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哪里去啦?我仔细一想,她到昆明来过三次,要坏事。就急急忙忙地驱车赶到段妈家。
段妈说,你老婆带阿莉出去已经有二十多分钟了。我问她们到哪里去了,段妈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小路是个好人。她说带她到公园玩,谈谈心。”
我无奈地摇着头。路文芳这个人只有我最了解。想想她对我的一贯做法,就可以明白,她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的自私,她的报复性,她在勾心斗角成风的单位里练就的本事,可怕得很。
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怎么啦?怎么会这样粗心大意!
整整一天,我驾着车跑遍了整个昆明市的所有公园,翠湖,圆通山,大观园,还到西山龙门和安宁的温泉。她们像失踪了一样。晚上,连路文芳都没有回来。段妈来过几次,到了晚上,她才着急了。
她说:“会不会出事了?我眼皮跳。”
我说:“路文芳不会出什么事。我担心的是阿莉。”
她说:“是不是要打110报警?”
我说:“等到明天再说吧。现在报是晚上,报了也没有用。”
一个晚上,我是看着天花板到天亮的。各种坏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好的也去想了。
第二天十点钟,我急了,打了个报警电话。刚打完,路文芳一个人回来了。我急忙到门口张望,没有阿莉。我没问,呆呆地看着她。段妈从橱房间里出来,问:“阿莉呢?”
她好像没听见一样。
段妈急了,走到她面前,再问:
“路老师,我在问你哪,阿莉人呢?昨天你要我把她交给你,说,叫我放心。现在人到哪儿去啦?”
她微微一笑,说:“她回家去了,没事。”
“哪里的家?”
她冷冷地说:“哪里来的就到那里去。”
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你必须把她找回来。我警告你!”
“这与我有什么相干?我也没有这个本事。放手。”
段妈拉开了我们,怕我们打起来。
中午,大家都没有吃段妈精心做的饭。
大家坐在客厅里,想着各人的心事,一点多,电话铃响了,我急忙拿起电话,是大观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他们要我立即去。我问人找到了没有,他们说你人来了再说。我看到路文芳的脸色变了,变得惊恐。
我瞪着眼睛问“是不是你杀了她?”
“绝对没有!”她哭喊着。
我急急忙忙地出门,去开车。
她跟在后面说:“我也去。”
在车上,她已经预感到不祥,问我:“警察说她怎么啦?”
“我不知道,你给我闭嘴!”
警察把我领到了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面木板上躺着被白布蒙着的人。我浑身在索索发抖,他们帮我打开了白布。
果然是她!
眼前一片白光,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过了一个小时,我才醒过来。我头上包了一块白纱布,是我倒下的时候在墙角上撞破的。
警察讯问我许多问题,我像一个智力有障碍的人一样,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他们需要在哪里按手印,我都一一照办。
她是在大观园前一条叫篆塘的河里被捞起来的。他们说已经有三、四个小时了。
他们问我,那尸体怎么处理?我说要带回家停放一天。他们说,不行,先放到法医院,验尸后再说。接着,警察告诉我,根据情节,路文芳在验尸前有杀人的嫌疑,暂时拘留,验尸报告出来后,酌情处理。我同意。
警察要我坐在一间小房间里。隔壁是审讯室,他们正在审讯路文芳,我看得到里面,也许里面看不到外面。
“…………”开始是一段例行的问话过程,了解被传讯人的一般情况。
“路文芳女士,你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现在,你必需对自己的每句话负法律责任。明白吗?”一位中年女警察说。
“我明白。”
“昨天晚上,你同她睡在哪里?”是一名女警官在问她。
“在安宁的温泉。”
“温泉很大,说得仔细点。”
“好像是省政府招待所,这里还有他们开的发票。”她摸了摸口袋。
“两个人同睡一间房?”
“是的。”
“你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又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说,……”
“说什么?快说。”
“我说的意思是,我们原来是恩爱的夫妻,希望她不要插足在中间。我认为,这是我的权利。”路文芳不愧是大编辑。
“你有这种权利。但是你有没有利用语言,或者肢体语言,或者某些行为对她进行威胁利诱?”
“没有威胁,但是,我承认有利诱。”
“怎样利诱?”
“我给了她三万元。”
“她收下了?”
“收了。”
…………
“第二天什么时候离开安宁的?”
