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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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七年二月初二,幕国太子幕南君辛即位,改年号建安。

    幕国与祁国两国仍旧是友好邦邻,平安共处。

    亓还还是整日不见踪影。

    宫文儿闲暇无事,抚琴自娱,一曲《尽余欢》惆怅满怀,诉尽苦怨。

    一个青色身影从门外闪进来,宫文儿一曲未尽却停了下来。记得第一次在这将军府抚琴,亓还从外面进来,那时,寒风料峭,满目萧瑟,亓还背后一片苍凉的天空,现在记起,恍若隔世。

    宫文儿看着眼前陌生男子,一派儒雅,青丝垂肩,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宫文儿也笑道:“这位公子,看着好生陌生。”

    骁墨露齿一笑,“怪不得我几经恳求想见见公主贵颜都被亓还阻拦。如此雅致清高的女子我骁墨还是第一次见。亓还心下不想让别人一览这荷莲香气也是情有可原。”

    “骁丞相言过了。如果丞相是来找将军的话恐怕就白来一趟了,这个时辰,将军恐怕还在军营里呢。”原来是武丞相骁墨,宫文儿心里暗笑,怎生我大祁的武将个个都是一副书生面孔。

    “我不是来找他的,骁墨此次前来是专程想见见公主。”

    “我?”宫文儿疑惑道,“丞相见我有何事?”宫文儿保持着坐在琴后的坐姿没有改变,明显的不想跟骁墨多说话。骁墨是祁国朝野中公认的风流公子,听说流连风月,喜好歌舞,完全没有半点丞相做派。宫文儿听皇上说过,要不是骁墨对兵法见解独特,再加上他是前将军之子,他不会爬上丞相之位。

    骁墨自然知道宫文儿的意思,也不气恼着急,只是笑道:“我是来告状的。亓还欠我的银子不还我理应来找夫人要。”

    “将军为何欠你银子?欠你多少?”

    “他去豆蔻苑喝花酒,每次都包花魁过夜,一夜就是一百两,都将近一个月了,所有的银子都是我付,夫人觉得我亏不亏?”

    宫文儿脸色不变,依旧笑如春风,“这么说来可真是苦了骁丞相,将军夜夜与花魁笙歌,使得丞相望其项背,总是不得花魁青睐。丞相可是恼羞成怒?”

    骁墨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好一个恼羞成怒。公主伶牙俐齿,骁墨自叹弗如。”

    “丞相,作为补偿,文儿给你双倍银子。下次若花魁还是不青睐于你你可以出双倍价钱。”转首向如意说道:“如意,去叫管家取来六千两银票给骁丞相。”

    骁墨嘴角微翘,并不多说,接过管家的银子,拱手告辞。

    骁墨一走,宫文儿瞧着面前的琴,手上力道一加,“铮”的一声断了琴弦。吓得如意后退了几步,却见主子背影瑟瑟发抖,走近一看,宫文儿脸上泪痕连连。

    一连几日,将军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将军夫人心情欠佳。厨房做的膳食送到连理斋都是被原封退回,下人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被夫人身边的如意念半天,生怕哪里惹恼了夫人招来横祸。府里人人自危。

    亓还难得一次回府吃饭,却是落座于德兴斋。柳无涯令下人做了糖醋茄子、水煮鲫鱼、绿豆豆腐、羊奶生姜。这些都是亓还喜欢吃的。柳无涯落落笑道:“将军终于有空回来看无涯了。”

    亓还并不多语,落箸品尝,淡淡道:“听闻近几日宫文儿无理取闹搞得府上鸡犬不宁。”

    柳无涯的笑容僵了一僵,却是随即笑道:“将军从哪里听来的传言,公主贤淑内惠,怎会无理取闹。”

    “贤淑?内惠?”亓还冷笑,放下手中的竹筷,“我饱了。”言罢起身。

    柳无涯看着桌上未动几口的饭菜和已经消失的亓还,咬了咬牙,一把掀翻了饭桌。

    柳无涯的贴身丫头上前劝道:“小姐不必动气,将军还不是在挑公主的毛病。”

    “毛病?”柳无涯冷笑,“我宁可她现在是完美无缺。”

    亓还心下烦闷,想一个人在府里转转,走着走着却到了连理斋。抬头看到一排寝房都还亮着灯,天色尚不太晚,扬扬眉抬脚走了进去。

    如意研磨已经研了两个时辰,天色还亮的时候就被宫文儿叫过来研磨。晚饭未吃,一直研到现在,宫文儿还是不满意。

    “主子……”如意唤道,“你瞧瞧,这样行吗?”

    宫文儿拿着一支笔,坐了两个时辰未动一笔,一张宣纸白得发亮。这会儿听到如意在唤,转头看了看,“再研!”

