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许多百姓都围在漓江江边,争相目睹这号称天下第一美男的太子爷的风姿,直到正午时分,漓江江面的水波翻卷,在天际旋出一组组暗黄的水线,接着便是号角齐鸣,鼓声大作,一队重甲骑兵在两岸铸成了一道铁墙,威风凛凛,震慑天地。
隐隐约约的,从天际传来丝竹管乐的声音,伶女婉转圆润的唱腔亦清晰可辨,人们翘首望着远方,无一不张大了嘴巴,只见那巨大的朱漆官船一点点自水天相接处渐渐靠近,那朱红流翠的重阁飞宇,高约三十尺,长约两百尺的大船,俨然就是一水上宫殿,富丽堂皇的令人不敢目视。
百姓的呼声就如江上的波浪一般自四面八方涌来,那一日,见证了洛州最繁华的刹那,全城激奋……,
直到夜幕十分,积累了一整天的热潮依旧不散,说起这太子爷驾临的情景,当真是万人空巷,盛况空前,比起前些天行踪诡秘,突然出现的平阳的魏王殿下,实在是天地之别。
大乾国当朝太子乾封,贤名虽不及魏王乾瀚,但“天下第一美男”的美名却是天下皆知,更何况是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对于平凡的小老百姓,能够见上一面也算是此生之幸了。
虽然皇帝庸碌无能,毫无建树,倒是真的生了两个惊世骇俗的皇子,只不过百姓对于这储君,还真是少有耳闻,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如果能够如他那名满天下的魏王一般,那么,老百姓们就该赶紧去庙里烧香拜佛,感谢佛祖护佑了。
洛州城东的一处别院,四名官差护着一马车停了下,
桑青站在青石板门前,下意识得捏了捏拳头,细致的眉眼中几分茫然和焦虑,才踏出几步,迎面便扑来一阵浓郁的桃花香,沁人心脾,抬头一看是一汉白玉匾额——桃花坞,多么引人遐想的名字,只是此刻,她却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走过长长的白玉石铺就的蜿蜒小道,眼前是一处清澈的园中小池,池面飘着一些江南特有的水草,水中的游鱼,悠闲自得,黄黄绿绿的,一大片,比这园中所有的人都要潇洒,池子的周围是形状怪异的青灰色山石,似乎在昭示主人异于常人的品味,抑或性格?
亭台水榭,花木扶疏,还有精工细雕的屋檐飞兽,好一处快意人生的人间仙境!这乱世之中自有人还是那样懂得享受人生。
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处湖中水榭,桑青远远的只看到水榭四周轻拂的桃红色轻纱,在一片桃花林中,让人忍不住想到一些旖旎的风情。
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桑青有些佩服自己此刻的闲情雅致,居然还能想起那些随着哥哥四处游玩时候啼笑皆非的韵事。
就在迷蒙之时,就听到了兵士的声音响起,却早已不是对着她那时的咄咄逼人,显得过分的卑躬屈膝,只见他着站在水榭不远处的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说些什么。
那背影……有些熟悉?!
桑青原本平静的心头再次滋生出不安,急促的跳起来,心中仿佛有一股压抑了许久的热潮要涌出来,让她忍不住想拔腿就跑,只是她才轻轻移动了一下步子,那熟悉的目光已然扫来,顿时让她呆若木鸡。
她怎么会忘记呢……怎能?那文才风流满天下的男儿,那总是清静又带着几分幽思的目光,谢青离……
一兵士指着桑青道:“谢大人,人带来了,王爷要属下传话说……”兵士愣了一下,才嗫嚅道:“说让殿下自己去平阳见他。”
谢青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苦苦寻觅了三年多的人,此刻居然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她,还活着!
还活着,还活着……没有被砍头,也没有被那滚滚大浪冲走,还和他一样,完完整整地活在这个世上!
他重重得呼吸着,缓缓迈开步子,轻柔地好似如履薄冰,深怕自己一个响声就把眼前的人给吓走了,他的青儿,他魂牵梦绕的青儿,那个总是唤他离哥哥的青儿。
落英水榭,玉树庭花,一阵风过,小小的桃花落在他肩头,那曾经清朗如玉的少年,如今已是羽冠螨袍的朝廷重臣,却多了分孤寂清冷。
四目相合,却依稀觉得已是上辈子的情仇,是梦境,还是幻影,桑青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却仍是被那满是柔情的一声低呼惊得全身颤抖。
“青儿……”那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呼唤,惹得两人都湿润了眸子。
熟悉的温柔,熟悉的宠溺,却让人忍不住苦笑,青儿……离她太远太远,就像咫尺天涯的他,他难道还不明白,她,早已不是他的青儿。
桑青微微低头,清了清喉咙,轻声道:“小民桑青,拜见谢大人!”
