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松继续道:“雷大哥是虎哥的战友,中越自卫反击战时他们特务连在战场上打得好苦,我虎哥还救过雷大哥的命,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加上都喜欢武术,所以就成老铁哥们儿了。”
赵悦这才明白雷震华为啥要说他“欠”李虎“一次命”。
赵悦:“知道雷大哥到哪里去了吗?”
赵小松:“我只管我的事情,从不过问别人。”
“那张龙又是咋回事儿?”
“早先听虎哥说过,见过两次,还是前不久才听虎哥提起张龙以前干过警察,但后来不知为啥又没干了。前天我发现张龙跟一个110警察在一起。”
赵悦赶紧道:“你跟虎哥说过吗?”
“说过。虎哥要我多找几个朋友观察张龙。姐,毕竟我们干的是另一种事情。”
“上次你说自己是个行侠仗义的‘义盗’,是公开的‘坏人’隐藏的‘好人’,这话啥意思?”
“义盗当然好人了。”赵小松再次放下碗,扳着指头道:“古董、字画、文件,好多都是我从贪官家里偷出来的。姐,我们的老祖宗就是春秋时候的盗跖。想当年,老祖宗常教育手下要‘盗亦有道’,就是当强盗也要懂‘圣、勇、义、仁、智’,比《水浒传》的时迁还不知早了好多年。”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虎哥。”
“你常去贪官家偷东西吗?”
赵小松撇着嘴摇着头,“也不多。但听说有些可能值好几百万。”
“那是宝贝啰。”
“是啊,有的据说比宝贝还宝贝。有次在渝州,我还陪虎哥把偷来的东西拿去见一个老偷。那老偷是个小老头子,好像是一个街道办事处的啥主任……”说到这里,赵小松嘎然而止。
赵悦追问道:“咋不说啦?”
“姐,这些事情你得问虎哥,不然他会骂我。”
赵悦估计赵小松说的“小老头子”,很有可能就是王兰曾经工作那个办事处的“贼主任”。原本赵悦还想以后如有时间去会会,后来由于诸多因素,她根本做不到了。
赵悦整整一天没接到李虎打来的电话,直到晚上快八点才有了李虎的消息。
“贾义仁那边看来暂时要缓缓,他因心脏病住院,牛从荣我倒是约好了,今晚九点,仍在老地方。”
晚九点,赵悦准时来到“蜀秀”茶楼。
赵悦走进雅间时,李虎和牛从荣还没到,她顿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九点半,赵悦终于看见李虎和牛从荣走进雅间。
牛从荣一边落座一边道:“我母亲正在生病,女儿有事情今晚不能回来,我还得尽早赶回照顾母亲。”
说话间,服务小姐端着茶点进来了。
牛从荣向服务小姐要了杯跟上次一样的苦咖啡。
“好的先生,我一会儿就送来。”服务小姐边回着边摆好茶点,然后离去。
赵悦问牛从荣,“你母亲病不会麻烦吧。”
牛从荣:“她有儿子,不怕。”
正说着,服务小姐给牛从荣送来了苦咖啡,然后再次轻盈而去。
赵悦:“都怪我们不懂事,早知道就该改天约你。”
谁知牛从荣却没理会赵悦的诚恳,反而令人不解道:“懂理跟懂事是两回事情。”
赵悦跟李虎对着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牛先生这话说谁呢?”
牛从荣仍旧令人不解道:“也可针对任何人。孝敬是重孝心,是言行的统一;尽孝是指孝道的底线,多半时候有无可奈何之意,我以为不算真孝,家如此,社会也如此。”
“牛先生,大人做大事可以不拘小节。”
“但也有些小人做事却连小节都不守。常言说得好‘强迫闭眼却不能迫强入睡,强迫服从却不能强迫忠诚’。”牛从荣说完后,用手慢慢转动着咖啡杯,却不见喝。
面对牛从荣的话,赵悦李虎一时间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于是,大家在一种看似尴尬中暂时沉默了起来。
赵悦终于忍不住打破尴尬,她让李虎为自己接通贾义仁的手机。
“贾先生吗,我听李虎先生说你生病了,不要紧吧……是吗,事情你不会不明白……贾先生,我说你不要揣着明白说糊涂,未了还捡个啥都不懂的话来搪塞……是的,就是那个意思。贾先生,其实对你来说此一时彼一时一回事情、不,你别抢话,你听我说,劝你不要拿我当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或许我还是‘黑旋风’……是吗?那有啥嘛,心脏不好出门别带心,保证你从此不知啥叫害怕……哦,行嘛,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机会的。” 赵悦说完把手机递给李虎。
其实赵悦刚才对贾义仁说话时,除了有些恼羞成怒以外,主要是想借题发挥“杀贾儆牛”。
李虎:“牛厅长认识财政局的贾义仁贾局长吗?”
牛从荣:“不认识。”
“白彦良白局长呢?”
“也不认识。”
赵悦:“但凡防范心重的人大多好斗,而且仇恨心重,报复心强。牛先生说是吗?”
“这属心理学范畴,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牛从荣用三个“不认识” 从从容容自封其口,这令原本自以为也能把阴谋诡计玩弄得如同竞技场上动作优美,收放自如的竞技高手的赵悦,结果反成了面对刺猬的猎犬,不免有几分沮丧。
“牛先生既然工作繁忙,那老太太的事情为啥就不请个更好的小保姆呢?我们来替你办。”
“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份,但全部生活却要靠工作养活,天道酬勤,天道罚懒。”
面对牛从荣答非所问的“从容”之说,赵悦既沮丧又不服气。
李虎:“邵老板好开玩笑,他说牛厅长‘僧衣僧帽无僧心,官言官行无官品’。”
牛从荣针锋相对,“表面跟实质两回事,歪理难正说,正理难歪说。”
赵悦:“你以为强跟勇相遇谁是胜利者?”
