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的介绍刚完,白彦良赶紧站起身来,向一个江湖人士那样,对赵悦抱拳拱手,“早闻赵姑娘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赵姑娘如此美貌,有失远迎。白某是粗人,还多望包涵,惭愧得很。”
白彦良的说词颠三倒四,显得不伦不类。
按说白彦良的声音赵悦早已耳熟了,但却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此人。赵悦眼中的白彦良虽说身体矮团壮实,但肤色果真如陶红所说,尤其白
嫩细滑,但那张脸却凹陷得厉害,总给人感觉有种说不出的丑陋,赵悦觉得
很像自己过去生活中一个熟悉的啥东西,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赵悦随便道:“白先生不用太客气,请随便。”
三人相继落座后,李虎说着闲话,“说到底天地太大了,弄得大家终难一见。”
赵悦: “白先生新近还好吧,老板惦记你得很。”
白彦良傻傻一笑,“谢谢邵老板惦记,我也想他得很啊!”
说话间,菜已上齐,于是三人边吃边谈起来。
赵悦牵了一下餐巾,“白先生,我想跟你打听一个叫贾义仁的人,你跟他熟吗?”
白彦良边吃边回道:“熟啊,熟得都烂了,快成一锅粥了,‘钱头’嘛,敢不认识。其实我们少碰面,就算碰面相互也从不说实话,这位‘钱头’小九九太多,不爽快。”
“是吗,啥叫不‘爽快’?”
“跟下级玩儿权术,跟平级玩儿才能,跟上级玩儿心计,傍上欺下。不过话又说回来,混仕途的人嘛,谁又能揣颗好心呢。”
白彦良说贾义仁“傍上欺下”使赵悦想起《人生》文稿中“夫子曰”说过那些话,于是她搬出来买弄,“‘为官之道’只不过是为人之道中的一个小章节而已,混仕途应该懂得‘上尊下善’而不是‘傍上欺下’,长此下去载舟之水就变覆舟之洪了。”
赵悦的话不仅说得白彦良如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就连李虎听了也倍觉新鲜。
白彦良拍马一般称赞道:“赵姑娘年纪轻轻,不愧为大学之人,真有法,我白某人就佩服有法的人。”
李虎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开玩笑,邵老板身边出来的‘霸王花’嘛,法大得很。”
赵悦也不客气道:“得道不在年龄大小,有法不在入行早晚。”
白彦良:“是的是的,说得好。真要说到贾义仁,别看‘钱头’是提刀弄秤出身,他最厉害的发明是会议上搞那套小吱声叫小通过,大吱声叫大通过,不吱声叫全通过;反对举手,不举手就叫支持,结果弄得好些人因为怕得罪领导不敢举手,最后只得全体加入‘支持’行列,咋都由他说了算,绝了!所以后来各系统都学他这一套。”
李虎:“尽他妈鬼扯淡,民主集中是为了集中集体智能,不是集中听官话,那就该叫他‘权术大王’。”
“虎老大还真说对了。我记得在一次年会餐桌上,有人就叫他‘假拳王’。”
“听说他还很绅士的。”
“鬼的个绅士,呸了他吧。用句人家女人圈儿的话来说‘女人床前的男人是假绅士,女人床上的男人是真流氓。’,又道是‘只对漂亮女人绅士的男人,衣服缠着的是妖怪’。”
“还是白局长爽快。”
“所以才总会荒自己的‘土’,翻别人的‘地’。据说‘假拳王’家里那个小女人才真是性感得很,唉,可惜了。”白彦良一说到性感便眼放异光。
其实,所谓“性感”并非淫词,更不单指男人或者女人身体的某一特殊部位,而是指男女通过身体所呈现出的人体魅力。然而,白彦良却因为内心肮脏亵渎了“性感”的美好词意,歪曲成了纯粹对性所指。
赵悦实在不愿看白彦良那付色迷迷的样子,正准备用另外的话岔开,没想到李虎却抢了先。
“白局长对女人兴趣很浓嘛。”
“对女人没兴趣那还是男人吗?!”
“太兴趣也不好吧。”
白彦良喝了口酒道:“因为有趣才动性嘛。我们有些人,说来也都老家伙了,但搞起换妻游戏还有劲得很,并不比小青年差,同样可以从性解放到性乱放。”
李虎接过白彦良递来的烟点上说:“据说在泰国一些边远地区,至今还沿用古老习俗,要是女方家人知道女婿在外嫖女人,就会把女婿的器官割下来喂鸡。白局长,你不怕到时也挨上一刀?”