“早晨七点半左右。”
“接下来的情况?”
“我送她到西站,那里有到西双版纳的长途班车。八点的车刚开走,我给她买了一张十点半的。我等不及,就与她告别后回到了我丈夫那里。”
…………
吃晚饭时,我回到家里,段妈在等我。
我告诉她了。她像死掉自己的女儿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段妈,警察怀疑是路文芳害了阿莉。”
“这不可能!”
她交给我一个大信封,是路文芳杂志社的稿件信封。段妈说:
“好像阿莉今天上午回过我家里,放了这包东西。我一时也没有发现,下午我回家去才发现的。”
里面有三万元人民,一个前天我买给她的木偶,俩个人接吻的小木偶。
还有一封信。
“朱先生:
你为什么要骗我,难道是我对你不好吗?你口口声声地说,要与你的妻子离婚,都是假的。你妻子亲口对我说,你们一直都是恩恩爱爱的,你后悔了,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她开始不答应,你写了保证书,她才答应。她把你写的保证书给我看了,信里说,你俩马上要回上海。我不得不相信。你太坏了,人家把一切都交给你,你不放在心上。我没脸回去,这样活着没有意思。我以前爱得你太深了,太深了,你妻子给我的三万元,我不要。我爸地和我妈留给我的钱,比她多一百倍。我想不通,就走了这条路。下辈子我再也不会这样相信别人了!我祝你们恩爱的过一辈子!
永别了!林莉。
我的眼泪像泉水,流在她的信上,我又把它放在沙发套上印印干。
我把它拿给段妈。她看了之后说:
“这个女人心计太厉害了。她在撒谎!你俩个人在房间里的对话,我大部分都听见了,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唉!”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验尸报告出来了,阿莉是投水自杀的,法律上讲,与路文芳无关。警察要我办手续把她领出来,因为她昨天拘留的手续也是我签字的。
坐到我车上后,她趴在我握着方向盘的手臂上,说:“别开,等一下再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为谁哭?为阿莉还是为自己?
验尸报告说,她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段妈是个心情中人,我很欣赏她。她为我们开门后,她已经从我们的脸色上看出了端倪。就往地上吐口水:呸!
路文芳脑袋点地似的进去了。
我把情况告诉段妈后,段妈泪水又淌了出来。她??自语般地说:
“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太小了,两个多月还不懂事呐!再大几个月就好了,
就懂事了。……那一年,我那个死鬼,吃白粉,倾家荡产。我不想活了,也是到篆塘,正想跳下去。我肚子里的六个月的儿子,已经懂事了,他重重地踹了我一脚,把我踹醒了。儿子在喊我,妈,不要死,还有我呢!你看,多懂事啊!为了儿子,我要活下去!……你们不知道啊,女人哪,在这种时候,只有儿子才劝得回来,其他人休想。可是,她的儿子太小了,肚子里才两个多月,不懂事啊!否则,她一定不会去死的!”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呜咽起来了。
旁边的那位,也抽泣了。
段妈说:“朱先生,我们相处了好几年,你这个人心好,待我太好了。今天,我也横下心了,说得不好,我马上就走人。朱先生,你要原谅我,我仔细的想过了,我好心办了坏事。第一,我前天晚上不应该拉她到我家里去。让她听听你们俩讲话好了,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阿莉就不会相信别人的谎话。怪不得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最苯的。第二,我不应该让阿莉跟她走啊!………”说着,她又嚎啕大哭起来,“呕,呕,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纯洁又单纯的姑娘,长得又这么漂亮。呕,呕!朱先生,连我也为你可惜啊!你没有这个福气啊,呕,呕!……”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眼泪从我的下巴滴到裤子上。
到这最后时刻,路文芳还在继续装样。她瞪大眼睛,似乎听不懂段妈说的话。
我把茶几下的大信封和林莉的绝命书给了她。
她像在编辑部审稿那样,把信纸扫了几眼,就坐不住了,就跑进卧室,发出比段妈更大的嚎叫声:
“呕呕,呕――我不应该来的啊!既然人家已经不要我了,何必来昆明呢?呕呕,呕!”到这种时候,是伤心自己呢,还是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莫及?
