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不再做这个梦了?
刘儒弈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掌,掌心里血迹蜿蜒缠绕,干结在深邃的脉络里,结痂的伤,应该,快痊愈了吧?
蔻儿,那个自己亏欠许多的女子,也是能忘记的,就像这伤口,总会痊愈的,对吧?对吧?
起床,已经有客栈的小厮进来伺候着漱洗,端来温水,却不敢抬头看刘儒弈那面无表情的脸,低着头将帕子濡湿,再低着头递了过来,身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场所,也算是有些见识胆量,可是这个刘爷,明明身子破败的很,好象没有什么威胁力的样子,昨天差点上不来客栈的楼梯,一个大男人上几步台子就气喘吁吁,自然是有些可笑,和他一起工作的小李也不过是偷偷的嘲笑了几声,就见他大爷的目光锐利如箭的射了过来,转身对掌柜说了句:“让他滚。”今天早上来上工就没有看见小李了!愈想脸上愈是一片愁云惨淡,呜呜呜呜,为什么他今天要被指派来伺候这样阴沉的客人?
“刘爷,要在哪里用早膳?”小心翼翼的问到,就怕一时大意也让自己丢了饭碗。
“不了,我没胃口。”举步向外走去,刚好看到方成莽莽撞撞的窜了过来。
“爷!宇文府的帖子。”憨厚的大脸上有一抹懊恼:“差管家送来的,那老管家也忒倔,撵都撵不走,非要爷现在就去呢,真是的,都说了爷这次是来巡视商行的,哪有那么多狗屁时间啊,再说,爷的身子哪受的了这些应酬......”
“好了。”刘儒弈放下帕子,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告诉宇文管家,我这就去。”
“真的要去吗?爷不是很讨厌这些应酬的吗?”见自家主子眉宇见跃上一丝不耐,他识相的闭嘴,回过头却见小厮做了个用手扒饭的动作,摆摆手又指指主子。
他错愕的看着自家的主子:“爷您又没有用膳吗?您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您总这样是不行的......”
“闭嘴。”刘儒弈终于忍无可忍的回到,这个属下什么都好,就是......哎......罗嗦啊......
好嘛好嘛,他闭嘴就是了。方成扁了扁嘴,憨厚的相貌做出这样的动作,实在很让人想喷笑,小厮刚要笑出声来,想到小李的下场,赶紧用手捂住嘴,不料这个侍卫爷已经看到了,当下吓白了一张脸。
方成白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跟着自家主子迈出门。转过几间厢房,刚走过了楼梯,就见一严肃的管家打扮的老人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刘爷了吧?我家老爷邀刘爷务必过府一叙。”
眯眼打量着这位宇文府的老管家,老态毕显的一张脸,身体还算硬朗。几近斑白的眉下是一双浑浊的老眼,若不细看,很难发觉其下暗藏的锐利,而把其当成一行将就木的老人,放松了警惕。
“是,劳烦管家带路了。”刘儒弈有礼的答道,苍白的脸上却只有疏远的冷漠。
宇文管家也不甚在意的样子,依旧微弓着身子道:“刘爷请跟小的来,门前已经备好了马车。”就径自走在了前面。
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慢慢的踱出客栈。不长的路程,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汗,注意到宇文管家打量的目光,正准备踏上马车的足顿了一下,看到对方赶紧睑下了眉眼,刘儒弈才在方成的扶持下上了车。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不简单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宇文管家上了后面的马车,低垂的眉目看不出心思。
马车转过街,居然要路过集市。人声吵杂。
“喂!儿子!你说这支珠钗好不好看?”女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带点低哑的仿若叹息般的柔媚。
马车里,想将掀起的窗帘放下的手一颤,不自觉的在人潮中搜寻声音的主人。
“我不是你儿子,起码,不要在这里这样喊。”清冷的男音有隐忍的火气,有淡淡的无奈,仿佛还有一丝丝的宠溺?谁家孩子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母亲说话?并且,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也会搞错吗?喊自己的孩子还要分地方吗?人太多,并没有看到那女声的主人,仿佛听到那娇柔的声音还在抗议着什么,终是随着马车的走远听不真切。
女子的声音大多清甜悦耳,若方才那声音再低沉些,舍去几分柔媚,就像极了她。那样甜的笑容,那样真切的关心,那样忐忑不安的待在他身边的女娃娃......
