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两个!别站在这里碍事,给老子滚一边去!”一声粗鲁的低喝,袒胸露乳的黑衣监工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对着站在码头上的两个年轻公子骂道,恶狠狠的眼神好似要把两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几名劳工闻声望去,只见码头木桥尽头处的一白一青的身影,一看那衣着打扮便知道,不是世家子弟便是富家公子,只是这码头的背后有知府大人撑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任谁也不敢得罪码头的这些人。
监工见两人丝毫没有动作,心中恼火,横眉怒目得捋起袖子就朝着两人大跨步走去,手中的皮鞭被捏的啪啪作响,使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为那两位瘦削公子担心起来。
“臭小子!大爷我叫你滚开!,聋了!”那几声大吼震得码头的木桥都悄悄作响。
目眦尽裂的监工三两步上前,手中的鞭子更是划过长空,朝着白衣公子飞驰而去,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那粗长的皮鞭并没有如以往一般落下,只见一旁的青衣男子手臂一扬,电光火石间便狠狠地拽住了那鞭子,随后一个旋身飞踢,那身材壮硕如牛的监工砰的一下跌进了水里,看的码头上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那监工猛咽了几口水,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抓着码头下的木桩子,泼口便要大骂,却被青衣男子拽住脑袋,狠狠得摁回了水里,又提了出来,接连重复了好几次,直至那监工苟延残喘的连声求饶。
玄风蹲在水边,一手抓着那监工的头发,一手懒洋洋的垂在膝盖间,痞痞得一笑,挑眉问道:“怎么?还嚣张呀”说着便右手往后一拽,直把那监工拽的脖子都要被扭断了似的。
就在这时,至始至终都一派波澜不惊的白衣男子沉步走了过来,俊雅斯文的脸上喜怒难辨,直到那江边才立了下来,墨发轻扬,宽大的袖摆在风中扑扑作响,男子抬头望了一眼已然装满的三大货船,唇边不明意味的笑了笑,居高临下的望着狼狈不堪的监工,淡淡道:“让他们把那些货物都搬下来。”
简洁的话语一如公子的装束,雅致却从骨子里透着丝丝高贵,他的声音低沉却有种不容辩驳的霸气,似乎一下子就能将言语穿透一切,刻入人心,一群劳工不知所措得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不由自主得朝着货船走去,准备去卸货了。
“不能……咳咳……不能搬……”监工犹不知趣得叫道,只是这回青衣男子再没有将他摁进水里,而是扬首望着伫立着的白衣公子,像是在等待着他的指示。
白衣公子浅浅一笑,薄唇轻扬,清润的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微微俯低了身子,漫不经心道:“不能搬?这世间只有本王不要的东西,没有本王拿不得的东西!”
此言一出,监工便像是遭了惊雷狠劈一般,整个人楞楞得看着白衣公子,硕大肥厚的嘴大张着,似乎猛然明白了什么,惊恐的双目瞪得浑圆。
“爷……这事情到底怎么处理?打草惊蛇可不是好事。”玄风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问道,英俊年轻的脸上早已不复方才的雅痞和狠厉。
漓江大堤三年内接连五次崩溃,朝廷三番两次拨出千万两银子赈灾,欲要重修漓江两岸的堤坝,只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漓江依旧年年肆虐两岸,良田成海,桑农毁弃,搅得漓江两岸的八郡百姓人心惶惶。
王爷此番下江南,其一是赈灾,其二便是调查此事,只是这江南洛州的九曲八郡,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帮派成群,党羽林立,想要查清此事何尝是易事?
白衣公子两指轻轻一扯,将身边的的一个麻袋撕出了一道口子,露出一团团凌乱的白絮,只是再拨开几层,赫然入目的是竟是一定定金子,灿灿金光在晨曦朦胧中越发显得刺眼。
“叫冷刚押着这三艘货船先回丘都!至于这些人……”公子回眸望着甲板的几十名劳工,眉头微蹙,似有几分悲悯之色,决然道:“按老规矩吧!”
公子的浑厚的嗓音在漓江岸边久久回响,白日已经爬上了东方的天际,几缕亮光穿透云层,照得暗黄的漓江水面熠熠发光。
这一天,小镇的百姓谁也不知道曾经发生什么,只知道半月后这十几名纤夫和劳工在返家的途中全数蒙难,沉尸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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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国民间流传这样一句话:马踏青城豪雄怒,文传洛州天下知,北有青城,南有洛州,遥相呼应,是这个帝国极致荣华,称霸天下的象征。
如今,青城非青,三年前那一战,倒得何尝只是那北部三镇,痛的亦不只是那屠城十日的血腥,而是帝国臣民傲视天下的雄心啊,从那一刻起,这群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繁衍了数十代的人们第一次感觉到了羞辱,刻骨铭心的羞辱!
