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来，凉风来，凉风来了敞开怀……”
龟腰大叔为六岁以上的孩子正式拉呱了。
这是一首乡间歌谣，酷暑炎热中，汉子们在高粱地里锄草，大都不穿衣衫，赤身裸体披衣块汗白布，汗布披在肩上，擦汗为主，遮羞为次。劳作间歇，庄稼汉子走出密布的高粱棵，噗通，跳进河里洗刷一番，然后，坐在河岸高高的白杨树下的草地上，喝一碗大麦茶，等凉风吹过，为他们解疲乏。如果无风，汉子们开就会哼起乡间小曲。
“六月里来西北风，姑娘走路轻盈盈，我问妹妹你为啥轻，妹妹一笑入怀中……”
这时会有一人或几人应和。“凉风来，凉风来，凉风来了敞开怀……”
龟腰大叔说：北边的碧山有个庙，庙里有和尚，和尚们都会唱歌，唱的是阿弥陀佛的歌，庙里不能学唱乡间野唱。可是，看门的小和尚是才入山门的，乡俗野歌会的多，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一年，那一天，天忒热了。
小和尚坐在庙门口，想起了高粱地里汉子们的歌，哼哼呀呀唱起来。“六月里来西北风，姑娘走路轻盈盈，我说妹妹你为啥轻，妹妹一笑入怀中……”没有有人应和，小和尚自己应和自己，“凉风来，凉风来，凉风来了敞开怀……”
真的来凉风了吗？龟腰大叔。弟弟问话了。
你还小，还听不懂，乖，等着吧，凉风这就来。
弟弟点头。
您看这上海的孩子，真听话，真懂事，您这伙子都学着点，啊。
哎！哎！
凉风真来了，来的是一个叫凉风的大闺女，长的和穆桂英似的，真俊。
龟腰大叔说的“穆桂英”，是县里梆子剧团的女明星，全县认可的美女俊妮子，四邻八乡的老少常把他挂在嘴上，时不时地拿出来作平价身边东家西家女孩子长相的标尺。和今天拿歌星宋祖英、影星章子怡说邻居的女孩一样。有一回，“穆桂英”来庄上的打谷场唱《穆桂英》，“穆桂英”已经扮上了穆桂英，一听大队书记说五保户龟腰还没来看戏，她突突地跑到龟腰大叔家，搬上高马扎，搀扶着龟腰大叔到剧场。那时文艺工作者遵循的是为工农兵服务。
龟腰大叔，还有叫凉风这个名的呀？我盯着龟腰大叔颤动的嘴唇问。
是呀。
凉风她娘，还没出门子，还在娘家为闺女，就是在凉风的老娘家当姑娘，当老百姓家的小姐。不知怎么的，她学会了唱高粱地里汉子们的歌。一回，她下地，割草喂兔子，天太热了，坐在河边大树下唱：“凉风来，凉风来，凉风来了敞开怀……”她唱就唱呗，还真敞开怀了，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还有她的奶子，白白的。
这是谁呀，窗户外边的是谁呀，鸡有嘴，鸭有嘴，用不著你插嘴，去磨台那边，就是不听话，我说了这个呱四岁您五岁的您都不能听。
凉风她娘一敞开怀，就被路过的凉风她爷看着了。爷，就是您弟兄俩叫的爸爸，阿爸。凉风她爸爸一看凉风她娘那么热，敞开了怀，一脸一肚皮汗，怪可怜的，凉风她爸爸就吹了一口凉气，凉风她娘觉得真舒坦，人间没有的舒坦，一下子脱了裤子，后来就生了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是谁？
我知道，这个女孩就是凉风。一个六岁的孩子抢先发言了。
凉风的爷不是也叫凉风吗？我心里别扭着。
凉风长到二八一十六岁，可出挑了，比她娘俊多了，和省剧团的白蛇似的。
wWw. 俺们都没见过白蛇，您在上海见过吗？一个孩子问我和我弟弟。
弟弟和我一起摇头。
那一天，凉风她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挎着筐，上碧山庙后山坡割猪草。
“凉风来，凉风来，凉风来了敞开怀……”凉风一听小和尚一遍又一遍地唱自己的名，很害羞，红脸了，低着头。
小和尚长得也很俊，就跟咱庄里唱张生的张羡生差不离。小和尚闭着眼睛一句接一句唱，凉风姑娘开始还害羞，大闺女吗，你自己的名字被人家唱来唱去，你不害羞？凉风真的害羞，不是我哄您的。
那凉风偷偷看看庙门前没有旁人，不害羞了，也就豁开了，解开大襟褂子的盘肠扣，敞开怀，三两步来到到小和尚的面前，一跨腿，叫一声小师傅，凉风来了。小和尚睁眼一看，哎吆?，凉风的花裤腰，白白的那个，粉红的那个，还有那个……