    “主子,”如意捏着已经有些发胀的肩膀和手腕小心翼翼道,“要不,等明日我进宫去拿些鲤鱼墨来……”

    “让你研你就研,哪这么多废话。在我身边觉得累是不是,明日我找个小厮嫁了你去享福。”

    如意撇开手中的磨石扑通跪下哭道:“如意不敢……”憋了半句还未讲出,却听到一个浑厚的男音道:“深更半夜在这里哭闹什么?”

    如意心下一喜,救星来了。

    宫文儿保持着高雅坐姿不变,“今夜豆蔻苑的花魁可是青睐别人了?”

    如意识趣得退下,一时房内只剩了两人。

    亓还随意找了个座椅坐下,似乎对宫文儿的冷淡很是满意。遂笑道:“公主可是在吃醋?”

    “哼……将军可是在自作多情?”说着,抬手蘸墨,落笔生风。“自作多情”四个字跃然纸上,柔中带刚,苍劲有力,却是带着些许落寞。

    亓还皱皱眉,“好字。”

    “将军似乎并不服气。”

    “公主是我大祁第一才女,我有何不服气的?”

    宫文儿觉得无趣,放下手中的笔,“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又有何事?”

    “你是我亓还的女人,我来看你还需要有事吗?不过,我近几日倒是听闻公主心情不好,想来问问为何。”

    “谁说我心情不好,相反的,近几日我心情好得很。”

    亓还微笑,话不多说,只是看着宫文儿。看着她,感觉没有之前那样恨了,她所做的事情都是在考虑大祁,如此的女子,胸襟大能纳川,度量不输皇帝。若不是一介女流,大好江山尽能收入手下。亓还想着,走到宫文儿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入怀。宫文儿没想到亓还会有如此亲密举动,一时红了脸,挣扎道:“你这是做什么?”

    “别动,”亓还的下巴抵到宫文儿头顶,一阵梅花香沁入心脾。曾几何时,第一次在馨喜居的暖阁见到她,她就是这样带着一身的馥郁香气款款而来,如同天降,可是那是他还不知道,这个如同被仙气环绕的女子是他一生都逃不开的孽缘。此时,亓还深嗅着宫文儿身上的梅花香,陶醉一样低声说:“别动,让我抱抱你。”

    夜色渐渐深沉,亓还低头看着宫文儿,说:“今天我睡在这里。”

    宫文儿皱皱眉,冷冷道:“这里不是妓馆,亓将军还是另择他处吧。”

    亓还背后一僵,手上收了收,宫文儿吃痛,“你弄疼我了,放手!祁都妓馆遍地都是,也不只有豆蔻苑有花魁,将军可以到别处瞧瞧,只是不要再欠别人银子让人家要账要到我头上来。你亓还不要面子,我宫文儿还是要顾及皇室的脸面的。”

    “花魁?欠账?谁来要账了?”亓还尤其不喜欢被冤枉,全身血液顿时沸腾起来。

    宫文儿冷哼一声,“将军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还忘了不成,我宫文儿不喜欢当人家的记事簿。”

    亓还一时气急,伸手拉起宫文儿,宫文儿手腕上顿时一道勒痕,她眼角噙泪,带着哭腔说:“放开我……”

    “谁来要帐了?”亓还也不喜欢审犯人,他一直都是耐心有限的人。

    宫文儿自觉得委屈,无奈亓还却无半点惜花之意,还这样恶狠狠,一时心酸不已,想自己什么不是为了他,到头来却是这样下场。想着落下泪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眼圈通红道:“骁墨前几日来找我……亓还,我宫文儿自己做过什么自己知道,阁阁的死的确与我有关,但是你扪心自问,我这么做是不是为了我自己……”说着说开始激动,声音不由变大,“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大祁江山,为了这千万百姓!我若不当这公主,不当这将军夫人,什么疆上蛊术,什么阁阁,我才不会在乎!亓还,你这样羞辱我,赎一个风月女子回来也就算了,还日日流连妓馆花魁,你将我宫文儿的脸面放在哪里,将我皇室颜面置于何地?!”说到痛处不由哽咽,最后几句话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来的。

    亓还将自己腮帮子咬出道道青筋,手上力道却松下来,颤抖着拂掉宫文儿脸上的泪水。想了想,还是伸手抱住了她,安慰道:“好了好了,以后我不会了。”心下却将骁墨骂了千遍万遍。

    宫文儿脆弱地蜷到了亓还怀里,几日以来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她从记事以来还从未这样毫不遮掩自己的脆弱,自小母后就告诉她,生在这皇室,最不能随便表现自己的弱点,要永远用坚强的笑脸看着别人,让别人害怕。但是,嫁给亓还之后,这些教导似乎都在一点点远离自己,连最能自控的理智似乎也在变得薄弱。现在的她像个迷了路的小猫一样依赖亓还宽阔温暖的怀抱,憧憬着长久。

    这样哭了半晌,直到宫文儿哭累了,竟然在软榻上睡在了亓还怀里。亓还低头看着宫文儿带着泪痕的脸,不由一阵心疼。这样美丽聪明的女子,是他一直向往的,今日终于娶到手里,却全然忘记了珍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