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身着翠绿色襦袄、稍长两岁的女孩早把手指拧在她的脸上，一边笑骂：“贼喊捉贼的偏偏是你，你若难耐夜里的孤单，就让小姐把你嫁个匈奴鬼，让你整晚停不住口！”
“小姐救我――翠儿又撒泼了！”
“怎么救你？明明是你招惹是非。”车内的声音如银铃般的婉转。“好了翠儿，绕过她吧。现在离吊桥还有多远？”
“不到两百步了，不过看样子还要走很久，前面越来越拥挤难行了。小姐，你还记得那座城门吗？”
“城门还是老样子，只是城外已繁华的不同往昔了。”
“舅老爷五年太守造福了四方，我若是天子，一定让他位列九卿之首。”另一个插嘴道。
“彩衣不许胡说，你忘了妄言者的下场？”
“不说就是了，小姐何必拿我比作那些女巫人？”
“你整日这样胡言乱语，早晚被父亲罚作织娘――”车内传出了笑声。“城中屋舍蓬蓬，为何不见舅父的官邸呢？”
“小姐不必着急，”翠儿说，“想必舅老爷另有宅邸，已迁居别处了，不过那云台的确还在！”
帷?①撩开，露出一张花瓣似的的面庞。小姐身着红色锈锦绕襟长袍，宽宽的朱红绣金丝带将纤细的腰肢束起，光洁的丝发如流瀑般垂到腰间；冰洁的肌肤仿佛白梅傲雪，曼妙的体态恍若月上飞仙；更有无数的珠玉玛瑙绕身闪烁，与这绝世的美人两相映衬，熠熠生辉。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却早早的脱掉了稚气，表情雍容持重，只在目光透过城门望见楼宇间那座高高的云台时，脸上才拂过了一丝盎然的春光。
“比我记忆中不知壮丽了多少倍！”
“咳呀――”彩衣忽然泄气道，“还以为何等巍峨，原来不过如此。卢奴城②内的玉阙琼楼多如草芥，那月下老儿没见过世面也就罢了，偏偏在此立约为媒，害我家小姐对这荒城土冈魂劳梦断了许多年，真是――”
“真是棍棒不紧，鼠兔升天。”不等她说完，翠儿一指弹在她额头上骂道。
主仆三人打打闹闹了一路，沿途惊羡和痴迷的目光也跟行了一程。很多西域女人随车歌唱，引得两个侍女不住的向她们招手。
终于到了城门下，队率下马去见戍城的军候，军候看了通关文牒，惊问：“车上果真是赵太守的女儿？”
“正是赵娈小姐。”队率答道。
“难怪天子都要做诗咏唱，小姐果然倾国倾城的美色！”军候说罢挥手放行，又另派一队步兵陪护左右。
说起赵娈朝中无人不知。其父赵绥系平阳君③之后，曾为汉朝边关重将，十几年转战塞北荒原，威服匈奴各部，深得皇帝赏识和边疆军民的爱戴。五年前边境恢复安宁，文帝拜赵绥为中山④太守，不久亲幸中山以示关切。席间赵绥命幼女为天子歌舞助兴，文帝见赵娈俊美超凡，故作诗赞之：“罗衣结玉体，琅?映红颜，妙舞陛阶醉，国色忘以餐。”回京之前，又特赐白璧一双，谓之“国色天香”以示恩泽。
当年秋天，文帝拜赵绥妻弟陈襄为云中太守。这年冬天，匈奴各部大举侵犯云中边境。赵绥即刻上书天子，不日便赶往云中，登临阴山要塞，传授对匈布防作战的经验。然而，正是这次随父之行改变了赵娈的命运。有天晚上，她和翠儿正在云台赏月，身边忽现一位白衣白发的古稀老人。赵娈脱下鹤羽长帔为他避寒，老人则预言她日后必得一位佳婿，让她五年后重返云中，遇到持此鹤氅⑤者嫁之勿疑，说完就没了踪影。回来之后问过巫人，才知道那晚是月老显圣了，从此之后，荒远的云中城就成了让她魂牵梦系的地方。
此行虽然只有不到千里的路程，却要横越匈奴骑兵常常光顾的句注山⑥，那里不仅是尸横遍野的古战场，也是传说中的野兽肆虐之地，途中凶险自然可想而知。尽管母亲极力反对，可在父亲的支持下，美丽的小姐还是踏上了寻爱之旅。从雁门到定襄⑦，除了没有遭遇匈奴骑兵的抄掠，母亲描述的种种险象都目睹过了。不过，要不是大雪封路将她困在定襄，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她的脚步了。
想到这，小姐脸上掠过得意的笑容。正谈笑间，忽然听到城头上有人大喊：“罢市！罢市！匈奴人来了――”
① ?（读音为显），古时马车上的帷幔。
② 卢奴，汉朝县名，今河北省定州市，中山郡治所所在地。
③ 平阳君赵豹，赵武灵王之子，赵惠文王之弟，为平阳君。
④ 中山，春秋后期鲜虞白狄建立的国家。中山王姬姓，都城初在中人城（今河北唐县西北），后迁至顾城（今河北定州市），最后牵往灵寿（今平山县三汲乡），中山国是东周诸夏争雄中唯一的印欧人政权。战国后期被赵武灵王削弱，后被其子惠文王攻灭。汉初在其故地设中山郡，后为藩国，治所皆在卢奴县，即今之河北定州市。
⑤ 类似斗篷的无袖长衣。女性披肩或短披风叫做帔，大衣、外套成为氅。
⑥ 句注山，今山西代县西北之恒山。
⑦ 雁门郡，治所在善无县，今山西右玉南。定襄郡，治所在成乐县，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