龟腰大叔您不说，俺也知道，凉风还有白白的肚皮，还有白白奶子……
谁？这又是谁？快点到门外去，磨台也不能给您这些小浑浑蹲了，快走，快……
您屋里这伙子，六岁的，七八岁的，知道吗？凉风敞开怀露出了什么啦？
大家摇头，你看我我看你。
我想说冷风后来生小孩了，但不敢说。
您这伙子怎么就不如外边那伙子伶俐呢？俺还是给您这伙子说了吧，凉风跟她娘一样，脱裤子了，后来生小孩了。您这伙子怎么不伶俐呢？没听懂吗？唉，可累死俺了，累破嘴了，您要是上学老师非打手心不行。快点，你，八岁的，给俺装袋烟。
龟腰大叔的旱烟袋尺巴长，铜烟锅锃亮，青蓝色的烟绕在他的头上转，遛来遛去，龟腰大叔的眼望着门外，轻烟顺着WWW.soudu.org他的目光遛到院子里，消散……
咳，嗯。啪啪。
龟腰大叔咳了两声，磕磕烟袋。
张飞赵云程咬金薛仁贵，还有那些武艺大的人的爷都不是人，不是老虎就是狮子，龙，麒麟，鹰，熊，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厉害，能浑身的武艺无人敌吗，凡人不行，孙悟空不就是石头生的吗，因此上比张飞赵云程咬金薛仁贵这伙子又厉害多了。
那是谁来，你看，我给您拉过一个呱的。
我们大家相视无语，我想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听龟腰大叔讲故事，我不知道他过去讲了什么，我身边的这些小伙伴应该知道吧，但他们都像木头人。
我一下子想不起名了，罗城，不对，反正是个有大武艺的人。
对，对。有的孩子应和着。
她娘是个大家门的小姐，一天偷偷溜出后花园，三走两走迷路了，在一座大石碑前睡着了，风掀开了她的怀，露出了白白的肚皮。一只老虎饿的难受，四处打食，路过坟地，看看有没有小死孩什么的可以吃上一顿。老虎一抬头，看见了小姐，口水直滴答，走上前张口想吃小姐。
龟腰大叔讲故事，也有悬念，刹车，或者回头。到了这个地方他要上茅房了。回到屋里，喝一口水，才接着拉呱。
不好，老虎看到了小姐白白的肚皮，老虎一下子闭上嘴，伸出舌头舔小姐的肚皮，舔呀舔，小姐真舒坦，人间没有的舒坦，小姐睡梦中脱下裤子，老虎抱住小姐。后来，小姐生了个男孩，武艺天下第一。你看这个大武艺的人的名字我怎么就给忘了呢，您也都忘了吗，真该打。
老虎不吃小姐，还舔小姐肚皮，我不信。上海西郊公园的老虎只舔肉和树桩子。
您都别不信。啊，这个您都知道吗？前几天来的剧团，唱了一出《狸猫换太子》，戏在台上不好说明古人小姐的事，可俺真真的知道是那个千金小姐跟自己喂的儿猫子睡觉，生一个孩子，生下来一看是狸猫，不是人形，后悔了，就想点子拿自己生的狸猫换人家的太子。太子是人。
您可记着，长大了找媳妇，先问问人家大闺女，是不是搂着狗猫睡觉的。搂也行，那只能搂母狗母猫，要是家里喂了公狗儿猫，大闺女可别今天抱抱它，明天亲亲它，再偷偷搂着它睡觉什么的，大闺女要是不听话，漏着公狗儿猫睡觉，公狗儿猫一见大闺女脱衣裳，露出白白的肚子和大腿，香气满被窝，那狗那猫也就像凉风的爷那样，像老虎一样，扑进大闺女的怀，不用一年就生小狗小猫了。猫三狗四吗。
奶奶特喜欢听京戏，《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我也听她说过多次，就是记不住，龟腰大叔说的“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和大闺女养狗养猫生狗猫的事，一听就记住了，而且我认为奶奶以前说的故事是不对的。
存，您都知道吧。
我摇头，弟弟摇头。
您俩不知道，不认识，不打紧。存今年五岁，就住在俺的西边的西边那个院，他身上的皮和你们不一样，您不都叫他蛤蟆皮吗。
蛤蟆皮是什么，龟腰大叔？
唉，城里的孩子知道的事太少，蛤蟆都不知道，多亏了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听毛主席的话喜欢来咱乡下，要不然您不都成了睁眼瞎了吗。蛤蟆，就是蟾蜍，蛤蟆皮，就是蟾蜍。存身上的皮是蟾蜍皮，嗯，也蛤蟆不是蟾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