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的南北十一街和东西向的十四条街道纵横交错,将京师划成四大区,九九八十一个坊,尤以朱雀大街和玄武大街交错的东西二区为甚,所有皇亲贵胄和高官富户都在此中落户。
地处朱雀大街正中的飘香楼如今正是宾客满堂,人声鼎沸,这座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酒楼之所以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并非是因其菜色或食点,而是凭着独一无二的酒闻名,京师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朱雀飘香天下醉!意指飘香楼的酒种类之多,酒香之浓,酒色之醇。
“酒来了!”一声响亮的吆喝,身着飘香楼特有服饰的小二随之而至,稳稳得端着酒盘,笑得满园春风。
桑青收起目光,对着小二轻轻一颔首,浅笑道:“多谢!”清秀的脸庞上波澜不惊。
一盏酒瞬间入肚,她愣愣得看着空了的酒杯,心中五味咋成,多少年了,这里的一切都不曾改变。
依稀记得哥哥曾说,最是喜爱飘香楼的梅子酒,酒香清洌,余韵悠长,三日不散,六年了,与她一同饮酒的人却早已化成累累白骨。
一抹鲜艳的身影猝然闯入视线,男子故作潇洒得甩了甩衣袖,坐在桑青跟前,笑盈盈,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她,脸上却十分哀怨道:“青青……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丢下我不管了,嘿嘿,原来你在这里等我。”说着猛地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一副西施捧心的模样道:“难道我的一片赤城之心,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么?。”
桑青嘴角微抽,好不容易才抽回自己被禁锢了许久的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冷冷道:“我早说了,到了丘都我们就分道扬镳,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是男人,不是你那些个美貌如花的小妾。”
自从半路上杀出这只花孔雀,她的生活就无处不起波澜,一路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给遇到了,虽然这花孔雀银子多得大把大把扔也扔不完,可是她一点也不愿意和一个玩世不恭的浊世公子哥相交,更何况还是一个貌似有着断袖之癖的公子哥!
金铭玉一脸落寞得看着她,漂亮的娃娃脸上粉唇紧抿着,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下一刻就犹如变脸般欢呼雀跃道:“青青,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都不想和其他女人分享我了,嘿嘿,可是咱们两个生不出孩子,到时候断子绝孙,我怕我家老祖宗从坟墓里跳出来掐死我……”男子说着,身子以十分诡异的速度翻过桌子,一下子坐在桑青身旁,蹭呀蹭,蹭呀蹭,毫不甜蜜的样子,一双眸子却紧紧得观察着她的神色,唇角微勾。
桑青苦笑,被这样一个见风就是雨的男人缠上,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酶,甩手狠狠敲了肩上的脑袋还几下,痛得他哇哇直叫,终于跳出数步之外,泪眼汪汪得直盯着她,哀怨指控:“青青,你又戳我!”
桑青掏出银子放在桌上,瞥也未瞥一眼男子,顾自朝着楼下走去,留下一道清雅出尘的身影,却引起了酒楼内所有宾客的欷歔感叹!
金铭玉嬉皮笑脸的神色一刹那失神,却又立马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意,挥动着手中五彩斑斓的团扇,跟了上去,无辜得摸了摸脸,自言自语道:“唔……难道我真的老了,可是好多人明明说我风华正茂,魅力无限呢,哈哈……”
三月末的丘都,风和日丽,天朗气清,一如记忆中的色彩缤纷,繁华似锦。
桑青缓缓得走在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上,视线流连在那些商铺作坊之间,恍惚间又回到了六年前,脚下的每一块土地她都曾经驻足,身旁的每一家铺子都曾留下她的气息。
“听说没,北征军就要班师回朝了!”街道上有人兴致勃勃得议论着。
“就在这个月了,我家中有个从军的表弟都衣锦还乡了,听说那些夏国蛮人一听到魏王的名号就吓得屁股尿流,畏畏缩缩得不敢来犯了,真是给我们大乾争脸啊!”一群人围坐在茶楼下的石阶上唾沫横飞得说着。
桑青心里咯噔一下,步子不由得放慢了几分,那个人,要回来了吧?三年了,他的赫赫威名早已如神话般传唱开来,是一段又一段传奇,于她,越发是云泥之别了。
