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分手时,赵悦对牛从荣客气道:“天晚了,小心别走岔道。”
谁知牛从荣却胸有成竹说:“没事儿,心香一柱保平安。最后这点儿路道我还是看得清的,倒是赵姑娘要小心才是。”
当牛从荣身影消失后,李虎恨声道:“这个狗官!他竟然牵着我们消磨了这么大一阵子,先说一阵啥狗屁‘美丽花儿’,后说一阵啥鬼书法,还说一大通啥‘典型典范’,‘个性意识’,啥叫‘创新精神’? 啥叫‘反传统’?我看他就是在我们玩儿‘反传统’,他就是贪官中的典型典范。哼,想不到还着了他的道。唉,可惜我十二张大头票。”
赵悦不以为然,“‘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就算他牛从荣再反还是小人。算啦,就算摸摸他的‘底线’吧。”
“说实话,你跟牛从荣神侃把我都侃得晕头了。”
“其实也没啥,这就叫骗术加艺术,对牛从荣要以攻心为上再制造麻烦。只有吃准他才能掌握他,以后还有好看的。”
“怕就怕牛从荣不好对付啊!”
“那有啥嘛,人怕逼,一逼就出大成绩,我不相信,狼都打了还怕了后面的狈。”
“说不定这个牛从荣既是狼又是狈,我觉得‘霸王花’又犯了一个美丽错误。”
赵悦好奇道:“啥叫‘美丽错误’?我啥时还犯过?”
李虎赶紧道:“对不起,是我口误了。我是说,其实你根本不该跟一个书法家谈论书法,特别是理论,你能侃过他?!”
“你怀疑我的能力?”
“不是能力的问题,‘霸王花’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应该。但我没忘记你说‘要想不着别人道,就让别人着你道’的话,既然如此你就不该送上门去自着别人道。”
“既然是美丽错误,那我就长点儿美丽见识,很值啊。”
“磨空牙也想得开?我算领教了,这到底是你的优点还是你的缺点呢?”
“我既没优点也没缺点。”
“怪了,绝对得两点不沾,那你有哪点?”
“特点。”
李虎乐了,“好一个个性十足的‘霸王花’,文化不浅,怕是读了好多年大学。”
赵悦调侃起来,“读了二十几年自大。”
“啥叫‘自大’?”
“狂妄自大。”
李虎更是乐了,“乖乖,就这么个‘自大’呀,难怪你能犯美丽错误。”
如果说,在前“过山虎”曾给赵悦带来过相当神秘感,那么,现在的“霸王花”就等于用同样方式把这种神秘感抛回了李虎。
赵悦继续道:“我现在倒是在琢磨牛从荣的‘独持己见,一意孤行’。他在‘独持’啥‘己见’?又在‘一意孤行’啥?会不会就是他的‘底线’所在?还有,临别时牛从荣甩给我那句话,他反倒叫我要小心,啥意思?这岂不是反客为主了?”
两人正说着,李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哦,小松啊,你说……那好嘛,嗯,嗯,你几时看见张龙的……不要跟张龙说我住在哪里,好啦,回头再说。”
无意中,赵悦把李虎说出的名字与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联系起来,感到一阵好奇,随口道:“你说的张龙是谁,他是干啥的?”
李虎:“我大姨妈的三孙子。就是上次你在赤峰厂面摊儿见过那个小个子男人。”
“哦,他咋啦,为啥不让他知道你住的地方?”
“我实话实说了吧。张龙曾经是警察,后来不知为啥又不干了,去了滨海一家啥保安公司。一晃这么多年,现在突然出现,麻烦,所以我不愿让他知道我的住处。”
赵悦因李虎的话深感震惊,顿时回想起莫伟曾经说过那个“不知是警还是匪”的人……怎么眨眼间全都串到一起来了呢?!
赵悦:“小松刚才还说啥?”
李虎:“他说你从此可以安静休息了,邻居小姑娘的事情他已经搞定,原来是四个租房做小姐的。”
赵悦本能担心道:“小松不会伤害她们吧?”
