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御沉默着，可以看得出来，他现在思绪相当的乱。在八个小时之前，他还是一个作家，正在一家肮脏沉闷的网吧里，进行灰头土脸的创作，而现在，正有一个神，在跟他说，他也将要成为一个神。并且，还想让他给他跪下。这其中，确实是有许多东西需要想一想的。
但是，秦御抬起头来了。看着蚩尤许久，他又把眼望了那个女孩子。
“妹妹……”秦御吐着沙哑的声音，向那个女生孩子说道：“麻烦你给我倒一杯茶，好吗？记住，不要太烫……”
女孩子一愣，把眼望向了社长。社长浑身一悚，连忙转过了眼去。于是，女孩子又把眼睛望了蚩尤。
“去吧。”蚩尤说道：“看来，我们的男主角正有一番言论要发。”
于是，女孩子去了。不久，他就端了一杯茶出来。
秦御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一口，然后，又一口喝下了茶。
一抹嘴，他说道：“不可否认，当神绝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喝上好的咖啡和茶。”
“还有呢？”蚩尤一笑，说道。
“还有嘛？”秦御也一笑。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然后，一把抓过桌上的枪，“呯呯呯”地就对着蚩尤的脑袋，扣完了一匣子弹。
“就是这个！”
秦御对着蚩尤蜂窝一样的脑袋，道：“这些年来，我什么都见得少，唯有说教见得多了。你要想让我转变态度，最好就学学我的方法。知道吗？就像这样——找点刺激灵魂的东西来……”
蚩尤听着，慢慢地伸上了他的手来。“咔嚓”一声，他两手拧下自己的脑袋，把它扔到了窗外去。同时，一个新的头颅，又从他的肩上生了出来，同样的黑发红须，同样地大眼浓眉。
秦御有些错愕了。但这样的事情，本就应该如他料想一样的发生。他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发生罢了。
“刺激灵魂的东西是吗？”蚩尤如没事一般，推下他的身体在摇椅里，然后一下一下地摇了起来。“好吧，那我们就来刺激刺激灵魂。”
说罢，他转头向社长道：“社长，麻烦你，把那个清洁大姐叫过来一下——就是那个身高一米五九，快三十岁的那个……”
社长和其它人一样地愣着，直到听到了蚩尤的话，他才如梦方醒地回过神来，然后，更加恭敬地向门外走了去。
不久，一个清洁工就进了门来。一进门，她就向社长点头鞠躬道：“老总……”
社长道：“老总不在这里……那个，才是我们的老总……”
于是，清洁工又走到了蚩尤身边来。“老……”
然而，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就哑了。她看着蚩尤，说不出了话来。
这时，秦御的脸，已经有些不自主的僵硬了。
“刺激灵魂的东西，是吗？”蚩尤笑着，然后，很轻缓地对清洁工说道：“杨菁，多年不见，你已经老了不少啊，远没有以前美丽了……不过，美不美，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要的，只不过是你把衣服脱下来而已……”
杨菁听着蚩尤的话，愣了。房间里的所有人，听着蚩尤的话，都愣了。
秦御再也坐不住了。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扑到蚩尤的面前，抓住他的衣领道：“蚩尤！你别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开玩笑？我是开玩笑的吗？”蚩尤抚着秦御的手，温和地笑道：“她难道不应该脱下自己的衣服，再用小刀削下自己的手，再拿一根绳子来自己上吊吗？这个道理别人不知道，你可知道。”
“蚩尤！”秦御一把将蚩尤抓到眼前，道：“这是我们的恩怨，你不要把其它人扯进来！”
“不，这是我跟天下人的恩怨。所有人，都跟这件事有关。”蚩尤平静的说着：“现在，我只想搞懂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的玩法，刺不刺激得到你的灵魂。”
秦御放下了蚩尤来，不再说话了。他无疑是坚强的，但他无疑也是弱势的。而这个弱势，不但在他身上，还在所有人身上。