“表面上的所谓强与勇都是一时之能,真勇应该是含蓄之勇,心勇。”
“只有知道了张扬才懂得啥叫含蓄。老板总说你不太听话。”
牛从荣有些火了,“纯粹胡说八道,忍不代表服从,更不代表顺从。”
李虎:“牛厅长别生气,气如下山豹,会伤身的。”
“我记得有首中医‘汤头歌’说得好,‘金肺木肝水是肾,火心土脾样样真,过怒伤肝郁伤肾,过哀伤脾喜伤心’;又道是‘过思滥思则伤肾,春易生肺夏生肝,秋来健脾冬养胃’。对不起,班门弄斧了。”
为了调和气氛,李虎打趣儿道:“说到‘班门弄斧’我就想起一首诗‘采石江边一堆土,李白之名高千古,来来往往一首诗,鲁班门前弄大斧’。我是不学无术之人,始终没弄懂为啥要说‘鲁班门前弄大斧’,该说李逵门前弄大斧才对,李逵才是玩儿斧的嘛。”
赵悦忍不住笑了,但牛从荣却仍旧一副从容之色。
牛从荣:“人一生生活在得与失中,精彩与无奈有可能永远都伴随你。其实我倒是很欣赏李逵的精神,手执两把大斧,专捡那人多处一路砍将过去,唉,可惜我一介文弱,失节之后,从此成了沐猴而冠之徒,弄得最终只能死守底线。”
赵悦见缝插针,“好赌死于赌,好色死于色,你会死于啥?”
“毁之亦活之。都说是好死不如歹活着,我倒情愿好死。”
李虎:“担心夜里流尿早上就不该玩火。”
赵悦紧跟着说:“是的,不然就会弄得遗憾跟美丽一起消失。”
“毁灭美丽叫悲剧美,杀戮丑恶叫残酷美。现实中,人人都不可避免会有遗憾,如果把遗憾作为一种人生经历,同样可能成为财富,于是就有了另一种说法:遗憾美。”
“牛先生连死都不在乎?”
“人靠信念就活。再说这人嘛,一样生来百样死。我羡慕那种英雄一样的死,这种死既考验其意志,又体现其精神。”
赵悦换了个话题,“牛先生既然工作繁忙,老太太的事情就请由我们来替你办吧。”
牛从荣断然拒绝道:“不可以,因为这算我的底线之一。”
赵悦老道地说:“我明白牛先生的所谓底线,你担心进一步祸事难测,退一步心理不平,不进不退又觉得太失面子……”
“错了,”牛从荣抢道:“我早不在乎‘难测’了,更没‘不平’,而是心痛,同时也想看看你们到底还有多少招数。所谓面子和身份都是身外之物,我不担心全都失去。”
李虎:“所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说句大实话,你既然都这样了,一个从来习惯伸手的人,忽然一天不伸手了岂不太反常?该不会是铜臭把你的骨头熏软了吧。”
牛从荣仍旧转动着面前一口没喝的咖啡杯,以不言相对,一时间双方僵持起来。
……
茶楼门前。
赵悦:“牛先生,我们改天再联系吧。”
牛从荣爽快道:“随时奉陪,叫去哪里就去哪里,但原则上不能影响我的工作。”
牛从荣口气坚决地拒绝了赵悦李虎的相送,然后挺着他昂然而来的单薄身子,又从容不迫地昂然而去,最终消失在华灯大放的夜幕中。
李虎恼火道:“都现在了他牛从荣还从容、说一大堆这‘强迫’那‘强迫’干啥?自己干的事情、哼,反倒成我们强迫他了。从来都是猫吃鼠,哪想今天鼠吃猫,真他妈鬼扯淡了!”
“没关系,我们自有老板的‘异想开天’理念作后盾,不怕他。”
赵悦虽然这么说,但她同样对牛从荣十分不解,按说都已经大腐大败的牛从荣,却还在大言不惭念着“道德经”,说着什么孝心孝道家庭社会,从“悲剧美”、“残酷美”、 “遗憾美”, 到竟然还想着“英雄一样的死”,还有上次的什么“大爱小爱”、“天道地道人道,天性地性人性”的话,他也配说这样的话?!莫非牛从荣的所谓“底线”就在他曾经说过什么“反传统”的“思考”中?他在后悔?
李虎:“这个牛从荣,也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从不拒绝见面,正如他刚才所说,就连以前他在工作也会停下来见我,虽说没见对我有丁点儿热情,但也还算客气,实在叫人摸不透他到底在守啥鬼‘底线’。”
实际上赵悦感觉远不止李虎这些,如果说跟魏子均、贾义仁、白彦良对阵叫势如破竹的话,那现在她却感到在跟牛从荣的两个回合中,又特别是才刚结束这一回合里,竟然有种连滚带爬的不祥之感。
李虎又道:“刚才牛从荣说‘猴’啥‘儿’的啥意思?”
赵悦:“沐猴而冠。是句成语,意思是说猴子即使戴上帽子也不是人。”
“是说我们?”
“他也跑不了。”
“我们回了吧。”
经过这段时间赵悦的用心感觉,她觉得李虎并不像坏人,甚至还很善解人意,性格也很敞亮,于是便有心和李虎多作一些逗留。
“再呆一会儿吧。这些年我真的累够了。”赵悦说着,身子试探着向李虎宽厚的肩膀靠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