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你咋不喜欢用吸尘器？很方便的，还省事儿。”
赵悦：“我用不惯电扫把，还是一般的好用些。”
“‘电扫把’？真有趣儿，实在不习惯就算了。赵姑娘，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赵悦停下手来，“啥事儿？”
“是这样的，我有个好朋友叫王忠，上次我跟赵姑娘讲三兄弟分两个馒头就是王忠家的故事。”
“那你五兄弟分六个馒头又是哪个朋友的？”
“高大哥。”
“你刚才说叫王忠的人咋回事儿。”
“是这样的，原本王忠请我晚上去‘大春秋’，吃他跟另几位朋友的每月一餐，我有些烦那地方，所以就请他们改去鱼庄了。”
“你希望我也去？”
“我跟王忠提到你，他欢迎你参加。”
赵悦有些犹豫，“我去合适吗？”
“没啥不合适的。王忠是我儿时好朋友，也是早先从渝州过来的。”
真要说起李虎跟王忠的关系，那还得从“文革”开始。
“文革”中，王忠父亲与李虎父亲同一单位。在一次单位大扫除中，王父不小心打碎一尊领袖石膏像，这在当时是犯大罪的，李父为王父遮掩过去了。就这样，从此两家关系就特好。
李虎再道：“你放心，王忠并不知道我们是干啥的，再说我又自作主张把你绍介给他了，王忠是个典型的性情中人，我跟他难得一遇。”
“我是怕给你带来不方便。”
“就算有点儿小不便也会变成方便的，不然在你面前我就丢份儿了。”
“那好吧。”
……
下午五点四十，赵悦李虎一同前往“凤来鱼庄”。
“鱼庄”门前，有四个人正在恭迎赵悦李虎的前来。
站在最前的中年眼镜男人向李虎招呼道：“你真可谓虎到威严来呀！”
李虎笑了，“哪里哪里，你王夫子才是师到尊严来，还是一副酸儒相。”
王忠：“早成乳酸了。看你这番精气神儿，只怕又回到从前了吧。”
“能回到从前的不是神仙就是妖怪。”
“来来来，”老王拉着李虎道：“跟你们介绍介绍我的几位好朋友。”
王忠“周武郑王”地逐把自己和另三位向赵悦李虎作了绍介，然后李虎也把赵悦介绍给大家。
王忠等人原本对李虎格外看好，但当李虎向众人绍介赵悦是自己上司后，大家顿时对赵悦肃然起敬起来。
王忠：“了不起，赵姑娘真了不起，到底时代不同了，敢跟老虎当上司，女豪杰终于胜过了男豪杰。”
……
就餐仍在楼上六号雅间。
众人依次入座后，晚餐就这样开场了。
李虎操着筷子对赵悦说：“我给你念几句以前我老爹生前最爱说的顺口溜‘入席最好坐上方，抓起筷子就当枪，鼓眼撩色不怕烫，见势不对就泡汤。’，意思是但凡入席定要别客气，否则吃亏的一定是嘴。”
赵悦笑道：“我不客气就是。”
闲谈之间，李虎向王忠问开了，“老兄还在校长位置上公干？”
王忠：“我早就直上直下了。”
“干伞兵才叫直上直下。”
老武：“要说你老王就是性子不好，凡事要忍，太直了，活该你要直上直下。”
王忠：“我不像你，你是政府部门的科长，我到底是教书育人的夫子。育人者，育心也，心不正必行不端，岂能乱来。”
老周：“不当校长也没啥，以后好好孝家就是，权当自己丰收了。”
王忠：“丰收个鬼，大风收，全泡汤。”
老武：“泡汤也是丰收汤，你的王姓叫得就很好嘛，大王出头便为丰。”
老郑：“哪像你武大科长，闲时都难约你一见。”
“真正忙的要算周大经理。”
老周：“不好意思，我实在没空，忙嘛。”
老武喝了口洒后，打趣儿道：“是忙着抱小秘还是忙着成仙啊？”
“人家郑老板才是仙。”
“也是的。镇长镇长越正越长。但愿老郑去副成正，我们都发财。”
老郑：“就你一张嘴臭，还有老周，总也一副少不懂事老不懂理的样子。”
老周：“我咋不‘知理’了？前不久我还跟一个女人好了几天，就因为知理才分了手。”
老武：“是吗？还是头一次听你自爆花边新闻。”