“管多了,警察先生的优点可能就是我们的缺点。”
“谁说的,就算缺点也是关心人的缺点。”
“想不到‘霸王花’就连缺点都闪光,这大概就你的特点了。放心,小松不会为难她们的。”
“我想偷偷见见你那位张龙。”
“行,改天我来安排。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吧。”
……
楼梯上,一位老太太正在灯光暗淡的狭窄楼道上慢慢腾腾走着,离老太太不远的前面有个小伙子,看样子在等老太太,李虎见状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老太太,老太太忙不迭地道着谢。
李虎朝小伙子喊道:“喂,你是她啥人啊?”
老太太接过话说:“他是我外孙。”
李虎不客气道:“我说小伙子,你是老人的手杖,告诉你,侍候老人上楼你得走后面,下楼你得走前面,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万一老人前倾后仰时护住他们。”
赵悦被李虎的言行感动了。
回到房间后,赵悦本希望李虎能稍坐一会儿,但没想到李虎跟以往一样,只略微停留了一会儿便走了。
好长时间以来,赵悦总在脑海过着李虎的点滴,回想着这个自己想来的“坏人”,和听别人说过的“好人”,又尤其刚才的一切,如果不是一个人心中有,绝对不可能瞬间做到,正如王兰那句‘心有万事有,心无万事无’的话。赵悦不相信李虎是在装假,但她还是不知到底该怎样来看待眼前这个不知是“好人”还是“坏人”的细心男人……
这一夜,赵悦再度失眠了,甚至凌晨两点隔壁几个小姑娘轻慢的上楼声,和小心的关门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而原来那种把高跟鞋跺得山响,把大铁门摔得震耳的不公德行为从此再没有了。
赵悦一整夜都躺在客厅沙发上……
虽说赵悦也曾想过给李虎去电话,但却又奇怪地总盼着李虎能给自己打来电话,然而她最终没盼来李虎的电话。
……
此时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赵悦肚子早就“咕咕”作响了,但她却迟迟不肯去做饭,总担心不能在第一时间接到李虎打来的电话,可就在她实在忍不住要做饭时,电话响了起来……
赵悦飞快抓起电话,哪知才刚说出“你好”时,电话另一端李虎兴奋的声音便传来了。
“白彦良第二笔款子到了,还是三十万。我们又该庆贺一番了,还在上次的‘阳光城’,我开车来接你。”
赵悦放下电话后,心急火燎下楼而去……
又是一个中午时分,赵悦看窗外不停下着的雨水**……
半小时前,赵悦接到李虎打来电话,说他有事中午不来吃饭了。
原本盼着的事情眨眼不成,赵悦心里涌出一种伤感,索性不做饭了,大不了又吃方便面。
正在这时,电话又响了,原来是赵小松打来的,说他想来“可人居”混午饭。
大约一刻钟后,赵小松来到“可人居”。
“姐,我来做饭。好得很,快得很。”赵小松脱衣服时洒了一地绿豆。
赵悦好奇道:“你把这东西放在衣袋里干啥?”.
赵小松:“要遇上有人追赶时,我回手来个‘撒豆成兵’,谁踩上放倒谁;要我追赶别人时,同样可以朝他脚下来这么一下子。虎哥说叫‘救命豆’,也叫‘立功豆’,我发明的。”
“还吹哩,这叫作案工具,你的鬼点子真多。听说你还能身轻如燕。”
“那当然,虎哥说我跑起来像飞机,谁也追不上,要不虎哥为啥会叫我‘可爱的小偷’。跟坏人自带三分邪,跟好人自视一身清,我还想去承包公安局哩,想抓那个坏蛋就抓那个坏蛋。不说啦,我去做饭。”
自乐轻闲的赵悦,蜷在沙发上,一边等着午饭,一边守着电话……
赵小松手脚的确够快的,只没想他端出来的却是两碗蛋炒饭。
赵悦笑道:“听你在厨房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好一阵,原来‘好得很快得很’就指它呀!”
