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落了春光一片，大地的轰鸣中，屋宇在颤抖，狄儿和他的同胞们勒住缰绳停在家门前。鸾狄正在惊骇，狄儿已经跳下马来，扑倒在她面前说：“请原谅我，母亲――我就要离开你们了，因为我杀死了商军士兵。”
“天哪！”鸾狄惊叫，“可是――你要去哪里啊？”
“回我的世界。”听了这话，母亲流泪了，但她感到儿子体内血潮澎湃，象是他心灵深处的欢歌。这一刹那，狄儿眼中泛起了泪花，他嘴角抽动着对母亲说，“母亲拯救我，保护我，养育我，教导我，你的再生之恩狄儿永生不忘！请不要忘记我这个儿子，母亲保重！”狄儿说罢，稽首在地。
母亲无声的扶起儿子，将他交给了身边的蝉儿。狄儿张开双臂抱紧她，此时那女孩终于放声大哭。
“我如此的爱你！”狄儿抚摸着，亲吻着那美丽的面庞，发誓道，“照顾好父母，三年后我一定回来娶你。”
狄儿放开在泪喘中的新娘，向山上的老屋，向父亲的方向跪倒而拜。此时商军的马蹄声近了，狄儿退后几步向母亲再拜顿首，然后匆忙上马，率队踏起黄尘，疾驰而去。
母女望着狄儿远去，望着追兵远去，久久无语。许久的沉默之后，母亲说：“我知道，他迟早会象这样突然消失掉！”
蝉儿投入母亲的怀抱大哭：“他走了，我怎么办？”
燕山山口之外，图格人遭遇了易地太子的骑兵，收复领地的热忱遂被死神的笑脸冷却下来。狄儿知道这位舅舅在对鬼方人的战斗中战无不胜，何况以百十名饥困疲乏的残兵，去挑战上千名矛戈森严的阻截者，结果是毫无悬念的。可他没有退路可选择，战斗并取得胜利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此时狼群正在山坡上徘徊。狄儿深知，无论哪方失败，它们都是最终的赢家。随着黄羊群的远徙，山中的食物将会日渐匮乏，秋天时，狼群将向南进入危机四伏的商人世界。然而人类最擅长的就是杀戮同类，这给身处困境的食肉者们带来了福音。饥饿让狼群活动起来，雄壮的头狼站在一块巨石上，威严的注视着战场，它大张着嘴，凄历的牙齿露在外面。
就在图格人陷入绝望的时刻，狄儿举起了短剑。
“我指着万神之王发誓，现在不是我们灭亡的时刻！英勇的图格里亚战士们，故土在召唤我们，同胞在期盼我们，契利安在注视我们――为了伟大的梦想，我们去战斗！”
大青马率先奔向了战场，绝境中的鬼方战士们被迅速鼓舞起来，举刃高呼着冲向商军的骑兵方阵。
狄儿一路冲杀，剑过之处无不甲破矛折，肢骨飘飞。在他的领导下，图格人士气大振。战斗随即发生了逆转，商军的骑兵方阵遂被冲破，图格人身后已是堕尸满地，血流成河。
商军徒劳的发射了一通箭驽，鬼方人早已逃进燕山没了影踪。见商军没有追来，狄儿命令队伍在水边修整。一场毫无希望的突围大战出人意料的取得了胜利，图格人的损失仅为十七名战士，大家对这少年的勇气和才干崇拜的几近疯狂了。
“我参加了无数战斗，从没见过这样神奇的战士！”
“神奇的还不仅如此，你们见过有谁曾驯服那匹狂烈的大青马吗？可在他面前，它温顺的就象绵羊一般！”
“与他并肩战斗你感觉不到仇恨、恐惧或者疯狂，你有的只是快乐――没错，轻松的，令人身心逾越的战斗！”
不久，狄儿骑马归来，告诉大家前面有片森林，他们将在那里宿营过夜。这时候有人终于喊道：“狄尼安，请公开你的氏族和身份，我们要推选你作我们的王！”
狄儿下马说：“我是图格人，却不知道父母是谁，十七年前他们和卫队士兵在易水河畔遭到伏击，我是唯一的幸存者。据我的养母说，我有父亲的头发和母亲的眼睛。”
“也许我记得他的父亲――”有位老兵说，“那是可敬的罗曼王子！没错，他也是这样的红色卷发，而他的燕氏①特伦茜的确有蓝色的眼睛。十七年前他们去窥探易王的兵力，在城外遭袭被杀，而那些尸体中，却不见了他的新生儿子丹尼。”
罗曼，特伦茜，丹尼――听上去，这些名字如此陌生而又亲切！狄儿咬住嘴唇，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愤伤了他的心。
“我只听说，我的父亲咽喉中了箭。”
“他爬到并死在了你的帐边。丹尼，你的母亲，美丽的特伦茜公主，她被长矛穿胸而死，血液和乳汁流了一身――”
“我不记得那些事情。”狄儿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的名字叫作狄尼安！我来自一个你们闻所未闻的氏族――伟大的鸾狄氏②！”
大家最初还是议论纷纷，随后嘈杂的声音集中起来，聚成了一片声潮：“狄尼安！鸾狄氏！狄尼安……”
“契利安让我活着，就是要派我来作你们的王！我要带领你们夺回领地，统一狄尼亚和罗尼亚③各部，你们的铁蹄将踏过太阳下的每一片草原！敌人将跪在地上亲吻你们的马蹄，你们所经过的地方今后只说一种语言，那就是图格语！”
图格人疯狂了，大家挥着弯刀，高呼英武的狄尼安王，高呼神圣的鸾狄氏族，高呼征服者图格里亚，高呼伟大的天王契利安。此时，日头已落到草原的尽头，夜晚呈现出一片沉静的海蓝色，西边的天际却在晚霞的映射下一片血红。
① 燕氏，即“阏氏（读音为烟支）”，匈奴语妻子、妾的意思。母燕氏就是母亲。
② 鸾狄氏（Luantis），即挛?氏，单于的姓氏，王族，匈奴屠各部的一个氏族。
③ 狄尼亚（Dinia），即狄人诸部；罗尼亚（Ronia），即戎人诸部。笔者认为，戎狄两大集团古已有之，但在中原文献中疏于记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