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候命令那队士兵保护小姐进城，又派人火速通知太尉应战，然后大吼一声，带着全部人马奔向了战场。
此时城门的管制已经崩溃，庞大的人潮阻滞不畅，城内的守军无法出城，两股潮流在城门处相互倾轧，惶恐和粗暴的嘶喊笼罩了云中城。另一方面，零散的小股汉军从关市各处奔向城北，几百名护市士兵已同匈奴先头部队发生遭遇，很快就被敌军的铁潮湮没，失去了踪影。
奔逃的民众渐死渐疏，前方终于现出魔鬼的影子――一支近万人的塔坎①军团。军候大笑，挺起长槊冲进敌群，近千名骑兵也紧随其后，舍身赴死。可悲的是，保卫者的浴血奋战最终敌不过重甲兵团潮水般的进攻。军候接连刺死了数十名塔坎骑兵，被一把弯刀当胸穿过掉下马来，阻截者遂被逐个肃清，一支精锐的戍城部队瞬间覆灭了。
接着，匈奴人在城外遇到了第二轮截击――这只是挤出城门的数百名骑兵。为首的年轻队率投出长矛，刺杀了一名强悍的匈奴佰长，士兵们纷纷效法，便有近百名塔坎堕马而死。队率挺槊疾呼：“塔坎并不可怕，看准他们的面部和咽喉！”
匈军遭到了可怕的杀伤，可是英勇的抵抗者们同样陷入了重围，随后被塔坎的长矛手们刺杀殆尽。然而，抵抗只是局部的插曲，匈奴大军象混浊的洪水，冲垮了几段残垣之后，更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奔流起来。
“进入城内，寻找汉军的主力！”发令的是个年轻的塔坎校尉②。
汉军再没组织起有效的地面抵抗，转眼间匈奴人已经到了护城河外，这时候，城头的箭雨倾泻而下。可弓矢的威力远不及弩矢那样可怕，塔坎军团以微弱的伤亡攻入了城门。在城市的中心地带，入侵者与刚刚集结的汉军主力不期而遇，大战随即爆发。由于路面宽阔，塔坎部队保持了强大的冲击力，汉军两千轻骑和五千步兵遂被冲散。不久西门大开，又有近万轻骑杀进城来，太守陈襄不得不分军抵抗，此时他意识到，云中城的陷落已不可避免了。
“寻找汉军骑兵，放开队形，自由追击！”塔坎校尉一声令下，城内长角连天，浊流湮没了整个山城。
太守陈襄率部夺回了城中的广场，重新控制了高台上的十座台弩。顷刻间，两路匈军被射杀了无数，但复仇的箭镞也暴风雨般的飘上了弩台，几十名弩手瞬间消亡了。此后，战斗退入了巷陌间，两军的搏杀英勇而惨烈，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浸在血泊里，生存无望却不能速死的重伤者在凄厉的尖号。近千名匈奴轻骑兵丢下马匹，攻上了城墙，将那些弓箭手们杀死在慌乱中，至此，匈奴人最可怕的威胁解除了。
见大势已去，陈襄率残部从西门突围，出城的骑兵已不足原来的半数，还能举起马刀的战士不过蓼蓼数百人。太守这才大哭失声：“这两万匈奴人是哪来的？东部都尉③的一万驻军在做什么？阴山障和武泉塞④倒底出了什么问题？！”
有人报告说，保护赵娈的中山士兵已经全部阵亡，小姐的马车被劫到了城外。听了这话，战士们群情高涨，要求突袭敌军营地，把小姐解救出来。此时陈襄落泪道：“数万黎民尚不能保全，何以为一女子置官兵于死地？”
西部都尉忿然道：“即使小姐与你无关，太守也要兼顾圣上的脸面，假若小姐没入匈奴蛮地，我们还有什么面目再见圣上和中山太守？”
听了这话，太守仗剑而起，与都尉引军东去。此时东城门外已经聚集了不下五千人民，匈奴轻骑部队正将女人们驱赶到开阔地带，男人们被迫进入市场内为掠夺者搬运货物、聚敛资财。塔坎们已经解鞍下马，在护城河外小作修整。
汉军的突袭让匈奴人阵脚大乱，数千名敌军士兵变成了流尽血液、再不能动弹的尸块，离开战马的塔坎士兵就象被钢铁禁锢的猛兽，只能四处奔逃，听任宰杀。见匈军大乱，被掳民众们轰然四散，汉军的攻击受到了很大阻滞。不久城内涌出数千骑兵，对民众展开疯狂的屠戮。经过浴血奋战，汉军已损失殆尽。太守陈襄中箭堕马，被卫兵拼死救起，西部都尉率部勉强突围，幸存的士兵已不过百人了。汉军最终没能找到赵娈小姐的花车，只能带着巨大的遗憾离开云中，南渡白渠水⑤，向定襄方向退却。
云中战役只是匈奴冬季攻势的一部分。出于对祖父冒顿单于的崇拜和对战争的狂热，年轻的军臣单于在即位四年后终于现出了可怕的野心。在这场战争中，他指使楼烦、白羊两部戎王⑥联兵三万进攻上郡⑦，又调集左黎乌王和瓯托王部⑧三万人马突袭了云中⑨，两地人民被掳杀者数以万计。然而，匈奴人只在云中遭到了重创，攻入县城的两万人中，有六千人未能和部队胜利凯旋。由于匈奴大军来势汹涌，军情未能及时传递，东部都尉被围困在武泉塞内，三日后才成功脱围，此时，云中守军早已全军覆没了。
然而，以七千守军对抗三倍于己的敌人，以步兵和轻骑对抗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重甲骑兵，不能不说，太守陈襄创造了冷兵器时代的一个战争奇迹。
① 塔坎（tarkan），匈奴人对重甲骑兵的称谓，作者参考了突厥语的相关词汇。
② 匈奴人的军队编制接近秦汉，但仍有待考证。他们不维持大量的常备军，士兵们平日游牧，战时挽弓。匈奴也有将军、大都尉、都尉、校尉、佰长、什长之说，或许是汉人依照汉制的翻译，匈奴语的名称不详。都尉和校尉统帅的部队根据各地情况的不同，在一万至五千人不等。
③ 汉朝郡内最高武官为都尉，但与匈奴接壤的北部边郡普遍设有东部、中部和西部都尉，为郡内常备军。云中郡东部都尉驻所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
④ 汉朝在北部边郡设置了很多称为“侯”、“障”之类的堡垒，这些堡垒相距在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以烟火传递军情。这些守军相当于前哨，不具备攻击和防卫能力。真正的战斗是通过郡内主力，或朝廷的野战大军进行的。朝廷野战军的驻地曾为“塞”，武泉塞故地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东北。
⑤ 白渠水，今内蒙古托克托县东二分干渠。
⑥ 楼烦为我国古老的印欧部族，笔者认为其先是商河西之龙方戎人，后兼并太原戎与赤狄几个部落，成为汉代河朔地区楼烦王和白羊王部的先民。白羊王部驻牧地在今内蒙古鄂尔多斯西部；楼烦王部驻牧地在今陕北、及鄂尔多斯东部。
⑦ 上郡，汉朝西部边郡，治所在肤施县，今陕西榆林东南，无定河北岸。
⑧ 左黎乌王，匈奴左地部族藩王，其驻牧地在今阴山之北。瓯托，匈奴语边境的意思，这里特指汉匈边境。瓯托王就是驻牧在汉匈边境的部族首领，可能直属单于，主要在云中、雁门一带的阴山北麓对汉朝构成战略防御。
⑨《史记•匈奴列传》载：“军臣复绝合亲，大入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杀略甚众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