赵悦听出李虎在抛向对方的笑谈中夹带有特别的侮辱,但那知白彦良却不以为然。
“我又不是泰国人,就算去了也是旅游之人嘛,我怕啥呀。”
赵悦打岔道:“白夫人还好吧。”
白彦良:“老美人一个,好啥,一身都是病,长时间来不是她敬夫,反成我在孝婆。”
“现在生意难做,你这个大员的日子怕也不好过吧。”
“竞争太激烈,说来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在二位面前我绝不婊子装处头儿。常言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你吃他,他吃我,我吃国家。’外国出了加拿大,中国出了大家拿。”
李虎插话道:“有句顺口溜说得好‘干活穷,倒腾富,腐败挣钱心没数;他吃香,你喝辣,老子心头一团麻。’。”
白彦良操起筷子吃了一口道:“你听我说虎老大,习武人讲求心法加技法,走仕途讲求骗术加变术,人世间无处不在赌。战场上兵不厌诈赌性命,仕途上选好主人赌前程,商场上设骗局赌金钱。要说乱麻团都是乱麻团。”
“是的,战场上一对一,一生一死;官场上虽不见硝烟,不见流血,但一倒就是一窝乱麻团。”
“这倒是大实话。官场如杀场,脚下盘根错节,荆棘丛生,处事要稳,出手要准,用力要狠,既要敢为别人设局,也要防别人为自己设局。”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开眼界了,白局长到底不愧是老混蛋。”
“我是粗人说粗话,再说我们也是知根知底的,还装啥呀装。人嘛,多半英雄了就变混蛋,不混蛋还不干,死个舅子搭个妈都不干。”
赵悦放下筷子接过话道:“混蛋不同于坏蛋,混蛋在某些时候说不定还是褒意。不过白先生,我们楼下听差的都没说混,你这楼上听差的咋反说混了,就不怕别人笑你?”
白彦良满不在乎说:“有本事干事,没本事混事,大见大识,小见小识,现在都兴这样讲。在好多时候混蛋就是英雄的代名词,然后又是老混蛋跟新混蛋的争斗,这就叫混蛋跟混蛋比谁更混蛋。要是不信我给你们讲个混蛋的故事,邻县有个法官和一个检察官,两个混蛋老兄晚上去歌厅,没想到居然为玩儿小姐发生争夺战,弄得还都掏了枪,结果把小姐吓尿了裤子,后来接到报警的110把他们带走了。”
赵悦:“还真有这事儿?”
“那不咋的。想知道上面对两个混蛋老兄的处理结果吗?从此下班不准带枪。这不叫混蛋跟混蛋比谁更混蛋又叫啥。啥叫路难走?走路是要讲素质的。”
李虎送了白彦良一句黑色幽默,“看来当官还真培养了白局长的混蛋素质。”
白彦良听后反以为荣,“也是靠素质我才当了官。官场有官场的智商,官场除了能力更重要的背景。”
“那倒是,要想当混蛋就得有当混蛋的本钱才行。不过白局长,你以后去歌厅得小心才是,要是也来几个敢和你比混蛋的混蛋,那你就鬼扯淡了。”
“自从听了这个故事后我再不去歌厅了,我可不愿没有下半辈子或者下半辈子不吃香。”
赵悦:“白先生不仅诚实,而且啥下三滥的东西都懂。”
白彦良:“我也不怕再实话实说,其实官场跟市场一样,也是斗出来的,当你从信誉、赞誉走向荣誉时,对手就不再是对手了。反正我现在是吃不愁穿不愁,一副老命在后头。”
李虎按下烟头,操起筷子,“因为早前白局长步步到位,所以今天才分分到手。”
白彦良喝了口鱼汤道:“仕途路上要遭遇很多摔打,只有经过了摔打后,才会不停总结每次摔打的原因。我有时觉得自己又像是仕途路上的流浪汉,想来真是,仕途中的人谁不是在不同档次中流浪呢。仕途路上为人难啊!为人难,为人烦,而且还要守自己这份难守的本份,不能就进去了。唉,真麻烦!”
