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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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WW.soudu.org  第二天早上郝正川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忙着把离婚协议稿输入计算机,然后打印出来。郝正川往计算机输入的时候,不禁心潮起伏。他觉得如果陈笑铃稍微长一点头脑,有一点理智,能够意识得到,夫妻关系也是一种特殊的人际关系,任何人际关系都有一些规则和义务,夫妻之间也应该有一定的规则和义务,而不是我行我素,那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呢。然而他又觉得,陈笑铃对外人、对朋友、对她的工作单位,都可以说得上是非常讲究规则和义务的。例如,她从未把单位的一页稿纸、一支笔拿到家里来。郝正川比谁都清楚,她在一家只有几个员工的私营小公司工作,会计出纳一人兼,她从来不会,虚开发票,或者买自己的东西拿到单位去报销。她对待朋友也从来不会占人家的便宜。可是他难以理解,她在家里简直是一个无可理喻的混不钉。他赚的钱都交给她,她几乎从来不会向他告知存款情况,也不会和他商量支出情况。他从未抱怨过她买什么东西便宜了还是贵了,可是他买的东西,十之八九她都有这样那样的意见。他的衣物,除了现在为了节省洗衣费放到一起用机器洗之外,她以前从来不会献一次爱心,帮他洗一次。郝正川永远也不会忘记,有一次他请她缝一颗纽扣,她竟然说她爸爸也是自己缝。自从与她谈朋友时起就是他做饭,直到她来美国为止,她压根就没有给他做过一顿饭。她要和朋友上什么地方去玩,她从来不觉得有必要和他商量。他要请她参加一同去会见他的朋友,她总是轻飘飘地就否定了。两个人之间都有一点情绪的时候,本来大家都应该主动积极去打破寂寞,可是他不说话,她永远不会先开口。他苦口婆心劝她,夫妻过日子有些摩擦是正常的,应该多交流,多讲道理。可是,她坚决否定讲道理,她固执地认为,整天说说说,感情都给说光了;说就不是过日子,就是演戏,说就永远不会有感情。他想和她干那事时,她不想干就坚决不干,一个安慰和解释都没有。哪怕半年没干,一年半没干,关她屁事!想到这些,郝正川觉得,离是必须的,离是唯一的出路。然而,他十分困扰的就是,她为什么会这样。

    准确地说,郝正川所困扰的并不是陈笑铃个人为什么会这样,而是陈笑铃们为什么会这样。他知道,陈笑铃妈妈当家理财和陈笑铃完全一样,或者说,她就是她妈妈的新版。他知道,他的嫂子们,他自己的妹妹,还有许许多多的妻子,与丈夫说话时,动则直起喉咙,嗓子吊得老高老高。他知道,许许多多的女同胞,在外面总是特别热情,甚至抢着给人家帮忙,可是在家里却十分慵懒,她们却要以丈夫愿意毫无抱怨地侍侯她们多少来衡量丈夫“爱”她们多少。她们对这种“爱”的渴求总是没有止境的,总是变本加厉的。他想,有头脑有思想的女人并不这样,她们主张,以心换心,以爱换爱,以付出换取所希望得到的。可是,没有头脑的女人满街满眼都是,甚至不乏花花绿绿的文凭有一摞的女人。没有头脑的女人,但凡有了可以傲人的容貌,可以彰显的文凭或头衔,更容易觉得老公应该丞服于她。

    陈笑铃觉得,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为什么没有感情原因在于两方面,其一是他们性格不合,其二就是郝正川是一个少有的怪人,是一个不讲究感情和不尊重感情的人,是一个只有理智而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陈笑铃觉得,郝正川不仅对她没有感情,而且对儿子也没有感情。陈笑铃认为郝正川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发自内心的感情使然,而是凭理智勉强他自己去做的。陈笑铃觉得她自己不是一个不乐于奉献的人,而是因为他对她没有感情,所以她对他也没有感情,她没有感情是不会勉强自己去为他做这做那的。那些他所期盼、他所渴求的东西,她觉得确实并不过分。陪他去散步,遇事有个商量,帮他照料一点个人的事务,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工作,这一切她原本都可以不知不觉就做好,根本算不上是一个什么事。可是她感觉不到感情,没有感情就像鱼儿离开了水,寸步难行,没有感情她觉得做什么都别扭。陈笑铃并不十分为自己难过,虽然她不愿意离婚,可是她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么是天意,要么是命运,总之不是属于她想把握就把握得了的事情。既然不是她主观努力所能够挽救的,她为什么要伤心劳神。陈笑铃只是觉得,郝正川有些值得可怜,她知道他总是忍气吞声做了许多他自己并不愿意做的事情,然而他的努力并不能挽狂澜于即倒、救大厦之将倾。她觉得他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物,可怜的是他总是顽强地拼搏地去改变一切,去实现他希望实现的一切;可悲的是,他不懂感情。陈笑铃佩服郝正川的拼搏精神,她认为郝正川没有过人的天赋,他从一个山娃子到今天这个世界知名的哈佛园科研城里崭露头角的青年学者,靠的都是农民式的吃苦耐劳的拼搏精神。从另一个角度想,陈笑铃觉得郝正川也许也能算一个聪明人,但有一样东西他永远不懂,那就是感情,特别是女人的感情。