失了青城,丢了高贵,大乾子民便把他们的一腔赤城都赋予了这山水毓秀的洛州,在这里,他们舔舐着三年前的伤口,自我麻痹的一点点尊贵起来,他们依旧是华夏大地上的王者,依旧可以主宰天下。
暮春三月的洛州,草长莺飞,柳絮纷扬,美得恍如人间仙境,漓江的滔天洪潮丝毫不能磨损这倾绝天下的景致,而洛州最负盛名的便是那虞县。
这一日,虞县的大街小道到处是盛装的百姓,一簇一簇的群聚着穿着崭新衣裳的父老相亲,几名衙役一一搜身,然后每人发了彩绸、鲜花,谆谆叮嘱,似乎要迎接什么大人物的到来,整个场景像是一出可笑的大戏。
直到午时三刻,就连一向两耳不闻天下事的县令都穿着官股侯在了城门口,一副恭谨庄严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城门出走来两位牵着白色骏马的公子,县令大人突然俯身跪地,大喊:“王爷千岁千千岁!”一旁的衙役和百姓见状,连忙跟着跪下,身子紧贴着地面,齐声高喊:“王爷千岁千千岁!”
沉默,久久的沉默在城里扩散开来,只见一片伏跪在地上的人影,好似天生便是一副奴颜婢膝的骨头,正午的阳光照在人群跟前那白衣公子身上,肃穆凌然得令人不敢直视。
却见公子一声轻笑,牵动缰绳便走了过去,看也没有看那一群人一眼,挺俊如松的身姿在一片伏地之人的跟前,越发显得长身玉立,卓尔不凡。
“王爷!王爷!下官愚昧,望王爷您大人有大量,莫与下官计较!”县令见状立马从地上起身,鞠躬哈腰得跟了上去,仓皇的问道,只差没有伏地抱住白衣公子的大腿了。
“你从哪里听说我是什么王爷了?”公子唇畔勾出一抹讥诮浅笑,白了一眼的县令便又要离去。
“嘿嘿,王爷,你这是和下官在开玩笑吧……您不就是当朝堂堂的魏王殿下,我大乾国威名赫赫的三王爷么!”县令一边抱拳,一边高声歌颂似的念道,嘴角露出的一口参差不齐的黑牙。
三王爷!承光帝第三子乾瀚,字天泽,出身卑微,母妃柳氏,十岁封王,二十岁擢封魏王,少有贤名,文韬武略,蜚声朝堂,传言说,这魏王殿下备受晋穆太后宠爱,本可以凭此争夺一下这皇位,只是此人生性淡泊,多年来也不曾见有任何争权夺势的举动。
县令屁颠屁颠得跟在白衣公子身后,不知疲倦得念叨着自己对魏王殿下的敬仰和推崇,一旁的百姓看的不明就里,只能傻傻得跪在原地,看着两个公子头也不回得走向了城中最大的茶楼门口,小厮出来接过两人的缰绳,将马牵了下去。
阁楼分廊的茶楼里,所有人都围在窗口看着街上的这一幕,独独在角落里坐着一白衫方巾的书生,静静得举起淡紫的茶壶,一杯又一杯的品着茶。
“我早就说了,这回那傻子县令准又白忙活一场,人家是谁啊?魏王!”木老板好不豪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一脚蹬着椅子,一手叉着腰,大声道:“那可是咱大乾国的希望啊,比那娘娘腔太子爷好了不知多少,你说?这世道啊,怎么就出了那老什子太子,整一个妖孽,祸国殃民!”说完,便夺过书生手中的茶杯,仰首一饮而尽。
桑青不置可否得挑了挑眉,伸手在茶几上再拿了一杯子,似有似无得感叹道:“什么大乾国的希望,不就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罢了……”
原本躁动的茶楼因这一句话瞬间凝滞了下来,连呼气声都清晰可辩,桑青一边注着茶,却总觉得有一道目光紧紧锁着她,便不由得转眸看了看,陡然瞥到一双深邃如洗的眸子,心头一颤,手中的茶杯不经意间便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