赵小松先自顾着吃了一大口饭,然后又喝了口茶,再然后用手顺了顺脖子说:“这你就不懂了姐,其实炒蛋炒饭是有很多讲究和规矩的。”
赵悦不懂了,笑道:“是吗,有啥‘规矩’?”
“比如说,炒蛋要略微老一些,也不要剁得太细,葱花要多放,饭要炒得松软,不能糊,更不能像饭馆那样油腻,盐少许,味精少许。最后,盛给你的就是一碗蛋香、饭香、葱花香,三香一体的蛋炒饭。蛋炒饭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金玉满堂’,这可不是我瞎编,上了电视上了书的,要再加上一碟新鲜泡菜,拌上麻油味精,那吃起来就更好了。”
赵悦被赵小松的模样逗乐了,“就算你是天大的师傅,说到底也是一碗蛋炒饭,看你夸张的。”
赵小松边吃边回道:“姐,对我来说这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你算哪路神仙?”
“跟我虎哥一路呀!”
“真安逸。”
“安一不如安二好,安二养的两大小。”
赵悦又笑了,“这叫啥话?”
“笑话。”
“小油嘴儿。小松,你虎哥平时也这么节省吗?为啥雅兰姐说他是美食家?”
“兰姐也就说说而已,其实虎哥很节俭的,他好帮朋友,就像上次跟你说的,还是虎哥造就了我哩。”
赵悦转着心思道:“那你平时都干些啥?”
“一天到晚四处转,犯的走马心。”
“你当初是咋跟虎哥的?”
“虎哥未必没跟你讲过?”
“听你讲更好。”
赵小松抹了抹嘴,放下碗, “姐,也不怕你笑话,我是私生子,谁是我爹就连舅妈都、说是我妈妈死也不肯讲。据说我是靠妈妈卖血才长大的。”
“那你妈妈还在吗?”
“我三岁那年妈妈就死了,后来我就跟了舅舅。舅舅恶,舅妈好,我才读了三年级就被舅舅打出门,后来就被一伙老偷收留了。为了他们能给我饭吃只能去学偷,啥都偷。要不是后来遇上虎哥,我现在可能真是坏透了。”
于是,赵小松端起饭碗边吃边讲了起来——
当时赵小松正被那伙老偷押着偷油,主要是工业用油,李虎那时开的油罐车,正好又跑赵小松那条线。要说赵小松他们偷油的手段很特别,常常赶在那些还来得及装油的油罐车肚子下面偷偷打孔安装水龙头,然后在司机们回程歇脚吃饭的地方放油。夏天最方便,因为天热,油罐车一般都夜里跑,最多时一镒能放几百上千斤。
赵悦担心道:“偷多了不会被发现?”
“一罐油四吨,不怕。终于有一天,我被虎哥抓住了。虎哥说我们有缘。后来还把我弄到他们厂子弟校读书。都怪我不争气,结果啥都没读好。”
“按年龄你该叫他叔。”
“江湖大哥份子高过爷哩。”
“你是啥时候跟他一起出来外跑的?”
“虎哥停薪留职出来后我就跟着了。走了好多地方。”
“你见他打过人吗?”
“见过,可凶了。姐,我跟你说,虎哥从不打好人。”
赵悦脱口道:“那他上次还把我摔得好惨。”
赵小松急道:“是误会,误会,要不然我们咋知道你原来是‘霸王花’啊!姐,你不知道,我现在可高兴了。”
赵悦好奇道:“有啥事儿值得你高兴的?”
“我先有‘过山虎’做大哥,现在又认‘霸王花’做姐。”
赵悦听赵小松这样一说,忽又想起前不久赵小松那句“完美组合”的玩笑话来,脸不由得有些发热,心中的春情之湖禁不住荡起阵阵涟漪,于是便放下空饭碗自觉心虚向厨房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