王忠：“现在对生活小事早不像从前那样抓而不放了，作风问题属道德范畴，并不是品质的全部，所谓道德品质是广意的。”
老周：“我原本也没想为三分钟热情惹麻烦。事情是这样的。有天下午……”
“怕是有天晚上吧。”老武笑着说。
王忠：“你这人平时不错，一沾酒就掉品。”
老周：“都是老朋友，就算掉点儿品也没啥。有天下午，那女人来我办公室说股票的事，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她先问我现在的人是先经济后恋爱还是先恋爱后经济，我说都不是绝对的，但像我们这种年龄的男女，要由似曾相识的亲情感来决定是否有缘分，否则就不是知天命的人了。后来她又问我，说假如她跟我妈同时落水我先救谁，我一听就烦了，还是这种老掉牙话题，于是说先救妈是不痛你，先救你是不痛妈……”
“其实她完全可以这样说，问：如果我喜欢吃的你妈不喜欢，而你妈喜欢吃的我又不喜欢，你将就谁？然后你就回答：做两种，都将就。”
赵悦听笑了，一旁的老郑接过话道：“都你老王这样就好啦。老周，那你肯定黄了。”
老周：“她是冲钱来的，不愿黄，倒是我有些害怕。”
老武：“有爱幸福，没爱也幸福；有爱烦恼，没爱也烦恼。金钱时代，无情社会。鱼找鱼，虾找虾，蛤蟆找青蛙。老周，我听说你老兄好像还跟另一个小女人有点儿爱昧关系。敢不敢也说来听听。”
“没啥不敢的。不过各位，名字我就不说了。她是我以前的小师妹，也是离了的，但她老公对她念念不忘，一直在请求复婚，她自己也在犹豫。说实话，我真的好想得到她，但又总碍她前夫面子。”
王忠：“爱她面子就行了，管前夫面子干啥嘛。”
老周：“你们不知道，我跟她前夫也是好朋友，所以就、唉，想起这事就觉得亏理似的。得不到难过，得到又罪过，为了不罪过，我最终选择了难过。”
王忠放下洒杯道：“算你没当猪狗，是个好男人。只可惜老陈今天没来，那家伙更趣儿。”
“听说他老婆小产了，实在是没空。”
老郑：“老大不小了还怀，真成精啦？！”
老武打趣道：“不是精，是仙，仙女肚，随时都能动情动性，十天半月就能养下一崽儿。”
“老陈两口子感情的确不错。”
王忠边为大家到酒边说：“是的，平时里总是一对儿的歌厅进舞厅出，喝酒半夜不回屋。前不久我看老陈好像又胖了一圈儿，真是腐败哪里找，老陈那边风景独好。”
老武：“你说偏颇了，说明人民富有。”
赵悦有些不习惯席中人等谈话，于是向李虎使了个眼色，李虎心领神会，赶紧把话岔开，“老王，说说你咋就‘直上直下’了？”
王忠笑了笑却不作答，于是老周便在一旁接腔，“我来说。一年前，我们这位王副校长揭发正校长受贿，结果不但没得到奖励，反被调离本校去了另一所新成立的中学，并由原来的高级语文老师改任普通数学老师。更蹊跷的是，不久后，那位‘受贿校长’也调来老王新中学任校长，老王从此成了‘受贿校长’的下饭菜。在一次全学校教师会上，老王把对‘受贿校长’长存已久的‘投枪加匕首’，变成了‘机枪加大炮’发向对方，还在气急败坏中骂人家‘狗日的’。”
老武放下正在剔鱼刺的筷子，插话道：“我听说后来好像上级责令老王在教师会上向人家道歉，由于个性加品性，老王竟然又骂了‘受贿校长’三次‘狗日的’，是吧老王。”
赵悦听得稀奇了，忍不住赞道：“倒是有些过瘾了，王校长真够大胆的。”
李虎对赵悦道：“我们这位王夫子是出了名的直筒子。”
王忠：“其实我是在反复强调原来骂人不对。”
老武：“连续说了三次‘从今以后我保证不再骂你是狗日的’，你这叫道歉？谁不懂你王老怪？！你是假借原来骂人不对，再次当众骂他‘狗日的’。事隔三月后，老王被局系统认定为‘不作为教师’强令内退，于是王老就成了学生宿舍的‘老门僮’。”
老郑：“法治社会强调的是证据，就算有百分百把握，但没证据也不行的。”
