,两家多有往来。福康安这里提用阿满泰领兵,海兰察只略作思索便点头答应,想来除了考虑到自己身体因素之外,也有对福康安提携自己老部下领情的心思。
两人计定,叫人唤来惠龄,三位主将略做商议,便安排好了人手。除阿满泰与丰绅伊绵两部人马外,又派出哲森保、墨尔根保、翁果尔海等几员猛将率部随行,共一千七百余人,具是一等一的精锐。此去诸路将领受阿满泰节制,丰绅伊绵提供军情有功,破格提为此行副将,以辅之,二人有随机制宜之权。众人当夜便趁月色轻装出发东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