通过段妈的侄子的帮助,原本要送到火葬场停放的阿莉,答应在我房间里停放一天。她侄子是火葬场的领导。
她的遗体放在我的床上,段妈给她擦拭身体后,我让段妈出去。路文芳也想插手帮忙,我只说了一个字:“滚!”
我久久地跪在她的面前。尽管她的脸有点水肿,半闭着眼睛,还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动人。我紧紧地吻她,吻她的额头,吻她的嘴唇,吻她依然美丽的手,……我把头紧贴在她的肚子上,想听听,是否有我儿子的动静。
她微微张开的嘴,似乎在说:
“你不是说我身材好,美。我今天晚上让你看个够。”
“我长得好看吗?嗯,说呀!
“现在,我是不是算你的人了?……”
“你要起誓,一定要娶我,不准骗人。”
…………
我大声地对她说:“阿莉,我没有骗你!
真的,我没有骗你!
阿莉,你是我有生以来看到最美的。
阿莉,你上当了,轻信了别人的谎话。
阿莉,段妈可以为我作证,真的!”
说着我嚎啕大哭起来。
我泣不成声地说:
“我怎么会这样的傻啊!应该早就知道你有了孩子,我一分种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死神的步伐电闪雷鸣,来得太快了!没有给我一点抵抗的时间啊!我应该预先给她一件盔甲啊!
虚掩的门开了,段妈进来了,她说了一句:“朱先生,你要保重身体啊。……”路文芳跟着进来了。段妈回头一见马上就走出去了,随手把门?的一声关上。
我大声地说:“阿莉,你怎么能相信这个女人的话?来wWw.吧!我证明给你看!”
我疯了,一把捏住了路文芳的脖子,死死的捏,似乎听到了脖子的骨头在响。她的脸红得发紫,站不住了,跪了下来。如果我再坚持一分钟,她必死无疑。这时刻,我的手软了,以往夫妻的情分起了作用,我放开了她。
她已经摊倒在地上,拼命地咳嗽,吐出了白色的液体。
人就是这样的怪物,经过这个举动以后,我似乎也找到了新的平衡点,我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到椅子上,给了她一杯水。她无力拿杯子,我喂了她。
她企图要讲话,我摇了摇手,开门,出去。不到一分钟,她揉着脖子也出来了。她害怕单独与死人在一个房间。
我要到机场去。昨天我与已经在泰国的德信通过电话,他说今天中午可以从曼谷到达昆明。
接到他后,在机场回来的路上,我更仔细的讲了事情的过程。把她的绝笔信给他看。
他看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到家后,他欣开白布,俯视着她安祥的脸,熟睡般的脸。他用上海话说:
“阿囡啊,侬的一生中,阿爸从来也姆没好好教过你做人。侬哪能噶相信别人的咳话?侬跟宁生姆没跟错,但是侬勿好随便相信别人的咳话啊!小?大啊小?大!
囡囡,侬那能噶脆弱啊!好啊,现在去到自家阿爸暧面去吧!”
他说着捧起她的脸,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又理理她的头发。这个毅力无比坚强的人,眼睛有点红了。
他已经看到路文芳,故意用上海话来说这些话的。
她原来想与他打个招呼,现在只得瞟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他指着她的背说:“宁生,你应该把她预先告诉给阿莉。”
我说:“阿莉早就知道她的。”
“不,你意思理解错了。”
与我刚才想的一样,是盾牌,是盔甲。
我与德信一起出去吃中午饭。我已经两顿饭没有吃了。他也说在曼谷没吃早饭。俩人就在南疆饭店随便点了点菜。
我问:“亨蕾阮已经安葬在丰沙里的公墓里了?”
“是的,上个月十号埋的。我没去,正好在金边。我叫苏里去办的,回去后再去看她吧。”
我说:“这次我与你一起回帕尔班山庄。想把阿莉的骨灰埋在那里。我以后就住在那里了,永远陪她。”
“真的?”
“是的,我已经想好了。我欠你的太多了,准备用一辈子来还。”
“准确点应该说,是你欠阿莉的。不过,你能来我真高兴,我不寂寞了。”
我点点头,沉默一会儿。“德信,听我说,山庄里两个最漂亮的姑娘都死了。一个死于毒品,一个死于爱情。你说,难道毒品与爱情之间有共同的地方?”
“这个问题提得太好了,令人深思。看来,似乎有共同之处啊!两者都会杀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