“爷儿,不对,是相公,方成说您又没有用早膳呢,这样可不好哦,我也没有吃呢,陪我可好?”
“爷儿,您的外衣呢?乍暖还寒,很容易着凉呢,啊,我又喊错了,是相公!”
“相公......您可会嫌弃我?我......您,是不是也会看不起我?”
“不是我,我没有打碎它......爷儿,您也不相信我吗......”
“对不起,相公,我真的不知道不可以穿成这个样子.......对不起......”
“我真的没有动它,我没有故意要打碎它......爷儿......您真的也不相信我吗......”
他的蔻儿,他的蔻儿啊......他让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他不是没有看见,那双嫩白的小手愈来愈粗糙,愈来愈多的伤痕。
.......其实,其实,曾经那个迂腐的自己,在心底,也是鄙视过她的出身吧?
他,对不起她啊,曾经也以为,自己对蔻儿只是很深的内疚,所以才心心念念,不能忘怀。所以才在噩耗传来,不顾一切的只为见她一面。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六年了,只要想起她,他就会心痛的不能自己。看到青楼歌妓,他就会想起那个自幼被当作花魁教养的蔻儿身上改不了的风尘韵味?那怎会是嫌弃?那是,那是......
无声的叹了口气,在心里向自己妥协,那是思念啊。他的心,早就给了那个一身风尘的蔻儿,只是不自知,伤了彼此,好恨好恨那个迂腐的自己,他是个混蛋,得到了她却没有怜惜她,让她受尽了苦楚。可是蔻儿,你怎么舍得,这样惩罚我,天人永隔啊,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不愿意见我?
------------------------------------------------------------------------------街道上,一个面罩白纱的女人依旧在不依不饶的声讨她的‘不肖子’。
“我真的觉得那支珠钗很漂亮啊,为什么你不肯付银子?酒盅儿!你知不知道我在生气?”柔媚的声音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可见她没有很认真的在生气。
“你不缺这样做工粗糙的首饰。你的首饰不都是金凿做的吗?比这些劣质的手工好多了。咱们要去的宇文府,你更不能戴这些东西,失了玲珑台的面子。”清冷的男声主人声音里的无奈更深:“不要叫这可笑的名字了,你不是已经怂恿我认祖归宗了吗,现在是不是该叫我乃凤了?”
明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他还是开口解释了。印象里,只见她生气过两次,却都是为了他啊......
白纱面罩下的绝美女人脸上有着瞬间的失神,她的儿子,也找回自己的家了呐。
开口时依旧是漫溢的妩媚风情:“金凿的手艺太好了,看惯了那样极至的精致,才觉得这样的粗糙也很古朴可爱啊。再说,尽管要你认祖归宗,可是并没有允许你回去啊,这次是为了金凿的婚事去宇文府,拽你跟来自然是为了保护我!可不是为了解你思家之苦。”
向后看了看,声音夹杂了困惑:“儿子啊,看来我让你认宗不归家是对的啊,你家是不是风水比较不好,人都老的比较快?这个男人真的是你弟弟吗?你确定他只有十八岁吗?说他三四十了我还比较相信啊......”
声音不大,刚刚好让一直跟在身后的宇文非凰听到。
这个女人......
宇文非凰的脸上浮起悲愤的表情,她非要一直这样提醒自己比较显老吗?那也不是他愿意的好不好,甚至应该要怪她啊,要不是她,大哥会坚持不回家吗,呆在那样的风月场所也算是逍遥快活,可是自己呢?每天要看那么多的帐本,能睡两个时辰就该偷笑了,能不显老吗?难怪爹叹息妩春娘牵制了大哥时那一脸苦恼,这个女人......
想到自己曾经夸口有什么大不了,大不了自己收了妩春娘做小妾时爹那一脸古怪从何而来了......这个女人居然要他大哥拜她当娘!大哥居然拜了!当娘啊!这个只大他们三岁的女人!好在大哥清醒后极力否认,可是这个女人居然有签字画押!亏自己还觉得这趟差事有趣过......这个女人是妖精啊......
看到宇文乃凤投来淡淡的一瞥,他赶紧收敛自己的表情,可是依旧忍不住疑惑,大哥,真的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要求而不得不留在她身边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