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贡院一出来,徐雷在等待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伊雨亭。
她太显眼了。等待的人,多是家人书童,也有小家子的父母兄弟来迎接的。抛头露面的旗人的小姑奶奶,也有不少。但可以看出,这些格格们多是看热闹的。真正心有所属的,大概是极少数。
因此,尽管她躲闪在人群后,徐雷还是心有灵犀一眼就看到她。
徐雷愣住,不知道应不应该奔她去。
徐雷的表情,被一辆女式轿车里的人注意到。车中人也顺着徐雷的目光,看到雨亭姑娘。
徐雷打定主意向雨亭走去,却被老家人徐三和车林巴布的书童小锁子迎面拦阻。
两人满嘴的吉利话,接过徐雷手上的东西。拥着徐雷来到一辆大鞍车边,小锁子问他家爷怎么没出来。徐雷心不在焉地胡乱应着,再看雨亭,已经无影无踪。
徐雷正愣怔着,车林巴布也出来了。大家说着吉祥如意的话告别,分头上车回家。
徐家准备了接风酒,徐雷没吃几口,怕母亲和舅舅问起考试的事,胡乱敬了舅舅和母亲两杯酒,便谎称撑不住了,要去休息。
对此,张树声深有体会。任凭你是金刚罗汉,经过这三场的煎熬,也会变成泥人。便催着徐雷回房歇息。
徐雷躲过这一关,回到房中,真的支撑不住了,倒头便睡,
第二天早上,徐雷刚起床,郭梦斗来约徐雷剃头去。
二人正要出门,白岩韧和雷润玉连袂而来,约徐雷出去游乐。
考好考坏就那样了,再无更改听天由命,重要的是先轻松一番。
四人正要出门,车林巴布来了。新剃的头,衣衫光鲜,精神抖擞。
徐雷有点为难了,虽然是盟兄,但他毕竟是王府的公子,断无自己剃头,让他等待之礼。就是车林巴布不在意,礼法不容。
徐雷正不知所措,杨思肖和秦文盛跑进来。一进门就嚷嚷着约徐雷一起剃头去。
车林巴布府里有专门剃头的,用不着到外面剃头。车林巴布这才意识到,应该给义弟空出外出剃头的时间,便笑逐颜开地说道:“兄弟,各位年兄年弟,你们先去剃头,我出去办点事。中午在正阳楼会齐,吃螃蟹。我做东。不管是在坐的还是后来的,谁也不许推脱。务必都要赏光!哎,幼樵兄弟怎么没来?”
车林巴布环顾一周,问徐雷。
徐雷看郭梦斗。因为郭梦斗跟张佩纶关系最近。
郭梦斗笑道:“我一早就去他那了,可他家没人,可能有事吧。”
其实,郭梦斗心明镜似的,张佩纶为准备考试,有数月没做营生了,家里已经靠借贷度日了。他考试出来没歇息,直接就奔营生去了。但这话不好说,只能含糊其辞。
车林巴布哪里能想到这些,也含糊不清地笑道:“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也未可知。雷弟,占文兄,回头见了他,务必替我请上他,我实在是爱戴他。各位留步,我先行一步。”
几个人送车林巴布出来,侯他上了大鞍车,也不回屋了,径直奔向街上的剃头铺。
来到一个剃头铺,没进门,几个人就笑了。笑的是门边的对联有趣。
只见写道:乌云秀士进来,白面书生离去。
进门迎面中堂上,又是一副对:虽为毫未技艺,却是顶上功夫。
说起剃头这行,过去汉人没有,是满清入关后兴起的。
以前汉人一直是拢发包巾。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满清入关后,下令剃发梳辫。遭到汉人及各族人反对。
一直到满清入关一年以后,南京弘光小朝廷覆没,清廷为了统一全国衣冠服饰,于顺治二年七月,再次下令全国人民一律剃头梳辫,并限令十日内全国人全部剃头。
违抗或逃避者,杀无赦!所谓“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北京做为都城,执行得更严。摄政王多尔衮下令,派包衣三旗的剃头匠在地安门、东四、西四、正阳门等主要路口,搭起席棚,内供清帝圣旨,凡过往行人有留发者,便拉入棚内强行剃头。违抗者当场杀死,把人头悬挂在棚杆顶上示众。当时这种剃头棚,全是免费的。
后来因关内人太多,清廷原有的剃头匠不够用,便准许“左翼匠役伙夫”向官府申请领牌照,在各街道、胡同建立剃头棚作剃头生意。从此以后,北京就出现了私营剃头行业。
干这一行的,大部分是武清、三河、香河、宝坻等京东各县的人,尤其以宝坻人最多。
除了剃头棚外,还有剃头挑子。乡下走村串寨的不说了,城里的剃头挑子分“下街挑子”和“桥头挑子”。前者走街串巷,后者固定在某个桥头,如后门桥、北新桥、银锭桥等桥头。
清初这种剃头挑子,是清廷剃发令的执行者,也是有定额的官差。
因此,剃头挑子上所有的工具,都有来历、用途和行话:
大铜盆行话叫“海”。是三旗兵役(剃头匠)的铜盔。
水瓢叫“镇海”。是旗兵饮水用的水葫芦。
煮水用的罐,是军用的火药罐。放火罐的红色圆笼,是专门装违抗剃头令的人的头颅的。
圆笼旁边立着一根刁斗旗杆,是悬供圣旨的。刁斗上挂着磨刀布,便代表剃发令的敕轴。
扁担另一头红色的小凳,是枭人脑袋的木墩。
围在剃头者胸前的大蓝布,行话叫“大竹蓝”,是围裙。
扁担上捆着的白色长绳,是绑人用的“法绳”。
红色小凳下面抽屉里的大小剃头刀,叫做“小家伙”,是用来凌迟人犯的工具。
刁斗左右盘绕的铜丝,叫“耳扦子”,用来穿犯人耳朵的。接剃下短头发用的笸箩,是军用的“藤牌”。剃头匠手持的“唤头”,是用来唤人出来剃头的。
以上这些工具,在清初都是官发的,私人不准制作,不得私自增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