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仿佛走进一个梦的世界。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一幢房子吗？许绮无数次在他耳边叨唠的模式，在许绮离开的第十七个年头他遇到了。
重生推开竹门，女孩正在往花瓶里插花。
“你好，我想租这里的房子。”
“好！”女孩打量了他片刻后答应。重生注意到她的轮椅，心里头某个角落紧紧地缩了一下。多好的女孩，偏这么的不幸！
“不用可怜我，我很幸福。你住左边的房间吧。”女孩看出他的心思。
重生把旅行包搁到地板上，躺到床上裹着柔软的鸭绒被，漂泊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温暖。他爱上这里。
“重生，重生，快起来。雨停了。”
重生睁开眼，许绮站在回廊上。单溥的蚕丝裙在风中起舞。
“绮，都起风了，乍不穿外套。”重生把外套拔到她肩上。两人相拥着在庭院的鹅卵石小道上接吻，周围是载满雨露的花朵。凉风阵阵。
“重生，我好喜欢这里。”许绮伸展双臂，绣发和蚕丝裙轻舞飞扬，像一只彩蝶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绮，绮！”重生追过万水千山。许绮像被一个充满磁力的引擎吸起，先是手接着连衣服也够不到。
重生被猛烈地摇醒。窗外已是黄昏。他走到窗前，果真下过雨了。
重生从怀里掏出的一个精致的玻璃瓶放到唇边吻了又吻。绮，你真的来过吗？
“吃饭了。”女孩在客厅喊。
重生走进厨房，不大的空间，浴室占去二份之一，放一张饭桌，刚好乘下屁股的位置。
“我叫伊柳生，你呢？”女孩说。
“重生。”
“姓？”
“许。”
哦，原来不是姓“伊”。女孩似乎很失望。两个人闷声吃过饭后各自回房。
重生从背包里掏出手提电脑，他的小说很快就完稿了，可却怎样也无法集中精神，满脑子都是下午的梦。他有点生伊柳生的气，干吗摇醒他。
不知不觉屏幕上已是一张的许绮的素描，单溥的蚕丝裙轻舞飞杨。十七年了，每次想她，他都会不自觉地把她画下来。每个神态都不一样。一样的是精彩动人。绮，你冷吗？穿这么少。他突然想。
重生关上电脑，已是零晨三点钟。
他意外地发现隔壁的灯光还亮着，似乎还有电脑的蜂鸣声。他给自己冲一杯咖啡，坐在回廊里许绮站过的地方。手里捧着那个玻璃瓶，他觉得离她很近，完全没有生死相隔的感觉。
睡着了。冷得全身发抖，似乎有人给他盖被子。
天亮重生发现自己睡在回廊里，身上的鸭绒被聚满露珠。
他回到屋里，时针已指向十点钟，伊柳生还在睡觉。
突然有人叫门。是一个约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送菜来。他记得这里离市场步行大概要十分钟的路程。伊柳生出来还钱，又托妇人下次顺便带点生活用品。
重生把菜装到冰箱，刚好装满。
接着有好几天伊柳生都没出过门，也没任何人来看她。一直到冰箱里的菜快吃完，妇人才又来，顺道带来她托买的东西。
看来她一般都不出门，也没亲戚和朋友。
重生接手做家务，偶尔也推伊柳生出去散步。她经常给他介绍一些不起眼却很有意思的地方，诸如日落西斜的河边，和晨曦中的古塔。他惊讶她对这个地方的熟悉。
“以前我常跟一个朋友来，那时我的脚还没残。”她说，一脸的幸福。那个朋友大概就是她午夜梦回的那个人吧。重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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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零晨五点钟，重生合上电脑，点了根烟倚在竹窗上，外面已经下起牛毛细雪。
他闻到咖啡的的香味，伊柳生正坐在回廊下，耳朵上带着耳机。看到重生，她微笑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你在听什么？”重生问。
“一首老歌。”女孩回答并没有要他分享的意思。
“我看过你的书。《梦里花谢》。”女孩突然说。
“我也看过你的书《小城飞梦》。”重生说。这是他前几天无意中在网上看到的一部小说。一眼他就放不下，一呵气看完整部书。
“你的脚怎么回事。”重生问。
“少了一条腿贝。”女孩回答，像在说青菜一斤五毛钱一样简单。
“你很坚强。”
“你很爱她。”女孩说。
“她？”女孩的问题很唐突，重生有点不明所云。
“许绮。《梦里花谢》的女子。你的棉袄就是烧给她的吧。”
“是的。”这么多年，掩饰得那么深的心事却被这个黄毛丫头一语料中，他有点遇到知音的感觉。
“下次请不要摇醒我。”重生点燃一支烟说。
“对不起。”女孩说着低下头。
“我很妒忌你。要是我也能梦到他，我就天天躺在床上。”女孩又说。
“能讲一讲你和他的故事吗？”重生问。什么样的情感能叫人如此生死相许。
“他叫伊惦生。我们是在深圳认识的。那是三年前的事。”许绮顿了顿继续说：“我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父亲，是土生土长的深圳人，在我还没出生时，为了救我和我妈，死了。他生前最向往的地方就是西山版纳，所以他死后我母亲就带着我来到这里。三年前我去深圳，想去看我父亲曾经生活过城市，追寻他当年的足迹。可是那么高级的写字楼我进不去。后来在保安电台的交友栏目中认识了惦生。我们都姓‘伊’，名字中都有个‘生’字。似乎是上天安排的缘份，很快我们就熟悉了。惦生的父亲是那家公司的副总，他把我带进那家公司。我幻想着父亲扒在写字桌上用功的样子，感觉就像和父亲一起工作。很快乐！很幸福！今年署暇我带惦生回来看我的母亲。可是母亲不喜欢他。本来我们是要回深圳的。但是惦生说他有个哥哥叫崇生，想打听打听，所以就住下来。白天，我陪他去画画，晚上我陪他去找哥哥。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去过了，一直都没找到。直到那天，我们在一家咖啡厅避雨，我看到街上一个人很像很像，就跑出去。左边刚好两辆车相撞，一辆从我身上滚过去，惦生扒到我身上，车轮辗在他背上，我失去了惦生也失去了一条腿。”
“这才是《小城飞梦》的结局。”重生记起半年前他差点经历的一场车祸。
“我在网上招租，是想继续帮惦生找哥哥。我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其实你和他哥很像。”女孩子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婉惜。
“可惜不是。‘崇生’，我会帮你留意的。”
重生蒙着被子一觉睡到下午，伊柳生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他连招呼都没打就出去。
他坐在河边，一直到月亮伸起。自从听了伊柳生的故事之后，他的心里就压抑得慌。他想帮她，却什么都帮不了。十七岁，十七岁的漂亮才女应该是在大学校园里接受男生的追捧的风华岁月。她却……
他想起自己的十七岁。
十七岁他告别上半世遇到许绮，爱上她，开始另场一美丽的恶梦，并心甘情愿醉死在梦里，可最终连梦都变得遥不可及。
日子总在往前走，他的生命却停留在十七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闭上眼他就能看到柳晓风拿着刀，刀光晃得刺眼……
伊柳生就是十七年前的自己，她也走不出那一刻。甚至比他更可怜，她的梦里应该是那团血肉模糊的身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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