    郝正川觉得,千言万语就是一句话,这个女人没有头脑,没有思想。他认为,如果她有一定的思想,无论是他们之间性格情趣的差别,还是她不管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在性事方面的障碍,都不会成为不可移越的障碍,都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没有头脑、没有思想并不意味着她的行为能力就特别差,甚至并不否定她在某些方面的行为能力有过人之处。甚至越是因为她们在某方面有可以形成自信的东西,那种思想水平上的缺陷就变得愈加不可救药。由于家庭一般说来都是一个相当自由和宽松的环境,没有明文的规定和条框的约束,并且各家各户的情况差别也很大,不容易进行简单的比较和参考。因此她们在家庭中的行为,想做什么或者不想做什么,完全是随心所欲。有头脑有思想的女人知道,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不合理的,什么是现实的需要,什么是情调的需要,什么是高雅的,什么是通俗的。她们做出来的事情既符合现实的需要,又高雅又有情调。没有头脑没有思想的女人在家庭中的行为依据就是她们的第一感觉,这种第一感觉的形成不是来自于对事情本身合理还是不合理的思考,而是来自于成长环境的濡染。这种濡染是有选择性的,然而人在离开理智时候的潜移默化的选择充分地反应了人具有懒惰和自私的天性。这样懒wWw.惰和自私的天性在社会人际交往中是受到约束和限制的,但在家庭生活中却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旦这样懒惰和自私的天性形成了习惯,那就等同于顽症。没有头脑没有思想的女人是十分难以理喻的,通常都是都是封闭和固执的。

    不知郝正川是先有看法和理论然后解释具体事例,还是先有对事例的充分观察和分析然后再形成看法和理论。总之,在郝正川看来,陈笑铃就是这个样子。

    陈笑铃习惯把自己作为一切家庭资源的支配主体,因为她妈妈就是这样一位主妇。爸爸管赚钱,妈妈管花钱,家里一切器具的制备和衣食的购买都以妈妈的意志为中心,偏差一分一厘也不行。爸爸总是宽厚地让着她妈,哪里还有什么商量。陈笑铃可以举出一千个理由来说,男人天性在决策家庭事务中愚钝,听他们的准咂。她爸爸妈妈不也平平和和过来了这么多年吗?如今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郝正川比起她爸简直差远了。甭说比她爸了,比她表姐夫都差一大截。郝正川为什么要这样,不就是有一张文凭吗?现在算有些能耐了。难道夫妻关系还要加一个社会地位或者文凭学历的权重系数吗?在家务分配方面,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女性。妇女围着灶台转,那是哪年月的事?她觉得女人生孩子就很不容易,为什么还要多干家务。事实上不是多干,而是一定要少干,最好就是不干。因为这些粗粗拉拉的家务活让女人去干,简直太过分了,那只有“很不怎么的”的男人才会如此使役女人;一个好男人应该是知道怜香惜玉的,应该知道女人是像花一样供人疼、供人爱、供人欣赏的。再说现在能有多少家务,还不一两个小时就搞掂了,这些小菜一蝶的家务正好培养优秀男人的情操。现在女人不干家务或者少干家务已经非常普遍,在姐妹们中已经非常时尚了。如今谁回家还整天闲得撑得,非要去当大老婆子似的?新潮的女性都是,走到街上漂漂亮亮,花钱大大方方,办事自信磊落,累不着要和老公商量。至于情绪情调,陈笑铃觉得自己从来都是讲究高雅的,她天生与庸俗绝缘。她恨郝正川死脑筋、铁甲甲,机器人一个,数学公式一堆。她没有计较他是否配合她的情调已经是很宽容了,难道要让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模仿机器?去学机器的语言?去培养机器的感情?至于夫妻生活方面,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还用得着商量。整天把这样的事情搬出来商量,简直是丢人现眼、庸俗透顶的事情。陈笑铃也不是不想和郝正川讲理,可是如何讲,讲什么,她确实不知道。陈笑铃觉得她一准和他讲不通道理,因为他这个人就是特殊,她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困难和本公司的男同事交流不起来。但她一面对他,唇舌都干了,绝对不能连续说出五句话来。再说要讲理,他简直就是推演逻辑的机器;讲道理靠的是理解,又不是辩论。你能使人嘴上服,你能使人心里服吗?就像她妈妈说爸爸那样:“反正你是常有理。既然你常有理,那么我干嘛还要和你说理!”

