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程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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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那轻纱缭绕的水榭,桑青脑中突然想起那白玉匾额上的三个字,桃花坞!

    忍不住扑哧一笑,桃花坞,桃花眼,桃花一般美丽的男子,真是无巧不成书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来这美太子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清风送来一阵轻缈的桃花香,晕着几分水汽,淡淡凉凉的,桑青微微叹息着,走在青石小道上,她知道,谢青离就在不远处等着她,三年了,这个在她过往的岁月中留下多少欢乐的男人……

    那年,也是桑青时节,她出生了,小小的女娃躺在软软的锦榻上,是父母掌心的至宝,漂亮的小男孩曾经踮起脚尖,拉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他刚出生的小表妹,却把那锦榻也拉翻了,把自己压在了下面,软呼呼的小女娃却趴在他身上,安详地睡着,笑得甜甜的。

    那年,他七岁,她三岁,个子刚刚长高的小男孩圈着两只小手,抱着她最喜欢的小表妹坐在泥地里,玩着泥巴,弄得两人满脸是泥,引来大人的一阵责骂,小男孩软软的童声却说:“姨,青儿的脚脚好小哦。”

    那年,他十四岁,她十岁,暖春时节,后院的桃花林中,落花纷纷,似水流年,两小无猜的年纪,俊美温柔的大男孩轻轻揽住犹然天真无暇的小女孩,温热的唇偷偷地贴在小女孩樱红的粉唇上。

    他满面潮红,她却满脸惊奇,美丽的大眼睛好奇地眨着,还淘气地越发把自己的唇往前凑,然后十分煞风景地大叫:“一点也不好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终究是有缘无分,天各一方,他负了她……

    那天,冰雪初融,寒风犹然刺骨,京师的一片大红却一点也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半月前,她还是爹爹护在手中的宝贝,只是白云苍狗,人世无常,恍惚之间,她已然是一身乞丐装束,随着哥哥,带着弟妹,逃亡天涯,却怎么也逃不出这京师。

    十二月十五,她一声铭记的日子,那个他们唯一有机会逃出生天的日子,也是他迎娶当朝宰辅千金的大喜日子,她衣裳褴褛地站在人群中,看着白马之上那身穿大红喜服的俊美男子,喜轿华盖,锣鼓喧天……

    他早已不是她的良人,早已有佳人与他相配,她还到何处去寻他?

    ……

    谢青离站在梅林深处,一袭青衫,清俊磊落,宛若谪仙,他看着渐渐走进的身影,一时间只觉得千言万语哽在心头,他挚爱的女子,他生命中唯一的欢乐。

    “青儿……”他低首望着她,眸中有些恍惚,喑哑着嗓子道:“这三年……我……”

    他说着,突然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徒然仰首地低叹,问她这三年怎么过的么?一个活泼天真的千金小姐,流落江湖,如何能过得好,问她还怨他么?他连这个勇气都没有,他谢青离不过是个懦夫,原来顾青怀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他只是个懦夫!

    桑青沉静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三年时光,几度寒暑,他眉间的哀思更浓了,那淡淡的明眸中一如曾经的清澈,一点也不像一个煊赫世家的长子,倒像是个孩子,看着看着,似乎有种魔力驱使她伸出手,颤抖的抚上他的眉间。

    谢青离浑身一震,低唤道:“青儿……我想你,好想好想你……你还相信我么?”

    “你还记得么,我已经死了,死了三年了……”桑青看着他,眸底平淡无波,“我曾经想过,这都不是真的,爹爹怎么会死呢?他一辈子都没有打过败战,为大乾国开疆拓土,戎马一生,可是,最后他死的何其冤屈,万箭穿心换来的是满门抄斩……还有,你怎么会娶别的女子呢?你不是说过要看我变成老太婆么?可是你就是娶了别的女子……”她幽幽得说着,眸中泛着淡淡的哀愁,似乎这一切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青儿,不管你发生什么,我对你从来没有变过,一如我们年少的时候那样……”男子的眼底的沉痛,浓烈的似乎要将这满林的桃花香都冲淡了。

    她无奈的笑了笑,眉间不复方才的迷情,只留下清冷:“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挚爱的人也抛弃了我,这种痛和绝望,逼得我长大,逼得我去明白这世间原来不是我曾经以为的那么简单,他生生割裂了我的生活,我出生以来所有所有的回忆,那种痛……你明白么?我觉得自己的血肉都被剜掉了,剜得一点不剩,可我却连痛都不能叫一声,我的绝望,我的无助,你能明白么?你让我如何再相信你……”

    谢青离看着她眉间的沧桑,心痛的无以复加,但偏偏他一句话也不能反驳,青儿的绝望他如何能不明白?

    桑青看着他,再也忍不住泪洒了眼眶,唇边浮出一抹苦笑,摇头般叹息道:“算了……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谢青离被她的泪水给弄得手足无措,青儿哭了,她很少哭的,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跌倒了,她自己爬起来,然后一边用小手轻轻地揉着膝盖上的伤口,一边小口小口的吹着气,念念有词:“不哭!不哭!……不痛!不痛!”可是脸上却哭得像只小花猫。

    他猛然拉住步履踉跄的桑青,眼神哀求,低哑的嗓音道:“青儿,青怀找过我,就在舅妈自杀的那天……”

    桑青眸中犹然挂着泪珠,诧异的看着他,嗫嚅道:“哥……哥他找你做什么……”

    谢青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那信纸已经微微泛黄,却折叠的很平整,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信交给了桑青,道:“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还能见到你,就把这信交给你,你看了之后,自会明白。”

    桑青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眸色一沉,接过那书信,手微微颤抖,低眸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是哥哥俊秀的书法,她顿了一顿,终是开口问:“你知道这信中的内容?”

    谢青离凝视她半晌,才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看过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你还没有想好,就不要轻易看,你会后悔的……”但是他却不能不给她,她该知道真相了,三年了,她一个弱女子不该背负这么多。

    闻言,桑青心头越发杂乱,哥哥在最后的那些日子,常常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看她,至今她还觉得奇怪,只觉得哥哥那泛着蓝光的眼眸里满满得是迷茫,甚至看不到悲哀……

    就在这时,别院的门口,风尘仆仆的玄风勒住急速奔跑的骏马,一个翻身跳下马就奔了进来,四处寻找着桑青,俊朗的脸上似有几分气愤难耐,口中还在咒骂着什么。

    “原来你在这里!王爷派我来,要你马上赶回平阳,出大事了!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玄风一看到桑青的身影,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要走,却蓦然回首,诧异得盯着谢青离,道:“谢太傅?”

    桑青看他如此焦急,心中明了,必是这瘟病又出了错,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谢青离,眸色流转,已是一派清明,恭敬道:“叨唠谢大人了,小民告退。”

    谢青离见状,便立马知晓她这是在掩饰,心里一片苦涩,却仍旧淡笑着道:“桑大夫言重了。”

    也许,他现在唯一能为青儿做的,就是从天涯陌路,不做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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