“看来，我们的主角已经默默地表了态了。”蚩尤一边理着衣服，一边说道：“那么，就让我们再来巩固一下吧……这真是一个讨厌的问题，我们不可避免地，又要说教了。”
说罢，她把眼望向了杨菁，然后，道：“杨菁，你就把你的想法，跟你的初恋情人讲一讲吧。”
“是的……”杨菁睁着迷茫的眼，道：“老总……噢，不，命运的神……”
“你不要相信他的鬼话！”秦御冲上来，扶着杨菁的双肩，道。
“不……”杨菁胆怯而麻木地说道：“他是命运的神……这不是你说的吗……”
“他只是一个鬼，一个滑稽的小鬼而已！”
“秦御，这么多年来，你也应该懂事了……”杨菁说着，几乎已经快要哭了。她看一下桌上的稿子，道：“这些年，你越写越不像话，依我看来，你已经比你高中时的水平，退步得天远了。你在电话里哄我的那些话，难道我还听不出来吗？……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你命里没有这个，你就放手吧……”
秦御无言了。他低着头，咬着牙，在屋子里踱起了步来。
杨菁还在说着：“想当年，我们同学几个，谁不说自己有理想呢？然而，现在呢？谁还谈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虚无的，只会耽搁人的生活。就拿阵达刚来说罢，别人现在在镇上开了一家兽医站，生意好得不行，而唐牛也杀上了猪，一家人成天大鱼大肉，个个长得肥头大耳。班长陈坤也当上了村长，现在虽然由于贪污，坐了牢，但别人有家有田，女人成天往监狱里跑，又使钱，别人在牢里，过得比外面还舒服呢。而我呢，虽然现在在这里上班，看起来累一些，但这好歹也是在美国，人们很容易把我想象成大富翁的。我的收入，再加上我老公的收入，我们一家人，都达到了国内大老板的水平呢。每次在网上跟同学样见面的时候，他们都一个个大睁着眼睛，羡慕个不行……”
“不要说了！”秦御暴涨着脸上的青筋，叫道：“你们这些玩偶！”
“秦御……”杨菁无语了。秦御的顽固，已经让他彻底地失望了。
然而，秦御又笑了起来。他走到了蚩尤面前来，蔑视地看着蚩尤，道：“蚩尤，你还有没有什么人，要来给我作思想工作，你还能不能搞出什么花样，来讽刺我？”
蚩尤抬着眼，道：“我让你看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写作对于你来说，是死路一条。除了顺从我，跟随我，给我跪下，你的所有选择，都是死路一条。”
“少废话！”秦御说着，一把从蚩尤的腰间抽出了他的配剑来，然后倒提在手中，将剑柄递与蚩尤，道：“来吧，来，砍下我的头来。理想的病毒已经深深地扎根在我这颗该死的头颅里了，你要想战胜我，就只有砍下它。”
“不，我不想战胜你，我也无须战胜你。事实上，我只想玩弄你，因为你是一个倒霉的作家，因为你有一个敏感的灵魂。你是一个超级玩偶，你给我带来了无上的快乐。我喜欢看着你发狂，我喜欢看着你咆哮，我喜欢看着你被我折腾得死去又活来……”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蚩尤。”秦御看着蚩尤，鄙夷地说道：“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条寄生在人思想里的蛔虫罢了，你什么也做不了。你不敢站在我的面前来，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战，事实上，你一面对我，就会浑身发抖，双膝跪在地上，连说话都打哆嗦……”
“说吧，继续说。”蚩尤看着秦御，笑道：“我很乐意看你这样子。你现在的表情，很搞笑。”
“是吗？”秦御说着，将剑丢在了地上，然后，坐到了椅子上来。“那么，听好了吧。你是一个阴险自私的小鬼，你暗无天日地躲在了牢洞里五千年。你只能靠吃一些冒充理想，但又胆小如鼠的小辈为生。在你满了五千年的时候，你差一点就出了来。然而，就在那一天，一个勇士，用刀杀进了你的眼睛。你痛了，你叫了，你呻吟了，你就像一个蠢货一样地哀求了。你只能装成一个下贱的弱者，装成一个将要死去的老头，来骗取他的同情和怜悯。你在他的恩赐下，得到了你第二次如狗一样的生命，于是，在九年之后，你出了来。你到处狂吠，你夹着尾巴。你为的，就是报那一刀之仇。你为的，就是在一个勇士的腿上，伸出你的狗嘴。