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神南老人？”鸾狄问呼列道。“如果他还活着，今年该有多少岁了？”
“怕是整整一百五十岁了。”呼列说。
“你见过神南老人吗？”蝉儿问。
“当然，他是个神奇的老人！二十年前，我被你们的外祖父流放到这里放羊。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被困在山上无衣无食，这时候神南老人出现了。我当时很高兴，本以为他会给我弄些饭吃，他却给了我一个预言――‘年轻人，易王既然剥夺了你的自由，日后必然会重要的财富送给你。’就这样，三年后的一个晚上，你们的母亲抱着狄尼安从天而降――那年他告诉我，他正好一百三十岁。”
蝉儿听得入神，鸾狄则在回忆中体会着幸福，只有狄儿闷坐无语。当父母看穿了他的心事，他就跪在地上恳求道：“父亲母亲，我要娶蝉儿做我的妻子。请你们答应我。”
“亲爱的狄尼安，你们显然背上了契利安的诅咒。”呼列踌躇道，“要娶珍妮为妻并不困难，可神南老人的预言一旦成为现实你们如何应对？”
“我不怕任何险阻，到时候我会知道该怎么做。”
蝉儿本来对父亲的迟疑深感不快，听狄儿这样说，噘着的嘴唇忽而笑成花瓣一样，一双冰澈的眼睛望着母亲求救。
“回想当年，狄儿是唯一的幸存者。”母亲说。“我儿既然蒙天不弃，必将振兴宗族，成就霸业，即使偶遇磨难，也会很快乌云散尽的。如果你们真心相爱，誓不变节，母亲希望你们一起生活，无论在中原还是北方。”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呼列长叹道，“可是如果你打算归返草原，去统一我们苦难深重的民族，狄尼安，我宁可让你带走我的一切。”
“我对契利安的眼睛盟誓，”狄儿举起右手说，“我今生必将归返故国，掌管并领导图格部族，统一鬼方诸部，统一契利安所能看到的每一片草原。”
“不仅要统一，还要让她强大繁荣。”母亲说，“但有一点你要牢记，你是商人养大的，无论如何不要与商人为敌。让你的人民与商人情同手足，共谋和平盛世。你这样做了，母亲当初的选择才是对的。”见狄儿虔诚地伏地而拜，鸾狄扳过女儿的肩膀说，“我亲爱的狄儿，现在你可以娶蝉儿做你的妻子了。”
婚礼定在五天之后。呼列腾出一间稍大的房子，作为儿女的新居。这天一早，呼列赶到山上去将喜讯通知他的从属，鸾狄和女儿留下来打扫房间，狄儿则匆匆的出了门。沿着门前的官道向东，便是城镇中心那家出产丝绸的奴隶主庄园。
庄园大门两侧是长长的席蓬，柱子之间连着案板，案板上铺着麻布，女奴们已将各色的丝绸和绢素摆在上面待售。又矮又胖的奴隶主立在门前，当人群中出现狄儿高大的身影时，他就走上前，热情地搂住他的肩膀，将他迎到了棚子里。
“我们说定了，三十头羊，中午的时候我等你。”
“狄尼安，你可比你的父亲大方多了。”胖子说，“我已经接到了你父亲的邀请，明天一早就去参加你的婚礼。没有哪个女人能象你的妻子那样漂亮，你真幸运。”
“当然。”狄儿听了这话，自然很高兴。这时候有个少女正好奇的看着他的红丝带，狄儿将铜镜取出来向她晃了晃。胖子见状，顺手抄起一支柳条在她肩膀上狠抽一下，女奴尖叫着跑开了。胖子哈哈大笑，狄儿警告说，“别对奴隶们太凶――她们知道疼痛，就一定懂得怨恨。”
“她不是鬼方人，不会杀了我的。”
“你要多带几个壮丁，那些羊不大老实。”
“我这里只有女奴了，她们白天晚上都很能干！”胖子下流的笑着，拍拍狄儿的肩膀说，“所有绸缎在太阳下山之前就会送到你那里――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当然要好好的打扮！”
狄儿笑了笑转身要走，忽然大股人流从东方涌来，接着有人大叫：“鬼方人――鬼方人来了！”
飞扬的尘土中，隐约现出恶魔的影子，他们与自己的面貌如此想像，表情却那样冷酷凶残，可敬的弯刀在他们手中成了虐杀路人的凶器。路边的店铺和人家纷纷闭户，屋檐下聚满了不及躲避的人群。鬼方人面前没了阻绊，脚步如飞，在他们身后，森严的长戈和酋矛追了上来。有军官命令放箭，于是箭落如雨，鬼方人顷刻就被射倒一片。胖子拉不动狄儿，便驱赶着女奴们进了院子，狄儿因这群人的暴行感到了莫大的羞耻，与此同时，一种巨大的责任感，连同那一声声神秘的召唤就从他们蛮蒙的草原，从他们自由的蓝天下飘了过来。
眼看商军就要追上，鬼方人被迫转身迎战，商军的矛戈在近战中吃了亏，于是纷纷抽出长剑，同鬼方人展开肉搏。鬼方人渐渐不支，死掉几十人后又哄散而逃。鬼方人过去，商军便如潮水般追了上来，一个士兵见到狄儿，犹豫片刻，举起长剑向他刺来。狄儿躲闪道：“我是商人！”
士兵愣住了，一个什长走到前面打量着狄儿，不怀好意的笑：“他说，他是商人――”
士兵们大笑起来，什长忽然挥剑向狄儿砍来。
狄儿退到门边，抽出短剑被迫应战，将那倒霉的什长挥为两段。可他的举动招致了更多士兵的围杀。狄儿火起，短剑愈发的疯狂起来，寒光掠过之处，矛剑皮甲随着肢体纷飞，转眼间已横尸一片。商军震恐，少年体内的野性终于醒来了。
这时候，站在他面前的是位清瘦的佰长，他认出了呼列的儿子，忿然骂道：“你这该死的小畜生，当年易王没杀掉你，这真是个错误！”
狄儿挥剑就砍，佰长一脚踢飞了他的短剑，又转身一脚将他踢出去两丈多远。狄儿爬起来，胸部的灼痛几乎让他窒息。鬼方人拉起狄儿转身就跑，商军群起追杀。危急的时刻，一队骑兵及时赶来，冲散了追兵。看到还有很多空奔的马匹，鬼方人纷纷跳上了战马。
狄儿跳上一匹青色的骏马，跟随队伍狂奔而去。不久，有个百骑长赶上来，将短剑丢还给他，短剑失而复得，狄儿欣喜若狂。那军官问：“你叫什么，从哪里来？”
“我叫狄尼安，长在商地。”
“我们是图格人，一支乌坦人①侵占了我们的草原，我们被打散了，只好逃进了商地。”
“我也是图格人，但我是被商人养大的。”
“狄尼安，也许你愿意和我们回到草原上，把我们的领地夺回来！”
“我还有的选择吗？”狄儿愤恨道。
“太好了――”军向左右大声喊道，“兄弟们，我们又多了一个战士，一个在商地长大的图格人！”
骑兵们尖叫起来。但这兴奋持续了不久，那军官遂被流失射中，落下马来，于是鬼方人军心大乱。眼看追兵已近，狄儿射到几个商军，高声叫道：“这是战斗，不是逃亡――大家要想活下来并收复失地，从现在开始就跟我走！”
① 乌坦（Utania），鬼方的一个部族，即西晋时内迁的匈奴十九族之一的乌谭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