“那倒是,就连人家陈佩斯在小品里都说‘进去了没事儿也会说出点儿事来’的话,你肯定更懂了。”
“都上趟了,不贪不色人家反说不正常,会拿另眼看我。”
“官场人多有双重性,霸性跟奴性,见奴就霸,见霸就奴,随行就市嘛。”
“虎老大的黑色幽默真不错。”
“说黑敏感了,说灰好些。只是小百姓就难过了。”
白彦良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小百姓嘛,过这么好干啥,三顿吃饱,晚上睡好,老婆不跑就行了。认清身份要知足,钱挣多了没用,百年以后那怕带到天堂地狱都没用。所以人家要说‘百姓是锅,当官是铲,不管锅再厚,总把锅铲烂’。哪朝哪代都这样。”
“说得精典,正应了那句‘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的老话。”
“还有更精典的。从我爷爷的爷爷辈就说曹操奸,雍正暴,可到了眼下,黄鼠狼昭雪,陈世美揭帽、潘金莲、唉,真他妈此一时加彼一时。”
“政治家跟史学家看问题不同的,只是白局长别学婊子政客就行了。 ”
白彦良自以为见解道:“在婊子政客眼里,政治是权力金钱加美女,老百姓又咋看呢,说不定就拿政治当洋葱大蒜和白菜了。”
“这种说法倒是很新鲜。”
“还有,历史是婊子加小媳妇;政治是嫖客加恶婆子。”
赵悦先是一愣,然后笑道:“白先生真是越说胆子越大了。”
白彦良: “这不是我说的,要是真写出来还得加上引号,甚至还要加上一句以某某人某某书为证的话。说啥国粹窝里斗,丑陋中国人,我看还不如说混蛋窝里斗,丑陋官老爷。我是商人,我不懂政治,只懂金钱。赵姑娘,虎老大,我是吃了酒说酒话,就连电视剧里都说‘酒话如同梦中屁’,不算。”
“白先生,我看就算是王法也未必能管得住你。”
“执行王法的是官,所以官法大过民法。”
李虎边吃边打趣儿,“难怪白局长能装乒乓下锅混蛋。所以有人说‘大官大坏,小官小坏,没坏想坏,坏了更坏’的话。”
赵悦喝了口饮料,“可见得白先生粗人不粗,世人皆醉惟白先生独醒。怪不得老百姓要说地上找不到理,天上求不来理,原来白先生就是盗理之人。”
白彦良:“所谓‘天理’就是旧时代的 ‘王理’。依我看,只有两种人能把‘理’说透,一个最上,一个最下。”
“如此透彻,真是一针见血。”
白彦良再次得意道:“还有更一针见血的,银行总担心大客户好景不长,医院总担心天下人好景太长。”
李虎:“都说现在坏人高高在上,好人低三下四,白局长,你说这话对还是不对?”
白彦良放下筷子, “不管啥时候我都不想说自己是好人,至少没到生疮流浓的份儿上。要说我那混蛋儿子才是真坏,真是气死老子怄死娘!”
赵悦:“老板知道你目前多有麻烦,他很为你担心。”
“那我真要谢谢邵老板关心了。刚才说到我老婆,唉,我老婆更是恨死我两爷子了。有人说夫妻是合法亲人,也是合理仇人,都说夫妻是缘,善缘恶缘有缘方配;都说儿女是债,大债小债无债不来。老婆是我的合理仇人,是恶缘,混蛋儿子更是我的恶债,咋办,老婆毕竟是我的老婆,儿子毕竟是我的骨血,所以,所以我想请赵姑娘替我给邵老板带个话,我知道邵老板手眼通天,就说我白某人想求他帮帮忙,求他帮我救救我儿子。”
“我能理解白先生,自古人生三大痛:幼年丧母,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也有另一种说法,人到中年三大快:升官发财死老婆。”
赵悦用眼睛瞄了李虎一眼,李虎会心地笑了。
赵悦:“我再次代老板感谢白先生还能想到他。不过,要办救人这种大事情只怕周折多了些,暂且不说上下打点,就是时间上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有个肯定说法。”
白彦良:“那是那是,毕竟是条命嘛。”
“白先生,你也知道,老板是个极好面子的人,通常为朋友帮忙最肯出血本,所以常常亏着血本为朋友办事情。”
“赵姑娘的话我懂,我不会让邵老板破财的,我还会继续为他的装修公司打点生意,要真成了他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会忠于他的。”
赵悦话中有话地说着,“老板并不需要谁对他忠诚,你也不必讲啥良心和道义,只要你们办事让老板觉得有利就行。”
“那是那是。我先跟虎老大联系就是。”
赵悦再次话中有话道:“虎哥是我的人,白先生可千万别打他的主意哟。”
白彦良一听,赶紧拱了拱手,“没说的,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二位。”
慢慢的,白彦良酒意上来了,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话语也开始有些酒后颠三倒四了,“唉,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敢说我的脸像、像啥瓢,莫非还能舀粪?哼,真是气死、气死我了!”
赵悦终因白彦良的话回想起自己先前怎么也记不起来的那个熟悉的东西,原来就是农家舀粪的粪瓢,所以这种脸型在乡下被俗称为“粪瓢脸”。
赵悦李虎听得忍不住好一阵大笑……
白彦良摇晃着脑袋道:“明朝皇帝朱元璋,面如枣,耳垂肩,手过膝还更不知是个啥东西,可人家照样当皇帝,自古英雄不问长相。”
李虎纠正道:“是‘自古英雄莫问出处’。”
“一个球劲儿。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要脸干啥呀!都说不是童子不就屙不出三尺高尿来,总有一天老子要骑在那些敢说我怪话的人头上屙五尺高的童子尿。”
“你还能屙‘童子尿’?鬼扯淡了吧,那你儿子一定不是亲生的。”
“哈哈哈……虎老大尽说笑话!好了,我得上趟那地方了,不然只怕丢丑丢得比脸更丑。”白彦良边起身边向赵悦李虎打着拱手,然后离座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