什么主宰人类，什么称霸世界，那都不过是你荒唐的借口罢了。你是一个失败者，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只能用你的恶噪，来掩饰你的空虚与胆怯，你只能用一些虚弱的表面现象，来表示你的狭獈与虚荣。但是，你以为你改变得了什么吗？你是一个没有骨头的臭虫，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五千年前，你是一个失败者，现在，你也仍是一个失败者。你的卑微的境界，就决定了，你永远不过是一条不知所以的臭咸鱼。就算你使出你所有的阴险和下贱，你也只不过是在你失败者的名称前，再加一个‘畜生’的骂名罢了。”
“怎么样？爽了吧！现在把你逗笑了吧！”秦御连珠炮一样地说出这些话来时，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激动，而变为了嘲弄了。
蚩尤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不可避免地难看了。
“还要听吗？我还有呢。”秦御喝一口茶水，又道：“你不是喜欢向别人吹嘘你蚩尤的名头吗？你为什么不跟大家谈谈你当年的失败？那一定相当的凄惨吧。谁能想不到呢，像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光明正大的失败？你不过是被我们的黄帝老祖，用脚把你的头踩在烂泥里，半天拔不出来罢了。你一定哭泣了，你一定哀求了，你一定求饶了。你就像一个无耻的杂种一样，跪在黄帝的面前，头磕得像捣大蒜。你的本事，就只是在惨淡的失败之后，当一个没有气节的懦夫！你藏在了杂乱无章的野草下面，那些肮脏的石头与泥巴的缝隙里，等待着我们的黄帝的离去。你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你就像一头发狂的野猪，从地底下钻了出来。然而，我要告诉你的是，等待你的，不过是你再一次的失败和磕头罢了。轩辕的子孙们，会用正义的绳子，把你像赶猪一样地，拖上绞刑台。我会用利剑磕开你的门牙来，事实上，我会两巴掌打在你的脸上，让你那丑陋的牙齿和肮脏的舌头吐在半边。你想求饶吗？你想再一次地跪下你下贱的腿吗？不可能了，我可没有我的祖先那么仁慈，我会一刀捅进你的肚子里，吓得你屎尿流在一裤裆。我会打得你在地上打滚，连喊妈声音，都叫不出来……”
说着，秦御已经从椅子里站起来了。他挥舞着双拳，大叫道：“然而，你还想听吗？我还有呢。你自诩为神，我看，你不过是一个神经病而已。你自称为命运，然而，命运是什么，命运不过是一只母狗，趴在一只乌龟背上，嗷嗷地搞出来了一头杂种的畜生罢了。你就这样垂子翻天地成天张着你丑陋的嘴脸，吓这个，吓那个，你吓得了谁？你再怎么装得像人样，你再怎么嗷嗷地叫，你能说，你不是一个畜生吗？你妈生下你这个东西来，真是一个罪孽。然而，既然她生得下你这个东西，也足见她并不是什么好杂种！……”
蚩尤听到这里时，已经浑身抽搐了。他默默地站起了身来，两只拳头，已经捏得滴出了水来。
然而秦御还在说着：“我原以为你是神呢，现在看来，你还不过是要在我的齿间讨一点尊严的畜生嘛。你不是说我的写作很荒谬吗？你不说我只能跟随你吗？现在知道了吧，我从来就没有想什么成功不成功，我从来就不在乎什么打击不打击。我要的，就是有一天，能站在你的面前——你，这个自诩为命运的笨蛋面前，把你骂得个狗血淋头。现在，你听懂了我的意思了吧。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变得幽默了吧。来吧，杂种狗，来让我看一看，你还能有什么本事吧！”
蚩尤默默地走了过来。无疑，他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挑战。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这个自诩为神的人，将要怎样对待这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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