李虎恨恨道：“都他妈的成啥事儿了嘛，真是贪得像狗一样！”
随着李虎的愤愤不平，老武等人止不住也跟着骂了起来……
众人停住叫骂后， 李虎问王忠，“嫂夫人近来怎样？”
王忠：“除了做做家务，每到晚上就出去高风亮节。”
李虎愣道：“啥叫‘高风亮节’？”
“她喜欢跳街舞，人高年龄大，不叫高风亮节叫啥。”
老武：“难怪你两口子总是惺惺惜惺惺，有太多共同。”
老周：“是的，共同吵架，共同摔锅砸盆，共同、其实太多共同也是另一种负担，因共同从一而终，因共同半道撒手，无法细究。”
王忠用筷子敲了敲老周的筷子，“闭上你的酒嘴，我不信你这做家电批发的还能批发夫妻艺术，我跟老虎说家道之事，开始怀旧了。”
老郑：“要说这人嘛，也真是的，稍一有点儿年龄就开始怀旧，总要回想早前父母待我们的往事，想来想去倒觉得对不起父母了。”
“特别是对爱对恨，一对因恨极退出昔日爱极的离异夫妻，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都会在恨极后的冷静中反省，于是便有了难以免去的怀念。真是老马不死旧性在，小偷不死贼性在。”
老周：“你这是在讲谁呀？”
王忠：“你。你今天是我们的主要议论对像。”
老郑：“人家老周早有梦中情人了。”
王忠：“啥叫‘梦中情人’？我看他干脆实实在在给自己找个枕边爱人算了。”
王忠的话使赵悦走神似的下意识看了看李虎，李虎小声道：“有啥事儿吗？”
赵悦把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轻轻的摇了摇头没说话。
老周沉默了一会儿道：“老王，你说得太容易了，难呀，难就难在太知根知底。”
王忠：“知根知底不好吗？！‘好马不吃回头草’是哪年哪月的古训了，你为啥就不能吃回头草？过去她是你老婆，十多年你没发现她好，离婚三年就发现了，既然如此为啥不回头？！我记得你说过‘离婚考验出真感情’的话。眼下她没嫁你没娶，一个徐娘半老，一个周公五十，原配搭子嘛，正好重打锣鼓再开张。你呀，真是个老混球。”
老周不服了，“当初你也劝我离，现在咋又回说了。”
“说你老混球还真是老混球。当初你拿我当知音说离，我顺水推舟劝离，不那样你还不怨我个底朝天？！事实证明我做错了，为这事儿我跟你前妻认错的，不信我老婆可以作证。”
“其实我也不止一次，甚至十次百次考虑过，只怕又回到过去的老路上。”
“你还在人为的把误会矛盾化，矛盾仇恨化。我以为你们干脆说开了，把所有偶然化了事情就必然了。”
老郑捡起掉落在地的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都说结婚是成正果。既然都正果……”
“就算正果也是过去的事情。”老周抢道。
王忠：“我希望你们把各自不好的刻骨铭心换成另一种好的刻骨铭心。仇恨仇恨，积仇成恨，积这么多仇干啥，恨多了会变得比路人都不如。老周，我看你们还是合了吧，多想想当初是怎样在一起配合得天衣无缝制造生命的，制造矛盾隔阂有制造生命愉快？！何苦嘛。都说往事如烟，可谁的‘往事’真能‘如烟’？！最终谁都记忆犹新。不要总说梦想成真的话，梦是啥呀，看不见摸不着，现实多好，酸甜苦辣麻，黄红青蓝紫，味味尝得着，样样看得见。”
王忠的“天衣无缝”使赵悦再次走神想起赵小松说她跟李虎“完美组合”的话，一时间，许多念头在脑海里闪动起来，直到李虎招呼时，她才从走神中出来。
“不习惯？都怪我。”
“没有啊，是我有走神儿了，没事儿。”赵悦说完喝了口豆奶，吃了几个醮着辣椒酱的“水晶包”，然后继续听着大家对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