    郝正川觉得,他们的婚姻生活之所以过得如此结结巴巴,主要在于陈笑铃的主观不作为,也就是说,她应该做的事情而不去做。具体来说,她在做家务方面应该殷情一点,在两个人的情趣爱好方面应该热情一点,在夫妻恩爱事方面也应该配合一点。另外就是,她不应该整天松松垮垮,无所事事,而应该有所求,要么去发奋读一个学位,要么找一份工作好好干。他的这些希望都明确地告诉过她,并且耐心地解释过这样做的必要性。然而她要么就是情绪十分对抗,听不进去;要么就是似听非听,不理不采;要么即使觉得有道理也是由着性子来,这样必要性往往不出几天就被她的先天惰性所磨光了。她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她头脑中有一个牢固的“家”的概念。她是这个“家”的主人,所以她就要享受家里的一切,支配家里的一切。至于付出和义务,从来就没有人这样要求过她。她从小到大,家里都是顺着她、依着她。有了工作之后,母亲也对她非常宽容,让她自己赚的钱自己花。既没有要她对家庭表示一点回报,也没有告诉她应该如何存一点钱。并且从小到大父母都宠着她,她的意志往往就是家庭的意志,所以她压根听不进别人的意见。郝正川认为,陈笑铃确实不呆也不傻,在外面也玩得转,但这样的人做妻子,的确是丈夫的灾难。更何况她在那个方面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不知是先天性热情不够还是有什么复杂的生理或心理障碍。总之,郝正川心情很平静,他觉得这个婚必须离。特别是前几天,他与明俭谈了一次男人们的悄悄话之后,他更加坚信自己的看法。明俭那天向他倒了一肚子的苦水,他说他们家一飘和他家笑铃简直是一模一样,可以共一个处方吃药。当然那天郝正川并没有告诉明俭,他打算和陈笑铃离婚。否则,不知明俭是否真的要给一飘吃同样的药。

    郝正川认为,“家”在陈笑铃们的头脑中就像十几年前全民制工人对国营工厂的概念;或者说,像二十多年前社员对生产队一样。怎么的我也是主人,干多干少,干好干坏,全凭主人翁精神。陈笑铃自己觉得她做得并不少,都是凭良心做的。然而,郝正川却觉得那还很不够,简直是无法忍受的怠慢。如果能打破现有的“家”的概念,并不想当然地认为,我是“家”的一员,我就应该无条件支配家中的一切;那么,“家”就成为了一对男女之间需要的交换和合作的场所。这样表面看来似乎有些赤裸裸、物欲横流、令人发颤,似乎世道人情、亲情、爱情全都荡然无存。事实上人情、爱情是固有的人性,并不会因为财物的共有或部分共有关系的变化而消失。西方社会私有制发展了几千年,社会风尚不仅没有沦落,而且大有资本文明全球看好的趋势。富人捐助公益事业的人并不在少。能够捐助公益事业,难道还不能献给家人吗,如果他们有需要的话。中国古时代,女子一旦订婚,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妇女把自己的一切都与丈夫共有,妇女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无私而得到更多的幸福。男子也没有因为完全占有妻子的一切而比当今的男子享受到更多的爱情。由此可见,夫妻关系的质量并不会因为文化习俗上约定他们财物共有关系的多少而受必然影响。然而恰恰是因为文化习俗上约定夫妻财物共有关系模糊了夫妻关系的固有内涵――男女之间需要的交换和合作的关系,才影响到那些没有思想觉悟的人去努力经营夫妻关系的积极性,由此也影响了夫妻关系的感情质量。他觉得这个问题在陈笑铃身上十分典型,她在社会人际交往中能自觉遵守一切约定的规则,然而在家庭中却无规则可言,无道理可讲。要讲规则、讲道理,一切都是她的第一感觉。郝正川觉得从社会人情的善恶标准来看,陈笑铃并不是人性本质有问题的人,只是传统的家庭观念把她宠坏了。58xs8.com