桑青?谢大人?晴天霹雳一般的称呼让谢青离顿住了伸出的手臂,那急欲拥抱她的手臂,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却陌生的人儿,好瘦……瘦的让他心都揪紧了。
青儿不该是这个样子,她总是喜欢穿一身绿衣,骑着马儿在原野上奔跑,灿烂的笑靥,弯弯的眉角,胜过人间所有美景,不该是这样的清冷。
好不容易才敛去眼中的热泪,桑青看着他顿在空中的手臂,唇边勾起淡淡的苦笑,道:“谢大人,不知是哪位贵客要小民医治,要是错过了医治的时间,那就麻烦了?”
一旁的兵士全然没有发现两人的一样,连忙在一边陪笑道:“是呀!是呀!谢大人,莫要让太子爷久等呀!”
只是无论兵士在耳边叫了多少声,谢青离依旧只是静静得站在那里,久久地望着眼前那纤细的白衣身影,眉宇轻结,眸中掩不住有股悲凉之气,恍如穿越了千年。
就在这时,那粉红的轻纱被轻轻撩起,走出一个艳光四射的女子,纤细的腰肢款款挪动,女子妖娆的声音轻轻飘来:“谢大人,您还在磨蹭什么,太子爷可是等不及了?”
桑青直接越过依旧恍如在梦中的谢青离,跨步走向了那轻纱缭绕的水榭,万种滋味在心头。
及至那轻纱被掀起,桑青终于看清了那有着“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的当朝太子,那个如今正醉卧美人膝的美丽男子。
只是她看到只是一个背影,一身刺眼的红衣,逶迤在汉白玉铺就的石板上,宛若满身鲜血的地狱修罗,邪肆魅惑,乌黑的长发如瀑般落下,遮住了美人的玉手,那颀长却纤细如女子的背影,仿佛轻轻一弹,就会灰飞烟灭……
该是一个长着桃花眼的妖媚男子吧?桑莫青忍不住在心头描摹着这当世美男的庐山真面目,却只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哀求:“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此刻的美人早已不是方才那般的优雅迷人,梨花带雨的脸庞上掩不住的仓惶,一个劲地朝着地面磕头,磕得满头是血。
如冰雪般质洁又冰冷的声音轻轻响起:“拖下去斩了吧!”
就这样,一个方才还活生生的美人就这样在哀求声中香消玉殒了,桑青忍不住有些害怕,但她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低眉顺耳,那股想要看看是否是桃花眼的冲动也没有了。
乾封从软榻上起身,接过婢女递来的夜光酒杯,轻轻戳了一口,通透如玉的手指拂去额前的乱发,轻声道:“过来!”
如夜魅幽灵般的呼唤传入桑青耳中,让她忍不住一个冷颤,却仍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看来民间对于这美太子的传言真的是差之千里,这个妖媚的男人,实在是太邪门了。
冰凉的手指突然托起桑青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迎向对面男子的目光,绝美的脸庞,邪魅的桃花眼,果真是一个亡国祸水。
“这就是乾瀚的大功臣么?”
乾封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从头到脚,仿佛眼前的男子是一具一丝不挂的莹白女体。
“太子谬赞,小民惶恐。”桑莫青微微退了一步,俯首帖耳地说,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杀人如麻,而且喜怒无常,最好近而远之。
乾封冷笑,方才还有几分兴致的眼中早已静水一片,仿佛眼前早已没有这么一个人站在那里。
一个好看的男人,不过还不配成为他的玩物,看来……这趟江南之行是毫无收获了,眼看就要到了目的地,这一路行来,都是这般地无趣,还是陪着他的三弟玩比较好。
“小民斗胆,请问殿下召小民来是为谁看诊?”桑青小心翼翼地问着。
奇怪了?昨夜和今晨接四次派人到平阳,还是星火燎原一般地焦急催人,怎么到了这里却好似什么事也没有似的。
乾封微微侧目,瞥了一眼身旁的瘦弱男子,长睫微动,轻抚了一下长长的衣袖,叹息道:“哦……是本宫新纳的晚妃。”
桑青不料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回答,接口道:“那就让小民为晚妃娘娘号脉吧!这病,都是拖不得的。”
看着那美太子有些错愕,又似乎幡然记起什么似的模样,桑莫青心中的疑惑越发浓烈。
“死了!”乾封轻轻撅了撅嘴,两手一摊,仿佛一个六岁的娃娃被人欺负了似的,轻笑道:“她扯断了本太子的三根头发,刚刚被拖下去斩了。”
斩了?桑青被他的话惊得还来不及调整情绪,硬是那样傻愣愣的盯着那桃花眼,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似的。
死了?就因为……因为这样荒唐的理由,斩了一个新纳的宠妃!美太子给桑青带来的惊诧,实在是大大超乎了她的承受力,原以为自己也算是见识广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是这也太惊世骇俗了一点吧!
乾封伸了伸纤细的腰肢,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挥了挥手,撅嘴道:“下去吧,本宫累了。”
桑莫青如蒙大赦,看来她此次是逃过一劫了,低声道:“小民告退。”
真是个怪人!桑莫青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心中忍不住嘀咕起来。
虚惊一场,想起水榭外的的人,她的心又如和能够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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