记忆中那个心机城府极深却又温和清朗的男子,此番重返帝都,又会掀起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他,是不会甘于寂寞的,三年的戍边生涯,乾瀚这柄剑已经锋利到什么程度了?。
大乾朝堂历经两代昏聩君主,早已是党派林立,分庭抗礼,外戚专政者居多,皇帝的地位已然相当尴尬,除非当真是关系国家民生存亡之大事,各方势力总会你争我斗,各自为政,四面夹击着皇帝,以承光帝即位以来的朝局而论,大致可以分为三大派,即以丞相楚丘为首的太子党、以大学士阮凤梅为首的学子派,以晋穆太后为依托的一批元老重臣,其中,唯有学子派集中了众多寒门士子,是三大派中势力最微弱的。
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内忧外患之后,又国君昏庸,奸佞当道,却无人出来执掌公道,匡扶社稷,大乾子民你对于贤君明主的期盼已经到了极致,直至承光帝三子魏王踏上朝堂,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终于看到了一些曙光。
这位出身卑微,素以温和怀柔的作风著称的皇子,独具慧眼,招贤纳才,经过数年的韬光养晦,终于横空出世,狂扫朝堂。
在元佑初年至元佑三年这三年间,这位名扬天下的魏王殿下,被晋穆太后庇护在羽翼之后的皇子,一改潇洒出世的形象,投身朝堂,以刚毅果决,却不失公允的雷霆之姿,叱咤朝堂,掌控吏、刑二部,澄澈冗员,整顿吏治,在朝堂上初露锋芒。
上有晋穆太后的默许,下有学子派的拥护,魏王身彻便渐渐聚集了一批思想比较旷达,胸襟开阔的官员,且以寒门子弟和游侠士子出身的官员居多,短短三年时间,就在朝堂上悄悄然形成了一股不可低估的势力,使得那些对魏王出身嗤之以鼻的众多太子党氏族门阀们亦是无可奈何。
然则,最令世人震惊的莫过于三年前的洛州腐败案,魏王一次江南之行归来,洋洋洒洒得丄呈了一份长达数万字的案卷奏折,遍数洛州二十七名官员渎职枉法,欺压百姓,官官相护之恶行,上至“元佑三案”,下至蝇头小案,巨细无遗,无一不是铁证如山,矛头直指当朝丞相楚丘及其一手扶持的众多朝廷大员。
一时之间,举国沸腾,这些积压多年的大案终有一日被曝光在了世人面前,士子们纷纷游走天下,游说国人,为这位敢于向百年氏族挑战的皇子造势,短短半月之内,承光帝的的御书房内就堆积了整整几丈高的士子进言文书。
再加上当时夷陵、合浦二州的战祸未平,天下局势动荡,如此一来,就算承光帝再昏庸懒惰,亦不得不亲自出面,圣旨一下,查办洛州知府袁绍和及其他二十六名官员,诛九族、诛三族、斩首者皆有之,一夕之间,太子党在洛州的势力土崩瓦解,整个江南的局势也惊天颠覆了大片。
“三爷党”应运而生,与称霸朝堂十余年、以丞相楚丘为首的“太子党”渐呈分庭抗礼之势,且有取太子而代之之势。
但先贤有言:昔圣人制礼,尊嫡卑庶,谓亡储君,庶子虽爱,不得超越嫡子,嫡子正体,特需尊崇。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乘机而动,私思害公,惑者乱国,天下乱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些尊奉古礼的文人儒士和氏族门阀们,在朝堂上处处与“三爷党”争锋相对,以魏王母妃柳氏之风尘女子的出身为名,掀起了一场“嫡庶之争”,一时之间,朝野内外,风起云涌,硝烟四起
正当流言说魏王将要取太子而代之之际,这位皇子竟毅然放下朝中一切职务,请缨北征,接下当时朝中的烫手山芋,领兵十万,匆匆奔赴万里之外的夷陵、合浦,迎战来势汹汹的三十万岷夏铁骑。
当时,莫说魏王从未曾领兵打战,即便是顾青臣在世,只怕也未必能守住这两大州,然朝中无人,手握半数兵权的丞相楚丘又力主和亲求和,割地罢战,皇帝囿于天下主战的民声,竟当真批准了魏王之请,却只给了他堪堪十万兵马。
这无异于螳臂当车之举,令天下震惊,岷夏铁骑在这近五十年的时间里,横扫华夏大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若不是大乾年年的纳贡,大批大批的美人珠宝,丝绸物产,源源不断的送至荒漠之源的岷夏,大乾只怕早已是山河破碎,国破人亡了。
就当天下人皆以为这位皇子必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之际,北征军却与岷夏大军整整相持了一年之久,无孔不入的岷夏铁骑进攻屡屡受阻,进退维谷,夏主一怒之下,倾举国之力,派出主力大军五十万,挥师南下,大有一战灭乾之势。
如此一来,这场乾夏大战便整整打了三年,。
三年中,北征军从十万增扩为三十万,对阵岷夏所向披靡的铁骑,打了不下两百场大小战役,这支尚且稚嫩的北征军却骁勇善战,猛将辈出,完完全全将岷夏大军挡在了西陵关之外,牧河之北,成为横亘在大乾北方最为坚固的屏障。
这三年,矜贵瑰丽的帝都没了那温朗如玉的清俊王爷,牧河之畔却屹立起一位银发战神,人们称之为白帝,那个只能用传奇形容的男子,他和他的三十万白帝军是岷夏大军的噩梦,是这支以强悍铁血闻名的军队永远的耻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